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6日,日本大船渡,40歲的Mayuni Takahashi坐在自家的廢墟中。CFP圖
本報訊 日本人似乎早已養成這樣一種習性,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出來喊「狼來了」,製造一個日本即將崩潰的神話,叫大家緊張一陣。耐人尋味的是,即使狼沒有來,也沒人責怪那個放羊孩,大家警惕心依然不減。過若干時間,又有人出來高喊「狼來了」,大家又是一陣亢奮。
當你在日本待的時間長了,並對這個社會有一定的了解,你就會明白,這些聳人聽聞的神話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日本人的一種特有的報警方式,就像日本的電視節目裡隨時都有地震、颱風警報那樣。日本人已經養成這樣一種習慣:凡事都從最壞的方面去考慮。
——摘自李兆忠《曖昧的日本人》
本期肇事書:
《曖昧的日本人》
李兆忠 著
九州出版社
2010年11月1日版
35元
3月11日日本大地震,震動全球。電視裡、微博上,每天都是關於地震、海嘯以及核汙染的各種消息,一方面,救災工作刻不容緩;另一方面,核輻射事件牽動著世界的神經。人們關注著不斷更新的實時新聞報導,同時「日本人在地震中的表現」、「日本的困境」、「日本人的宿命論」等也成為熱議的話題。
不久之前,一個叫梁清散的中國科幻作家曾寫過一篇《遊日本記》,「以極其陰鬱的筆調預言了日本的災難:所有的日本人忽然一夜間奇怪地消失,日本民族在世界上滅亡,日本成為了一座荒島,只剩下環球各地的遊客來這兒觀光」。(摘自韓松博客)
1973年,一個名叫小松左京的作家寫了一部聳人聽聞的長篇小說,名叫《日本沉沒》,轟動了東瀛列島。講的是一個日本列島將要沉沒的故事:數位地質學家通過地殼學論證得出一致結論,由於地殼運動,日本島國將在一年內全部沉入海底。此書出版後不到一年,就重版一百餘次,發行量高達400萬冊,打破那幾年日本暢銷書的紀錄。後來,此小說又被改編成廣播劇,還兩度拍成電影搬上銀幕,其影響力至今不衰。
「島國將要沉沒」,反映出的正是日本人心態中最常見,也是最脆弱的一面:身處孤島,他們天生便沒有安全感。前幾年,另一部名為《日本以外全部沉沒》的電影再次印證了這一事實:即使在這一最大膽的假設中(根據此片,除了日本以外所有的國家都會沉入海底,只剩下日本這一塊地球上最後的陸地),日本人依舊無法擺脫骨子裡的「擔憂」:影片結尾,自稱為救世主的日本也只是多活了三年時間,最終也沒有倖存下來。
這樣的「擔憂」在日本似乎早已成為一種習慣。在有關日本的書裡,時常可以見到《日本危機》、《日本向何處去》、《日本即將崩潰》、《日本的悲劇》這樣的書名,由此可見日本人的憂患意識以及對待生命的「不確定」和「無常」。日本問題專家劉檸曾在「出版視野中的第三波日本熱」中提到日本作家藤澤周平(日本純文學界遺世獨立的重要作家),日本《文藝春秋》在紀念這位已故作家的時候曾經在其生前照片旁邊注著這樣一行文字:「我有時會夢想,東西不增,反而一點點減少。就這樣,把活著的痕跡逐漸消滅,然後驀地就像消失一樣。生涯戛然而止的話,大概是最幸福的。」最後這句,很多日本作家大抵均有此想法。
一個與大陸分離、四面臨海的島國,經常受到地震、颱風等自然災害侵襲,資源匱乏的國家,「危機意識」是必不可少的。每天都在擔驚受怕中生存,日本人自然養成了一種既有「擔憂」,又「無比堅韌」;既「恐懼」,又「侵略擴張」的性格。去年年底,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副研究員李兆忠所著《曖昧的日本人》出版,作者以親身經歷解讀日本,通過採集大量事實,敘述、分析日本人的性格。該書第五章「日本沉沒」便談到了現實生活中日本人的憂患意識,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他們處處表現出未雨綢繆的生存智慧,渡過一個個難關。
在《巖松看日本》裡,有一個專題是「民眾防災意識」。鏡頭記錄了全校1000多名師生,在聽到地震警報後一分鐘之內完成避難的過程。「他們始終如一的安靜、沉著、以及良好的秩序。」而這一切都有賴於常規的訓練與體驗。據報導稱,日本各地都有很多災難體驗館,「幾乎每個城鎮、每個區都有,學校的學生每年都來這一類的體驗館接受一次親身的體驗」。日本有3000多個市、區、町、村,他們的自主防災組織率大約為60%,多數家庭加入其中。日本商店大都銷售「常備災害應急物品袋」,袋中有飲用水、壓縮食品、收音機、常用藥品、常用器械、簡易帳篷、便攜馬桶等。購買並常備這種應急物品袋,一旦地震發生,短時間內可以不依賴救援。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大地震發生時,日本民眾處變不驚,秩序井然的景象。這種無時不在的「憂患意識」多少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示:凡事往壞的方向多想一些,總能夠多一些準備,去應對那些「無常」。
本報記者 章凌
日本人的憂患意識,悲觀、唯美
樊星 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
日本人天生有種強烈的憂患意識,悲觀、唯美。
從日本幾位代表性作家以及他們的作品便可以看到,日本人的這種根深蒂固的憂患意識,以及與此相關的一種悲觀色調的唯美主義。
作家川端康成,許多作品包括《雪國》、《古都》等,原本是描寫很唯美的東西,卻總有種很悲揚的氣氛在裡面。他死於自殺,而且很殘酷,是剖腹。他的這種情懷大概就是,他覺得生命應該在最好的時候結束。這種文化傳統中有種武士道的東西——「崇拜死亡」,他在很多愛情悲劇中都寫過。另外一位三島由紀夫,一個軍國主義者。他認為日本在二戰後一直在墮落,他參與遊行活動,和軍隊對峙。他自殺的時候是電視實況轉播,家裡人也是看了電視才知道的,很殘酷的一個人。我看過他的《金閣寺》,《金閣寺》在寫一個和尚,他非常迷戀金閣寺在黃昏中的美,這種迷戀到了什麼程度呢?他點火燒了那個金閣寺。這部作品是根據真實的故事改編。還有村上春樹,以及年輕讀者都知道的《挪威的森林》。
這些作家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唯美主義,這是日本文化的特質。他們迷戀那種很精緻的美,同時也認為美是轉瞬即逝的,像櫻花一樣,花開自然,落葉自然。這就是他們的一種審美觀,覺得最美的東西就是一瞬間。人就是青春期,櫻花就是開放的時間,其他的時候都是悲觀和絕望的。有一個美國作家寫過一本《菊花與刀》,他用「菊花」與「刀」這兩種最具象徵性的事物,來揭示日本文化和日本人性格的雙重性。
有一部很著名的作品《日本沉沒》,便是這種憂患意識最生動的寫實。像這樣的作品,日本文學中一直不乏存在。我曾經看過一個長篇小說,叫做《廣島姑娘》,寫的就是一個小孩在戰爭中受到核輻射的損傷,後來生活過得很悽慘。日本人的災難意識,一方面來自於自然,比如地震,海嘯等;另一方面就是二戰的核爆。在日本,每年在廣島、長崎以及其他地方都會舉辦儀式,要求「終止核武器」。曾經憑藉《個人的體驗》、《萬延元年的足球》兩度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大江健三郎,之所以獲獎也被認為是他的作品關注人類生存問題。
中國人研究日本與西方人不同,他們想通過研究日本來了解亞洲,而我們的研究追溯起來原因很多。一方面我們想知道日本如何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同時又比較好地保持了東方的傳統文化;另一方面就是中國與日本之間的關係,從古至今這麼多年的一個歷史問題。以前中國就有一批研究日本的,比如魯迅、周作人他們,影響都很大。
這樣的訓練一直在重複
南優一郎 日本留學生(武漢大學人口資源環境經濟學在讀碩士)
我家在日本大阪。
小時候我完全不知道地震是怎麼回事,上學之後,學校會安排一些訓練。整個小學、初中、高中時期,每個月都有兩三次的避難訓練,告訴你地震來了怎麼辦。海洋地區還有專門應對海嘯的訓練。那個時候一切都是假定的,同學們在聽到警鈴之後全部躲到桌子下面去,過一段時間再按照老師說的計劃出去外面。老師都不許我們說話。這樣的訓練一直在重複。
十一歲那年大阪發生了一次較大的地震,當時覺得很恐怖。我還記得那會兒是晚上,家裡人都在睡覺。幾乎是被地震驚醒的,我還在睡眼朦朧中,就被爸爸拉著往外面跑。好在地震沒那麼大,半個小時多之後就可以回家了。家裡的房子因為沒有達到那個抗震建築的標準,有很多東西都被震掉下來了。在這之後,日本也修改了相關的法律,要求把建築的抗震程度提高。
這次地震,我們家裡沒有受到什麼影響,但是我有一個朋友住在日本仙臺,他整個家都沒有了。最開始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電話都打不通。上個星期再打給他,他現在住在政府提供的避難所裡,我一直在安慰他。因為受核輻射的影響,那邊的蔬菜、生魚都停止了供應,農村那邊影響最重。我們都很擔心,為他們祈禱。
本報記者 章凌
《崩潰》
(美)賈雷德·戴蒙德 著
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8年4月
40.00元
人類歷史上,當一個社會面對其複雜的環境問題,無法做出正確的應對和決策時,往往會走向崩潰。而發生在索馬利亞和盧安達等地的悲劇,也警醒著我們,即便擁有現代科學和管理技術的當今社會,一旦決策錯誤,也很可能會墮入災難性的後果之中。
《逃吧,地球人!》
尼爾·史特勞斯 著
重慶出版社
2010年8月
29.80元
《逃吧,地球人!》是一部虛構性作品,面對恐怖襲擊、種族仇恨,接連發生的海嘯颶風災難,故事主角開始了長達3年的羈旅生活,希望能夠從中得到啟示,幫助自己和朋友在不可預測的世界之中成功逃生。
《大遷移》
(美)法裡斯 著
中信出版社
2010年3月
28.00元
本書作者系資深新聞記者,他藉由對氣候災難現場的第一手報導,向我們揭示了氣候變化的影響已經超越環境與天災,正在徹底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保險業、釀酒業、航運業,就連公共衛生、地方選舉等等,都和氣候變化脫不了關係。
責編:Z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