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家裡又做粑了。久違了的年味。
得感謝慧謀叔。前不久慧謀叔回來,一家人吃晚飯,偶然說起做粑。慧謀叔說:家裡什麼時候做粑?到時我回來。就這句話,促成了這件事。
記不起家裡最近一次做粑,是哪一年了。記得那時,父親還在,爺爺奶奶還在。曲指算算,總該有二十多年了。
做粑是項「大工程」:冼曬工具,購買用料,炒制內餡,浸泡大米,涼曬,磨粉,煮製米粉漿團,捏制粑樣,裹包生菜,上蒸欄,蒸煮,出鍋……籌備工作往往從臘月初就張羅,年前四五天做。做粑當天,一大早就開始,到最後一籠上鍋,常常要忙碌到夜深。
最近幾年,偶然憶起兒時年味,也曾滋生過年做粑的衝動。但想到做粑的大工程,想到家裡狀況——母親年邁,身體不好;孩子工作在外;勞力只有我與妻子二人。哎,還是免了吧。
這麼些年,家裡不做粑,偶爾會到嶽母家去做。嶽母家勞力充足,再說女婿半個兒,無拘無束的,也如家裡一樣,多少也體驗了些許年味。五年前,嶽父過世,嶽母家也不再做粑。這幾年,春節吃到的粑,都是些親朋好友送的了。不是親手做的粑,吃起來總覺得少了些味道。決定做粑了,心裡莫名的興奮。首先是進行全家動員。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妻子,我,都動員起來了,姐姐當起「總指揮」,妻子負責具體操作。備料,租借用具,邀約幫手,炒制粑餡……分工合作,足足忙活了一周時間。臘月二十六做粑。妻子凌晨五點多就起床了,泡浸糯米,晾乾,然後載去米機碾粉。去前還不忙交待我,上班前到嶽母家把嶽母接來,順便把舂花生仁的石臼、舂棒拿來。八十來歲的嶽母,有做粑情結,也是做粑好手,說起做粑,人就來精神。中午下班回來,第一鍋粑還未出鍋,蒸爐裡冒著熱氣。家裡一派熱鬧景象:做粑的,包粑的,勻粑的,蒸粑的……滿屋子熟悉的年味。姐姐、姐夫來了,妹妹、妹夫來了,嬌姨、姨夫來了,聞鈺老師來了,滿竹三嬸來了……打電話慧謀叔,說就回到。來不及換衣服,冼乾淨手,迫不及待地加入做粑隊伍。捏塊米粉團,搓圓,壓扁,勻薄,入餡,修捏……粑做出來了,形態還不錯。儘管放下幾年了,記憶被喚醒,流程、手藝絲毫不減。這東西,早烙到骨子裡去了。做粑手藝,是跟爺爺學的。爺爺做的粑,不但個頭均勻,粑皮厚薄適中,包餡修粑皮捏痕勻稱好看,且速度快,做起來讓人眼花繚亂。小孩子做粑,常常是從包粑開始,待到七八歲的時候,幹過幾年包粑活了,爺爺才教做粑,手把手的教,記得兩個環節教得特別細,就是怎樣捏勻粑皮和怎樣修粑。捏勻粑皮講究技巧:粉團壓扁後,兩手拿捏輪轉,左手拇指力度小些,負責內圈,右手拇指力度大些,負責外沿,勻出的粑皮內圈稍厚些,外沿薄些,這樣修捏出來的粑,表皮才勻稱。慧謀叔回來了,陸陸續續又來了幾拔朋友,做粑的場面愈發熱鬧了。擅長拍攝的嘉明,如魚得水,舉著手機,不同角度、挨個地拍著各個工種的小視頻。我知道,這傳統手藝吸引到他了。把嘉明拍的一個小視頻發朋友圈裡,寫上一句話:過年做粑,簡單的幸福。梁永斌老師留言:籺!我知道,梁老師認為「粑」應為「籺」。梁永斌老師是中央電視臺著名音樂主持人,是茂名人,也是茂名市贏得「魅力中國城」形象大使。我很尊重梁老師,也理解他這個更正。我曾上百度查過「粑」和「籺」這兩個字的字義和讀音。從字義上看,表達的意思差不多,「籺」更廣些,意思似乎更貼近;但從字音看,「粑」更接近我們海話方言,而「籺」則與海話方言相去甚遠。從方言情感考量,我更喜歡用「粑」表達。「粑」在百度裡是與「餈」組成「餈粑」一詞的,百度詞條有這麼一段釋義:餈粑是以糯米、土豆為主料,清浸泡後擱蒸籠裡蒸熟,再迅速放在石臼裡舂至綿軟柔韌,趁熱將飯泥製作成可大可小的團狀,擱芝麻炒香磨粉拌花生粉粒、白砂糖(或是黃豆炒香磨粉拌白砂糖)做內餡,口感香甜。是南方各省小吃。餈粑這製作過程,曾在貴州千戶苗寨見過。那次恰逢春節假期,在千戶苗寨一個農家門前,幾個著民族服飾的苗家大媽,把剛蒸煮出鍋、還冒著熱氣的糯米糰放石臼裡用大木錘舂,綿款柔韌了,捏個米漿團出來,拉扁些,塞些花生砂糖進去,合上米漿團,就可即吃了。五元錢一個,買了幾個,吃了,還想吃。從這餈粑的做法看,跟我們鄉下做糖粑差不多。主料都是糯米,內餡都是糖和花生碎粒,糖粑只是多一塊肥豬肉而已。不同的是餈粑用木錘把煮熟的糯米舂成米漿糊,我們這邊則是先把糯米舂成粉,用開水泡煮一部分,再用手工捏壓成米漿團。當然,糖粑還要多兩道工程:包了陷的粑還要印成櫻桃狀,最後還要上鍋蒸煮。除了做糖粑,我們還做味粑,味粑一般指割菜包。割菜包更受歡迎。甚至有的家庭就專做割菜包。割菜即芥菜。割菜是海話方言,舊時做味粑,常用割菜葉包裹,故得名。現在做粑,包粑的都改用生菜葉,但名字依然叫割菜包。割菜包與糖粑無論在餡料和工序上都有不同。割菜包內餡是鹹的,除了花生粉粒和肥豬肉,還可以放些臘腸片、蝦仁或生蠔等。工序上,捏包好的糖粑一般用粑印印成桃狀再墊上一片木菠蘿葉,割菜包則無需印製,取塊熱水燙過的生菜葉包裹即可放蒸籠蒸煮了。剛出鍋的割菜包,冒著熱氣,密密麻麻地擠在蒸籠裡。儘管燙手,還是忍不住插手進去,挖上一個來,兩手互換地交替拿著。感覺得不太燙了,放嘴裡一咬,柔軟可口,菜香夾雜著花生豬肉香,讓人回味無窮。這些年,割菜包漸漸演變成一種鄉愁。許多出門在外的電城人,總懷念割菜包。回到家鄉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割菜包吃。離家遠行了,也總要帶上些割菜包。基於這些需求,這些年,小城催生了好些專做割菜包的民間作坊。上個月,一個久居外地的同學回來,專門找到一家作坊,訂做了幾百個割菜包。他說,今年春節疫情防控,可能回不了家鄉過年,帶些割菜包去現居地,也當是在家鄉過年了。那天慧謀叔突然說想回來做粑,我想,應該也是鄉愁使然。這次做的割菜包,像極了兒時的味道。剛吃上第一口,突然就想起兒時的那片田園。小時候家裡做粑,爺爺奶奶總在半夜就起床了,第一籠割菜包出鍋,天還未亮。口裡咬著個割菜包,手裡還拿著一個,與鄰居小夥伴連蹦帶跳滿村子跑,跑完村子就跑到村邊田園裡去,滿村狗吠雞啼此起彼伏,和著孩子們的歡笑聲,村子就慢慢亮起來了。一邊吃著割菜包,一邊踱步出門口,兒時村邊的那片田園,早已高樓林立。村裡狗呔雞啼的景象,這些年也漸漸淡了。唯有這割菜包,還是兒時的味道。做耙一直做到夜深。親朋好友散去,與妻子收拾好用具雜物,已是第二天凌晨三點。累是累了些,沒有一句怨言。作者簡介
張永忠,茂名市作家協會會員,濱海新區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兼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