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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方寸精彩說
——序蔣頻散文集《說說篆刻名家那些事》
黃亞洲
若是相信有人這樣形容,說書法是中國人的指紋,說國畫是中國人的臉譜,那麼,接下來,篆印該是中國人的什麼呢?
或者,那就是中國人的眼神了。
那種炯炯有神,那種流連顧盼,那種藕斷絲連,那種水汪汪,怎一個「神」字了得!
我曾經去過浙江安吉的吳昌碩紀念館,盯著那一方方出神入化的篆印久久發愣,後來又專門跑去安吉彰吳鎮看吳昌碩故居,沒整修前去過一次,後來整修了,又去一次,我一直把走上走下的那種樓板的嘰咕嘰咕聲,想像成緊緊握在十四歲的吳昌碩手裡的那把雕刀的響動。我還想像少年的他把自己的手指嚴重削破的那種痛苦不堪。
一代宗師就是這麼走出來的。
為那次參觀,我還寫了一首名為《吳昌碩故居》的小詩,這樣描述我的感受:
你碾的墨,估計是,一九三八年日本人殺進來的時候,舊屋上的那片黑瓦;你鋪的紙,估計,也是窗外,那一方不變的青天。
當然,你筆下每一根線條,都與屋前那幾竿翠竹有關。
我不是在為異族的侵略抹粉,我只是想說,凡真正的筆墨,是任何戰火也燒不去的。
最後,你蓋上了你的篆印。你用你東邊的花窗格子,把太陽,直接,按捺成方形。
甚至,我看見,篆刻中,那些似斷似連的刀劍裡,始終有黃酒與血,時斷時續。
儘管我知道,你居此屋之時,還只是治印,未曾作畫。我上述說法,都是形容。
而我最後的形容是,你的舊居,是一隻新碗:幾乎所有的當代畫家,都把筆,伸在裡面。
我知道,吳昌碩的篆刻線條能把我腦袋裡的為數不多的藝術細胞攪得紛紛揚揚,但亦不知究竟何以如此,我畢竟對篆刻藝術的博大精深所知甚少;自讀罷蔣頻先生的《一代宗師吳昌碩》一文,一腦袋的混沌才澄清了幾分。蔣頻先生在文中明確介紹說,吳昌碩的治印,乃是融合了浙皖兩派之長,具體做法是「將衝刀與切刀兩種刀法融合在一起,形成了自己的衝切結合的刀法」;接著分析說「這種刀法靈活多變,或衝中帶切,或切中帶衝,甚至切中帶削。這種多變的刀法,把衝刀的猛利、挺勁、爽快與切刀的含蓄、渾樸融為一體,將書意和刀意表現得淋漓盡致,使他篆刻刀法的雄渾樸茂中寓秀逸的個性化特點凸顯了出來。」蔣先生還介紹了吳昌碩在篆刻創作中那神奇的「殘缺刀法」的運用,讓我好有一種「頓悟」之感。
之後,我再看吳昌碩的作品,就好像有點「入木半分」了
讀篆印,真的是需要高人指點的。
蔣頻先生這篇《一代宗師吳昌碩》,就是這冊《說說篆刻名家那些事》中的一篇。翻看了這一部散文集,才知道篆刻在我們民族的藝術王冠中閃爍著什麼樣的光華,才知道我們歷朝歷代的篆刻大師們為了追求藝術的至美,耗費了多大的心力,才知道一方小小的篆印裡不僅走動著文字、美術、光線、力量,甚至還流動著中國的哲學與濃縮著中國的歷史。
我很驚嘆蔣頻先生的在這一領域所涉獵的深度與廣度。我們不僅能在這冊集子中讀到各位藝術大師們的人生苦樂,自殷商出現印章以降無一遺漏,我們還能了解篆印藝術本身的林林總總,包括起源、流派、流變與各種發展。
幾乎是一部關於篆印的百科全書,微型版的。
後來我知道,蔣頻先生出生於富陽,立業於杭州,精擅書畫,而最早愛上的便是篆刻。還在華東政法大學求學時,他就開始撰述書畫理論。未經理不至分散,他暫且放下了手中的刻刀,但卻一直沒有放棄對篆刻藝術和對印學的研究。這冊分析深透文筆流暢的《說說篆刻名家那些事》,就是他重大的研究成果。
要指出的是,受傳統觀念的影響,相比於書法與繪畫,篆刻在肇始期一直被認為是「小道」,很少能入史志作者的法眼,所以,文字資料也相對比較匱乏。正因如此,早期的篆刻史就留出豐富的研究空間——文人治印的肇始者米芾、趙孟頫與圓朱文、印學先驅吾丘衍、王冕發現花乳石……好學者蔣頻便鑽研於其中,發掘於其中,也樂於其中。終於,他使一個個前賢的名字重新閃爍,堂堂正正進入了藝術史序列。當然,進入明清兩朝之後,篆刻藝術逐漸登堂入室,文字記載就豐富起來,存世印譜也多起來,還可以看到許多印章實物,篆刻史的面目變得比較清晰,此時,蔣頻先生的研究也就更加如魚得水,藝術之河任其探遊了。
「腹有詩書氣自華」,用蘇軾的詩句評論蔣頻先生的創作與研究,應該是比較貼切的。
最後,我們也有理由相信,蔣頻先生除了自由進出研究與寫作的精神家園之後,也能拿起雕刀,不忘初心,繼續自己的篆刻原創——他本來就是這支隊伍中活躍的一員。
已經有消息傳來,當代篆刻大師韓天衡,也就是他的老師,舉辦了高級篆刻藝術研修班,蔣頻先生也報名參加了。
隨著刻刀咔嚓咔嚓地響起,一方方精美的印章將會從蔣頻先生手中呈現,這是不消說的。
也因此,請允許我貿然猜想,在這一冊著書的未來的延長線上,或許,將會出現蔣頻自己的名字——他有可能自己寫自己,這一概率應是不小的。
祝福蔣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