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的一個夏日旅館裡,一堆膚色差異明顯的男女緊緊擁抱在床上,鏡頭中特寫的露珠在他們的身體上輕微滾動,它們因熾熱的欲望而來,又即將被欲望的熾熱而蒸發。
這是一段發生在異國他鄉的短暫戀情。故事裡的女人是來自法國的一個女演員,她來廣島拍戲,男人則是以惡搞日本的建築工程師。他們在邂逅中一見鍾情,然後迅速陷入熱戀。然而這段萍水相逢的愛戀中,在意亂情迷的欲望中,卻勾起了她一段難以回首的記憶。那是一段關於愛情,戰爭和死亡的記憶。14年前,也就是二戰結束前夕,女人的家鄉涅韋爾被德國人佔領,而她卻在這場戰中愛上了一個德國士兵。這場愛戀大概從一開始就註定會是悲劇,因為它本身就觸犯了國家的禁忌。法國女人和德國士兵偷偷的約會,後來他們相約一起逃離法國然後結婚。然而就在他們臨行的那個早晨,德國士兵,女人的戀人,被法國抵抗運動的戰士開槍擊斃了。
之後,涅韋爾在一夜之間解放了,但是女人卻在失去戀人的痛苦裡無法自拔,不僅如此,她還被剪掉了頭髮,踢成了光頭,以視作對愛上敵國之人的懲罰。從此女人的感情隨著戀人的離而殆盡。也就是她的愛情在被摧毀的同時,廣島也被原子彈給摧毀了。整個城市在一瞬間成為廢墟,面目全非,廣島人的生活全部被摧毀。
十幾年之後,當法國女人來到廣島拍戲,在廣島的博物館裡,她看到了那場戰爭所保留下來的遺蹟被靜靜地陳列在那裡,大概很多人都已經遺忘了那段慘痛的回憶,法國女人也是,她甚至選擇性的,刻意的去遺忘,但是就在這一瞬間,被陳列的戰爭遺蹟,還有和日本男人的愛情,把她塵封的記憶和傷口再一次撕裂開來。於是一晚的翻雲覆雨之後,法國女人決定和日本男人分開,因為她無法承受那段歲月的給她的再一次折磨。她要遺忘,她必須遺忘。
於是在劇本裡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她:和你一樣,我會遺忘的。他: 不,你不會遺忘。她: 和你一樣,我記憶力很好。但我會遺忘一切。他:不,你記憶力不好。她: 和你一樣,我也曾經試圖竭盡全力同遺忘作鬥爭。和你一樣,我忘記了一切。和你一樣,我曾經渴望擁有一段難以慰藉的回憶,一段對影子和碑石的回憶。
可見,法國女人的遺忘是一種多麼無奈的遺忘,她說的不是「我遺忘了」,而是「我會遺忘的」。而藏在這句話背後的真實情況就是,她並沒有遺忘,她也無法真正的遺忘。因為遺忘不應該一種選擇,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倘若你選擇遺忘,它便會走向相反的方向,不再是遺忘,而是不忘。
杜拉斯在劇本裡就這樣寫道,「它已經註定要被遺忘。因此,它是永恆的(因為它被遺忘本身所維護)。」我們如何才能永恆?死亡或者遺忘。所以愛情裡,我們還是不要期望獲得永恆了。永恆帶給你的,只會是丟不掉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