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磊磊:我們到底還能寫多久?

2021-02-19 六神磊磊讀金庸


今天,大家都在討論微信的明天,想起這篇東西。這是之前參加《魯豫有約》節目的主題演講稿,有修改


文/六神磊磊

前不久,我在深圳參加了一個頒獎活動,領了一個關於微信公眾號的獎。

我開心地抱著獎盃,提前出了會場,打算上樓回屋。推開會場大門,發現外面擠滿了等候已久的女孩子,她們熱情無比,看見我走出大廳,就一擁而上,激動地抓住我問:

「王凱在哪裡,王凱在哪裡?他什麼時候出來?」

我說:「王凱在裡面,馬上就出來……請你們讓一讓,讓一讓……」

我艱難地扒開人群往前走,一邊忽然有些感動。我覺得要謝謝這個時代,謝謝有網際網路、自媒體、微信公眾號這些東西,使得我這麼難看的人也可以靠一支筆來生活。

大約2年前,因為一時好玩,我開了一個專欄,叫做「六神磊磊讀金庸」。

今天,有不少介紹所謂運營攻略的文章,說我這個標題、定位、角度真好,又「垂直」、又「細分」,打點精準,讓人印象深刻。

可是你們捫心自問這是真的嗎?在當時,這幾乎是一個最可怕的創意。

首先,就是這個近乎兒戲的搞笑筆名,如果上天再給一個機會的話,一定把它修飾得稍微洋氣一點。

其次,是這個偏得幾乎可以稱為作死的題材,看到這個名字,大概一切不喜歡金庸的人,都會自動無視這個專欄。

還有幾乎沒希望的所謂商業轉化。一個讀金庸的怎麼轉化呢?難道把這個號做火了賣給金庸先生?

還有大家都關心的自媒體電商,我一個讀金庸的能賣什麼呢?難道去賣管制刀具?龍泉寶劍?或者楊過同款玄鐵大寶劍?

對於公眾號,我準備不足,一無所知,創意失敗,更新懶惰,曾經幾次想要關掉不寫了,但幸運的是,我一直堅持了下來,直到今天。

現在,常常有人會問:我也想試試寫作,可是現在這麼多人在寫,還有機會嗎?

我並沒有什麼獨門的秘笈,也不可能建議大家去讀古龍、讀梁羽生,但是可以和大家分享三句話:

第一句話是:看看我,你就有信心了。

一個讀金庸的,這麼失敗的創意,都可以堅持下來,你為什麼一開始就沒有信心呢?

第二句話是:不要過於擔心一些所謂的概念。

比如我經常聽說,網上的文章是碎片化、淺閱讀;聽說上了2000字的文章就是自尋死路。

可我嘗試過發4000、5000字的文章,長得連傳統媒體的代表——報紙都覺得版面放不下,要刪節,可拿著手機的讀者一樣在讀。

所以第三句話是:不要對我們的讀者失去信心。不要以為他們就只喜歡「那樣的」東西。

我們可以隨手編很多「那樣的」東西——《「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你就不怕熱死嗎?》《別低頭賤人會笑?老抬著頭那叫上吊》,可是讀者並不是只喜歡這些的。

曾經,當我自己沒文章可寫的時候,嘗試寫唐詩、寫杜甫來湊數。我本來以為對很多讀者來說,這太枯燥了、太無聊了——網上會流行的詩人,不都是什麼倉央嘉措、納蘭容若嗎?

可是寫出來才知道,大家居然這麼喜歡唐詩、這麼喜歡杜甫,我沒有想到。有時候,我們所口口相傳的概念未必就是真相。

後來,我開始發廣告。

我以為讀者會紛紛說:你變了,你怎麼這樣,你怎麼做這麼壞的事。但結果沒有。平時很挑剔的他們,這時候比想像的寬容得多。

有些讀者故意說:不看到廣告就不開心。其實誰會不看到廣告就不開心呢?我理解他們是故意的,這是一種寬慰和鼓勵。

當然,質疑肯定是有的。有一個讀者很嚴肅地問我:「在博客時代,韓寒講 『我的肉體可以出賣,但我的文字不能出賣』,你對此反思過麼?」

我是真的反思了,反思了很久,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還是賣文字吧,我的肉體真的不可以出賣——因為實在太沒有賣相。

何況,我賣了我的文字技巧,就可以保留我獨立的思想、滿滿的情懷、堅定的黨性、偉岸的形象,有什麼不好呢?

在這裡引用一句魯迅爺爺的話吧:

「錢是要緊的。錢這個字很難聽,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們所非笑,但我總覺得……自由固不是錢所能買到的,但能夠為錢所賣掉。……為準備不做傀儡起見,在目下的社會裡,經濟權就見得最要緊了。」

最後,似乎最沉重的一個話題是:自媒體今天這麼熱,明天會怎麼樣?

也許明天它就過氣了,就沒人看了,到時候你們不失落嗎?

是的,每一個身處網際網路浪潮裡的人,都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壓力。

網絡發展到今天,曾經造就了多少寫字的人,又淹沒了多少寫字的人。二十年前的很多作者,許多到今天我們壓根記不住了。每一段路上,都會有擎旗的人倒下。

可是,我們所寫的專欄,不過就是手機上的一個小東西而已。別說這一點點文字,就是比我們偉大千倍、萬倍的東西,也照樣有被忘記的那一天。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去看過阿爾忒彌斯神廟?那麼偉大的古代世界奇蹟,今天就只剩下一根柱子。我走過去想摸一摸它,短短的路程,我走了幾分鐘,方圓幾十米內無處下腳,滿地都是烏鴉屎。

被忘記有什麼可怕呢?

杜甫有一句詩,叫做「彩筆昔曾幹氣象,白頭吟望苦低垂」。一個讀書寫字的人,要隨時做好被忘掉的準備,你會有「幹氣象」的時候,也會有「苦低垂」的時候。

何況,以我這麼陋的學問,這麼差的文筆,可是有賴於今天的網際網路和讀者,已經讓我過得比我所描寫的那些偉大的人——杜甫、李賀、駱賓王、李商隱……等等,舒適很多。

一個讀書寫字的人,最大的敵人永遠是自己。我們可能是螞蚱,但一定要是不斷地學習的螞蚱,永遠奮力地蹦躂著,然後愉快地等待秋後的到來。

最近,正式離開了老東家新華社重慶分社,結束了記者經歷。此時唯有感謝和惆悵。我入社時的指導老師很喜歡一首陳與義的詞,抄在這裡: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裡,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閒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2009.6,毛髮長,裝容不整

po為留別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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