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稱得上是日本殿堂級的導演,三次提名坎城金棕櫚,1997年憑藉《花火》一舉拿下威尼斯金獅獎,此後的《座頭市》又摘下了威尼斯銀獅獎-最佳導演。這位享譽國際獲獎無數的導演,一開始是作為一名「諧星」出現在日本的電視節目上,他以「暴力美學」電影徵服世界觀眾的同時,卻偏偏在日本引來不少爭議。
猶如他一部自我解析的電影名——《雙面北野武》一樣,作品內外都展示出北野武本人的矛盾兩面。
作為北野武的影迷,他的作品和他的經歷交織在一起形成了北野武獨特的符號。
他的作品不僅有粗獷暴力的《兇暴的男人》《花火》,也有溫柔的《菊次郎的夏天》,純情的《那年夏天,寧靜的海》。在不同類型間遊走的北野武書寫著形形色色的人物故事,然而他卻說:我最感興趣的就是我自己。
在街頭鬼混的日子
北野武出生在1947年1月18日,那時的東京仍然烙印著戰爭的痕跡,有一部分是廢墟。他成長在東京北邊一個屬於工人、木匠的區域裡長大,父親是一名不得志的木匠,閒暇時間總是把錢都拿去玩「柏青哥」(日本一種賭博機器)。10、11歲的時候,北野武著迷於街頭上玩弄把戲的流動商販,和一票狐群狗黨鬼混,還偷過寺廟的香油錢。
(北野武和哥哥)
但他有一個堅強正直的母親,雖然家境貧寒,母親卻堅持要自己的孩子接受好的教育,不計代價的送她進入大學。北野武說:「要不是母親,我早已放棄學業」
(北野武與母親佐紀)
然而這個註定不安分的男人,不但偷過姐姐60萬日元的嫁妝氣得母親想先殺他再自殺,更在大四的時候心血來潮中斷大學學業。這讓他和母親之間微妙的博弈和深深的羈絆埋下了伏筆。
淺草的舞臺
一心想當喜劇演員的北野武輟學後來到了70年代初非常火熱的地方:淺草。這裡有最好的表演廳,形形色色的歌舞伎町,也是黑幫最常出沒的地方。他在這裡經歷了最初的戀情,最早的朋友,最早的慘事,最初的幸福,當然也包括最早一次的登臺表演。
然而上天並不是一開始就讓幸運降臨在北野武頭上,他一開始在一家名叫「法國座」的表演廳裡當一名電梯小弟,睡在狹小隔間和髒髒的被褥裡。
直到一名演員臨時生病,恩師深見千三郎給了他第一次上臺的機會。
不久之後北野武便迎來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搭檔二郎桑。兩人組成的「雙拍」拍子武和拍子清,以漫才通過荒誕滑稽與尖酸刻薄的笑話逗笑觀眾。兩人針鋒相對的反應無人能出其右,像機器一樣精準,很快的,兩人組合在廣播電臺和電視臺都受到了熱烈追捧,大火起來。北野武裡離開了「法國座」,轉向電視熒幕發展。
(拍子搭檔階段)
恩師深見千三郎
大獲成功的拍子武,1983年找到恩師深見千三郎,還孝敬了他一點錢。恩師自然非常高興,當天便用他孝敬的錢買了煙和酒,當深見夜裡醉醺醺回到自己家中入睡後,當晚卻發生了火災。師傅深見沒能逃出火海。
這件事讓北野武總是在想,是不是自己害死了師父。
從此的許多年以後,北野武幾乎每天都練踢踏舞來向他致敬。
《座頭市》電影片尾長達五分鐘的踢踏舞更是對恩師深見千三郎的致敬,北野武沒有出境跳舞,因為他認為,他始終沒有跳得比師傅好。
星期五事件
成名後的北野武主持和製作的節目越來越多,也不時有許多他的花邊新聞。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女人的喜愛,並在多年後接受採訪時表示,如果可以,他願意一直做一個好色的男人。
「星期五事件」在日本造成很大轟動,起因是《星期五》周刊在雜誌上介紹了一位女性是北野武的情婦,在採訪該女子時產生了肢體衝撞。
北野武在十來個幫手的陪同下,在《星期五》周刊的編輯部興師問罪,大打出手。北野武后來在他自己寫的書中承認,當時他失去冷靜,對周刊編輯部中的12個人暴力相向,「甚至以為自己殺了其中一人……」
這件事讓北野武和其他同謀-隸屬於北野事務所的弟子們,全都被判監禁六個月的刑期。
北野武軍團
星期五事件之後,被稱作北野武軍團的事務所的弟子們的身世背景被挖了個底朝天,連北野武本人都嚇了一跳。他的一些年輕人弟子的確有坐過牢的,甚至有幫派成員家的小孩。
當然,也有非常出色的演員,例如在《玩偶》中有出色表現的重勉,北野武稱他為非常有個性的男人,父母親是小學老師,他跟其他人不一樣,受過良好的教育,非常聰明。十多年前,他在攝影棚外等北野武,稱無論如何都要認識他。最後成為了他的弟子。
北野武對大約20人左右的軍團的態度是:他必須收容他們。並且把自己當作一個父親的角色,他欣賞他們每一個人,不想歧視任何人,覺得演藝界是他們最後的棲身之處。他們不能再往下掉了!
北野武把軍團看成自己的另一個家庭,而他是這個家庭必不可少的大家長——父親。
如果看過北野武黑幫電影的觀眾,肯定會對北野武所說的關於這樣自集而成的團體所說的家族和父親不陌生。
在作品中,北野武對黑道家族的家長充滿了諷刺的意味,也深刻的刻畫家族中小人物之間的牽絆和悲涼宿命的矛盾。
當然,北野武事務所和黑幫組織萬萬不能等同,只是現實和作品的關聯和互動,讓一位作者型創作者的作品更加耐人尋味。
拿「拍子武」當箭靶
90年代初,日本電視圈被認為是墮落的電視人,高度的娛樂化引起了新聞媒體的批評。有許多評論者,把矛頭指向了拍子武,認為他是一個具有很大影響力的負面人物,壞小子,流氓一個。
而面對此種言論,北野武的態度是:「那些大放厥詞的,永遠是想法太多簡化的人。我們在金融與房地產上的「泡沫」其實已經破滅,卻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我在電視上的化身,成了一個夢寐已久的箭靶。不過,我從來沒有上當。」
日本的影評和敢說的北野武
日本的評論一向非常嚴厲而僵硬,沒有一個藝術家能夠受到完全的認可。
常常在風口浪尖的北野武,他的電影在日本本土並未受到好評。然而當北野武在國際上受到義大利人、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等的認可後,日本的評論界又會賦予某個角度的看法或獨到的見解,邀請觀眾去看北野武的電影。
北野武說:「在我的國家,我被當成垃圾。我說的這些,看起來好像沒什麼,但的確是個眼中的問題,有關日本人的判斷力和辨別能力」
全世界公認的電影大師黑澤明曾對北野武說過:你是日本電影的希望。
即便如此,十分尊重黑澤明的北野武卻仍然評價道:我不認為黑澤明的每一部電影都是傑作。
當年《華氏911》在坎城電影節拿下金棕櫚獎時,北野武坦言非常的困擾甚至憤怒。因為他總覺得歐洲以一種可悲的方式在向美國鞠躬哈腰,他認為這部影片扭曲了出兵伊拉克的原因。
意外車禍,起死回生
1994年,北野武酒後騎摩託車撞向欄杆,被人發現時已血肉模糊。萬幸經過大半年的治療慢慢康復,但是半邊臉永遠癱瘓。
北野武坦言車禍後的自己像變了一個人,不再執著。
而這次車禍後,1997年他導演了讓自己享譽世界的代表作《花火》
北野武和世界
北野武對日本的經濟和政治都有許多見解,甚至有人建議他參與選舉。他從不曾停下自己觀點的表達,但卻斬釘截鐵的否定要從政的想法。
「我永遠不會從政,除非我真的徹底發瘋了!」
對於日本,他尖銳的指出存在著「檯面上的政府,以及臺面下的」。
對於外交,他呼籲日本要解決靖國神社的問題,承認自己國家曾犯過的錯誤,倡導跟世界做朋友。
北野武對世界貧困的問題也十分關注。在非洲建立了學校,幫助當地解決水、電等基本生活問題,資助學生進入日本的大學留學等。但他卻不認可也不信任慈善基金的模式,都是靠一己之力和身邊的資源一磚一瓦的落到實處。
「我很可能被我母親下了魔咒」
北野武形容自己和母親像是在打一場拳擊賽,而母親真的走了的時候,他被一拳擊倒在地。
「我可以像以前愛我母親那樣去愛一個女人,然後有一天,根據世間萬物的邏輯,人類的本性又再度凌駕其上:我們會像逃離母親那樣,逃離我們所愛的女人」
最近關於北野武最震撼的新聞自然是70多歲的他離婚淨身出戶的事,而了解北野武以後,這樣的事似乎並不奇怪。
他在《北野武的小酒館》說:「我所害怕的是,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無法按照自己的理想活著,我害怕的是那種既沉悶又無聊的生活」
北野武最新的作品是《極惡非道》,這是他後期作品中筆者非常喜歡的一個系列。在他駕輕就熟的黑道題材中,包含了他對家族,政治,理想的思考和矛盾,而且也是一如北野武獨特的符號般,簡單、省略和不矯情。
如果喜歡北野武,就在他的作品中去尋找他吧。
因為北野武老爺子,最感興趣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