從答應好友寫做廚娘的經歷到現在,《煙火味兒》系列已經發了八篇。好友也在時日不斷推進中愈加默契貼心。我常常感念那些流光中的遇見,溫暖又妥帖。有微光,有關懷,有共情。那些遇見,在孤獨時,落寞時,難過時,甚至在每一個凡常時刻,不期而至,驅離灰暗。簡單樸素的照見,使我的心如沐春風。
新年伊始,老爸去找天上的媽媽團聚。巨大的痛、無奈、自責交替吞噬日夜,在被迫接受的事實面前,新的日子已經不管不顧地鋪展開來,姑且用《白玉簪》中寫過的一句話自我安慰吧——生死輪迴的光陰裡,逝者已逝,生者即使悲戚,也不能讓生活過斷在悲戚裡。
人間煙火撫人心。斂起悲傷,奮力投身於塵世煙火,不是背離,是對愛我和我愛的人最好的回報。
孜然羊肉
你把那隻整羊放到我車裡的時候,一定想著這個春節我有鮮美的羊肉吃了,一定沒想到生於壩上的我,可謂吃羊肉長大,令人汗顏的是不會烹製。一隻整羊的喜悅和不會烹製的不安展開一場拉鋸戰,心情隨著它們輪流搶佔上風而起伏,一整天我都被莫大的喜悅和焦灼的不安包裹。經過激烈交鋒,我強迫它們打成平手。
仲裁結果:年是一隻羊。
以羊為主題的年拉開序幕,生性倔強的我就不相信降服不了一隻羊。
靜下心想,羊肉可以做太多菜式,最簡單的涮羊肉,還有羊肉丸子,羊肉餡餃子,烤羊肉,燉羊肉,孜然羊肉……對,就做孜然羊肉。
對孜然有莫名的好感。它的形狀和香氣,都喜歡。細細的梭形和濃烈霸道的香氣般配,成就了它的獨特。據說這種被用作香料的植物富含精油,具有抗氧化、鎮靜安神和理氣開胃之效。原產於埃及,後被引入新疆,有小茴香的別稱。屬於傘形目,傘形科。傘形,多麼具象,想必它是盛著小傘落入新疆的沃土。孜然氣味芬芳濃烈,可以去除羶腥之氣。燒烤和烹製牛羊肉,適合用孜然調味。這也是對它生於新疆的完美詮釋吧。
做孜然羊肉最好的部位是羊後腿肉,肉質瘦而不膩,有嚼勁。用溫水泡羊肉半小時,既去血水又去羶味,之後瀝水而出,看好肉的紋路,切薄片,放入碗中,佐以鹽、糖、生抽、澱粉、黃酒、五香粉或黑胡椒粉、蛋清,滴幾滴食用油。調料要一次放足量,後期烹調的時候,不用再放了。將這些調料與羊肉充分攪拌。對於我這個使用筷子不太靈光的人來講,直接下手給肉肉來場全方位、多角度的按摩,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喜歡用黃酒甚於料酒,黃酒有古意,料酒是工業化的產物。或許是我矯情,明知,卻也執著。黃酒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類之一,源於中國,且惟中國有之,始於三千多年前的商周時代,獨特的釀造技術成就了黃酒非凡的色調和氣味。它有「玉碗盛來琥珀光」的色澤,有「曲水流觴」的浪漫,有甘甜醇厚的氣味,這一切都使得它頗具王者之風。黃酒可飲,可烹,可做藥引。要釀出好的黃酒,不僅需要好的自然條件,更需要釀造者的技術,過程中任何一個環節都會直接影響最終呈現的酒的品質。黃酒的釀造,體現「天人共釀」的中國哲學。
古時紹興黃酒稍有品質不佳或勾兌摻雜,就容易在運輸途中變質,故黃酒不易造假。袁枚《隨園食單》有記:「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故紹興酒,不過五年者不可飲,參水者亦不能過五年。餘黨稱紹興為名士,燒酒為光棍。」可見黃酒之純之真。
那年,我與你同遊紹興,在老街遊蕩。大紅燈籠亮起的傍晚,暮色圍攏過來,老街回溯至舊時光。我沒坐在深院高閣,沒有高高挽起的髮髻,沒有雲衫水袖,只有一顆向清向靜的心。執白瓷盞,與你共飲加飯酒。流入唇間的佳釀,有瓊花吐露的芬芳。因你,因紹興,因紹興黃酒,那晚多了婉轉難言的滋味。是玉階空佇,是翠袖輕寒。
每每用黃酒烹製餚饌,那些光陰裡的吉光片羽便也隨之而來,枯燥的日常因一束束光豐潤飽滿,手底所為竟然有了詩意。那麼,是不是做成的菜餚裡,同樣也有了星子與風月。
等待羊肉醃製的時候,把姜切細絲,蔥切花,蒜切片,再切半個洋蔥,幾根香菜。香菜是要鋪到盤底的,其實孜然羊肉出鍋時,撒到肉上,也頗為耐看好吃。我迷戀這些細碎的美好,不宜過多,只要星星點點。
羊肉醃製好了,點火放鍋入油,油溫略高時,將醃製好的羊肉下鍋,用炒勺迅速滑開翻炒,直到羊肉表面呈金黃色,盛出備用。再將油溫升高,把炒好的羊肉二次入油,急速炒幾下盛出。鍋裡留好底油,放入孜然,小火炒出香氣。著幾粒花椒、幾瓣大料,切好的蔥、姜、蒜也悉數下鍋,中火炸出香味,大火下洋蔥炒一分鐘,倒入炒好的羊肉,攪拌均勻後裝盤。
撒一些炒熟的白芝麻,頂幾個香菜葉,一盤孜然羊肉嫣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