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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日本崩潰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我越是恐怖,就怕日本人在垮臺之前,會殺我滅口。在這種心理支配下,我對日本人是伺候顏色、諂媚逢迎,對家門以內則是脾氣日趨暴躁,動輒打人罵人。我的迷信思想也更加發展,終日吃素念經,佔卜打卦,求神佛保佑。」當時鐘的指針終於無情地指向1945年8月之際,即便是冥頑不化如溥儀者,也已經在一片頹勢中清楚地看見了「滿洲國」的末日。這位中國的末代皇帝用八個字概括了自己此際的生活——打罵、算卦、吃藥、害怕。
然而,該來的終將到來。1945年8月9日晨,關東軍司令官山田乙三和參謀長秦彥三郎慌慌張張來到同德殿,給溥儀帶來了一個最壞的消息:蘇聯已向日本宣戰。
蘇聯突然對日宣戰,不但徹底摧垮了日本國防體系的核心支柱,也徹底摧垮了日本頑抗到底的心理底線。同時被摧垮的,當然還包括偽滿洲國皇帝溥儀的最後幻想。
蘇軍檢查「八月風暴」作戰中繳獲的日軍大炮
其實早在1945年5月17日東京召開的「大陸首腦會議」上,戰敗的氣氛就已經相當濃鬱了。朝鮮、汪偽、偽滿代表均參加了這次會議。然而在會場上,就連主持會議的首相鈴木貫太郎也哀嘆道:「這是最後的一次大陸首腦會議了!」參會的偽滿總務廳次長古滿忠之則講大實話稱「好像給死人守夜的一次會」。
雖然沒有親身參會,但遠在新京(長春)的溥儀同樣深深感受到了行將戰敗的氣氛。已經歷數次「糧谷出荷」和「報恩出荷」的東北人民,在1945年中還要被迫從牙縫裡擠出3000擔食鹽、30萬噸大米接濟日本本土。就連偽滿皇宮和偽國務院中的銅鐵器具、門窗上的銅環、鐵掛鈎等金屬,乃至宮中的地毯,也都統統「捐獻」給了關東軍,以支持「親邦聖戰」。關東軍本擬安排溥儀親送糧食去日本表示慰問,但此際日本本土已經頻繁遭到美機轟炸,怕死的溥儀乃託詞「北方鎮護的重任,十分重大」云云,轉把偽總理張景惠推去東京當替死鬼。
就連一貫鼓吹「武士道」的日本人也變得悲悲切切的。綽號「馬來之虎」的山下奉文被再次調往南洋之前,跑來向溥儀辭行,居然捂著鼻子哭起來,道:「這是最後的永別,此一去是再不能回來了!」
溥儀(左二)在瀋陽機場被捕,在蘇軍軍官的押送之下被送往蘇聯赤塔,後轉送到伯力的戰俘營
關東憲兵隊特情班還算恪盡職守。從1945年5月起,他們加強了對任職偽滿中央機構的大漢奸們的監控,結果發現了很多有趣的信息——比如說呂榮寰認為日本靠山不行了,暗中變賣房地產,購買黃金,託病引退準備溜往京津地區;又如臧式毅讓女兒不學日語改學英語,顯然也是覺得日本靠不住了……
所以當8月9日晨,山田乙三和秦彥三郎跑來同德殿報告蘇聯對日宣戰時,雖然山田還在死撐說日軍早有十足準備,具有必勝之信心云云,但溥儀看著這個平日舉止沉穩說話緩慢的瘦小老頭語句急促,越說越快時,心裡也差不多有數了。從這天晚上起,溥儀再沒有脫衣睡覺,口袋裡還揣了一支手槍,並親自規定了內廷的戒嚴口令。
第二天,山田乙三和秦彥三郎又來了,這次是宣布日軍要退守南滿,「滿洲國」也要「遷都」通化,並要求溥儀當天動身。溥儀考慮到自家財物和人口太多,當天無法搬走,再三要求之後得以寬限為三天。
但接下來的這幾天,溥儀的日子也不怎麼好過。首先是平日與他寸步不離的「御用掛」吉岡安直突然不見了,使他疑心自己被拋棄了;接著幾個端著刺刀的日本兵向同德殿走來,他又疑心日本人是不是要殺他……當這些懷疑都被證實非真之後,他才覺得自己餓了,想要找點東西吃,宣布「傳膳」,卻發現廚師們已經全溜了。這簡直太不像話了!按照「非常時期」預案,「皇上」吃用的食品和飲料是要有專門準備的,食品按6人在兩日間所食用量及調和供奉用具為一份,共當準備兩份。一份放置在同德殿,一份放置在近侍處,是為「緊急上用食料」。飲水之類亦有相應安排,「上用」經常保持清水400斤,分藏於20個容器內,每器20斤,和「上用食料」置於一處,以便攜帶。但當「非常時期」真的到來時,這些預案居然統統失效了!
1946 年8 月,溥儀在蘇軍押送下抵達日本橫濱厚木機場
這一階段,關東軍正執行用空間換時間的戰略企圖,以逐次犧牲築壘地域為代價抵抗消耗蘇軍。嚴令偽滿「遷都」通化,也正是這一逐次抵抗戰略設想下的核心政略之一。
8月11日晚9點多,溥儀一行在吉岡安直的監督下,起身前往通化大慄子溝。為躲避空襲,本當直趨瀋陽的火車繞行吉林-梅河口線,結果走了三夜兩天,直到8月13日才抵達。「上用食料」自然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兩天只吃了兩頓飯和一些餅乾。大慄子溝與朝鮮一江之隔,景色極美,只是日式房子不隔音,成天鬧哄哄的。
在這裡,溥儀度過了惶恐不安的兩天。佔卜、打卦、念經,向神佛祖宗祈禱保佑平安。吉岡安直告訴他留在長春的禁衛隊步兵團已經「倒戈」,恐怕他帶到大慄子溝來的禁衛隊一個連也是不可靠的,最好撤掉換成日本憲兵……這些話,嚇得溥儀趕快翻出地圖查詢逃命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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