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國地位的象徵:尼米茲級核動力航母
在川普政府將美國的國家安全戰略和國防戰略歷史性轉向「大國競爭」之後,華盛頓認為,隨著大國對手海上力量近年來快速崛起,正在打破西太平洋地區的軍力平衡,在個別領域已經趕上、甚至超過美國海軍。此間,新上任拜登政府在力爭控制疫情、重振經濟的同時,將面臨如何維持對其他大國的海上優勢、繼續擴充海軍的艱巨挑戰。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在太平洋戰爭中徹底擊敗日本帝國聯合艦隊以來,美國在太平洋的行動從未受到過任何實質性挑戰。但現在,美國海軍聲稱,其主要對手已有能力在西太平洋,特別是富有爭議的熱點海域挑戰華盛頓由來已久的海上優勢。
美國國防部在2020的一份軍力報告中指出,相關大國在三個領域已經趕上、甚或超過了美軍,其中第一項就是戰艦建造。而美國截至2020年初,海軍現役水面戰鬥艦艇約為293艘。
總體來說,毫無疑問,美國海軍仍然是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但是在某些個別領域,其對手或開始稍現優勢。「大國對手現在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海軍,規模超過美國。艦隊中有很多高新科技的先進潛艇、驅逐艦和兩棲艦。美國海軍規模縮小了,艦艇也越來越陳舊。建造新的艦艇耗資龐大。」
美國國會研究服務局去年底的一份報告公開稱,美國海軍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迄今,第一次在西太平洋藍水水域面臨維持戰時控制的挑戰。
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一份報告則稱,在2014-2018年間,美國的對手國家新下水潛艇、戰艦、兩棲艦艇和輔助艦船的數量超過了德國、印度、西班牙與英國海軍的現役軍艦總量。
華盛頓智庫哈德遜研究所資深海軍研究員布萊恩·克拉克說,一支龐大的敵人艦隊對美國而言意味著更大的挑戰。「這意味著美國海軍在保護地區夥伴和盟國時將會有更大的挑戰。因為對手會有很多艦艇奪取在衝突地點附近海域的控制權。」
美國智庫戰略和預算評估中心1月中旬發表一篇研究報告指出,大國對手海軍的遠洋艦隊不但活躍在西太平洋和印度洋,而且還出現在地中海和波羅的海。
美國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司令菲利普·戴維森海軍上將在2019年底曾強調說,相關大國海軍過去30個月的編隊遠航比過去30年還多。「他們在短短的20年間建造和部署了世界上最大的海上艦隊,超出了美國每一位的戰略安全規劃人員的預期。」
美國海軍開發哥倫比亞級核潛艇造成造艦經費嚴重短缺
為了維持美國海軍的優勢,川普政府在去年12月發布一項為期長達30年的造船計劃,提出在進入本世紀2030年代時,美國艦艇數量將達355艘,到2051財年將美國海軍打造成為一支擁有405艘戰艦的超級艦隊。美國國防部在一份聲明中稱,為確保對俄羅斯等大國的軍力優勢,華府需要一支現代化的作戰部隊在太平洋執行任務。但眼下尚不清楚美國新政府是否有意願或將如何推進落實這一計劃。
為實現這一計劃,五角大樓提議大幅增加造艦撥款。海軍在去年初提出的2022至2026財年的5年間的造艦預算為1,020億美元,而在新計劃擬在這一基礎上大幅增加450億美元,達到1,470億美元,增幅高達40%多。
面對如此龐大的預算,有觀察人士稱,拜登新政府正面臨著恢復經濟、應對氣候變暖等一系列重大議題壓力,美國海軍的擴艦計劃很可能遭遇經費缺口的困境。美國《福布斯》網站1月份的一篇評論說,這一計劃與政治現實脫節。
美國智庫列剋星敦研究所(Lexington Institute)防務分析人士羅倫·湯普森在這篇評論中說,當前聯邦政府每年都在舉債數萬億美元,以避免全球疫情對經濟造成的永久性損害,未來在軍費方面充其量也就是與目前持平。
美國國會研究服務處在去年12月底一份報告中指出,這一打造355艘戰艦的計劃代表著,海軍預算在今後10年裡平均每年要增加120億到130億美元。
在國會參議院軍事委員會1月21日舉行的提名確認聽證會上,美國防部長提名人、退役陸軍上將勞埃德·奧斯汀在被問及他是否支持30年造船計劃時說,他還沒有看過這個計劃,但熟悉其中有關到2051年打造一支多達405艘戰艦的規劃。在被追問他是否會要求為此提供撥款時,奧斯汀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稱,美國擁有當今全球最強大的海軍,繼續維持海軍的戰鬥力至關重要。奧斯汀說,如提名獲得通過,他將與海軍領導層一起努力,加深對相關問題的了解。
這一計劃儘管耗資龐大,但美國傳統基金會的海軍事務資深研究員布倫特·薩德勒說,該計劃僅對在2026年前的造艦目標作出規劃,並沒有包括長期擴充美國的造艦基礎設施能力具體預算方案。曾經在海軍任職長達26年的薩德勒說,毫無疑問,新政府在爭取國會撥款的議題上會遇到巨大壓力,但是鑑於在大國挑戰問題上的廣泛共識,他對新政府會繼續推動壯大海軍抱有希望。
薩德勒舉例稱,川普政府在2018年國防戰略中的很多想法和概念實際上來自於歐巴馬總統執政後期,只是當時的阿什頓·卡特主持下的國防部並沒有將這些想法和概念形成文字。他說:「我現在聽到的語言是你四五年前在歐巴馬政府時絕不會在公開場合看到和聽到的,同樣是這些人,我現在看到很多人都公開說出來了。」
2021年1月12日,美國海軍作戰部長邁克·吉爾代上將在公布一項海軍十年計劃時則說,他並不是想把這個問題戲劇化,但是美國必須頭腦清醒,否則「基於大國對手現在所處的發展軌跡,我認為我們可能在本世紀內都無法恢復。」
長期部署在西太平洋的「裡根」號航母
事實上,美國謀求長久牢固掌握全球大洋的制海權,並非只是今天所謂大國競爭時代的海軍政策,這一戰略企圖由來已久。而在冷戰時期,裡根總統的「600艘艦隊」造艦計劃遠比川普政府的「355艘艦隊」更加宏大。
美國海軍在二次大戰後取代了英國皇家海軍保持長達近200年的「海洋優勢」(NavalSupremacy)地位,卻在上個世紀1960-1970年代遇上蘇聯海軍的崛起與挑戰。但到了裡根時代,只用8年時間便擊退蘇聯始於沙俄帝國的對海上霸權的追求。
蘇聯海軍的崛起始於1950年代中期的冷戰高峰。在此之前,以貴族為主的帝俄海軍傳統基本毀滅殆盡,而以陸軍為主的紅軍在之後的衛國戰爭擊敗了納粹德國,樹立起在各軍種間的領導地位;蘇聯空軍則取得了核武,並大力發展可直接打擊美國本土的遠程戰略轟炸機。相較之下,海軍成為蘇聯軍隊中最沒有攻擊性的軍種,只能用來保護被蘇聯遼闊的國土分割開來的海岸線。
但莫斯科利用二戰後從德國獲得的精良潛艇和火箭製造技術,以及戰後從英美獵取的部分核科技情報,在1950年代整合建造了自水下發射核彈的核彈道潛艦,使蘇聯海軍具備了能夠潛伏於大洋深處並進攻美國本土的戰略能力,得到時任最高領導人尼基塔·赫魯雪夫的重視。
其中,K-19是蘇聯海軍第一艘彈道飛彈核潛艇,為追上美國腳步而倉促趕工的結果是在施工期間意外頻傳,在服役後更曾爆發嚴重的核事故。好萊塢在2002年改編其故事搬上大銀幕,由哈裡森·福特飾演艦長,但曾在艦上服役的官兵抗議劇情與事實經過不符。
另外,為對抗美國海軍將服役的彈道飛彈核潛艇,及從航母起飛的核武攻擊機,克裡姆林宮也批准海軍建造新一代大型反潛艦和巡洋艦,從此告別了二戰時的落後艦隊。
雖然新造的艦艇在1960年代初陸續投入服役,但蘇聯海軍的骨子裡仍是一支專司打核大戰的艦隊,而不是海軍軍官理想中的「均衡艦隊」。直到1962年的古巴飛彈危機期間,莫斯科才意識到核武縱然威力強大,在平常的國際衝突中卻派不上用場,情急之下只得同意海軍加強傳統水面艦隊的發展及訓練。
建造於冷戰時期的俄羅斯海軍「庫茲涅佐夫」號航母
蘇聯海軍總司令謝爾蓋·戈爾什科夫元帥從1963年起將艦隊派往地中海,精心練習如何獵殺從地中海發射飛彈的美國核潛艇,並以此地作為紅海軍邁向「遠洋海軍」又稱為「藍水海軍」的前奏。
1964年,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上臺後,他比前任要更加重視與美國的軍備競賽,這一時期是蘇聯軍隊核武和常規武器大發展的黃金年代。而以阿情勢的日益緊張又推動國際油價大幅上漲,阿拉伯國家紛紛向蘇聯採購武器,使莫斯科軍備擴張得到充沛的資金支持。本來與勃列日涅夫私交甚好的戈爾什科夫海軍元帥自然也利用大好機會,放手推動蘇聯遠洋海軍的建設。
1968年2月,戈爾什科夫元帥的肖像登上美國《時代》雜誌封面,背景是蘇聯潛艇,標題則是《俄羅斯海軍:海中的新挑戰》。內文引述了他的原話:「蘇聯海軍的旗幟已經驕傲地飄揚在世界各大海洋上,美國遲早會發現他們不再主宰這些海洋。」
同年7月,蘇聯海軍發起首場大規模遠洋演習「北方68」,超過300艘戰艦和500架飛機在大西洋、北海、波羅的海與巴倫支海一線聯合操演,模擬切斷大西洋運輸航線及支援攻擊北約的軍事行動。
1970年的「海洋70」演習更將範圍擴展到地中海、印度洋、太平洋、以至鄰近美國本土加勒比海的廣大海域,成為蘇聯海軍歷史上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海軍演習,演練其在全球各海域執行作戰任務。包括在大西洋和地中海獵捕美軍核潛艇與航母,並在波羅的海展開兩棲登陸。當時,即將擔任美國海軍作戰部長的埃爾莫·朱姆沃爾特上將宣稱:「美國海軍只有45-55%的機會,能在傳統戰爭中擊敗蘇聯。」
1973年,以色列和埃及等阿拉伯國家發生「贖罪日」戰爭,美國緊急運送大批武器裝備給以色列,使以軍站穩腳步並逐漸反敗為勝。為支援阿拉伯國家,96艘蘇聯艦艇集中馳援地中海,警告以色列不要再窮追猛打。與之對峙的美國海軍第六艦隊雖有航母助威,但艦艇總數卻只有66艘而居於下風。蘇聯海軍的強悍出擊最終讓華盛頓施壓以色列停火,可說是一洗此前加勒比海危機帶來的恥辱。
此後,因為越戰消耗太大,尼克森政府的國防政策以「緩和」(détente)為主軸,意即減少與蘇聯的直接對抗,換取限制戰略核武器談判的進展,且讓美國能在保留更多顏面前提下儘快撤出如同泥沼的越南戰場。
同時,華盛頓又將軍事重心從亞洲移回歐洲,設法與北約盟國一同守住中歐防線。根據甘迺迪時代制定的「靈活反應」戰略,中歐防線一旦失守,北約會先以戰術核武遏止蘇軍地面部隊的進攻,如果無效就以小規模戰略核武攻擊蘇聯本土,並逐步升高核打擊規模直到莫斯科願意和談或者世界毀滅為止。
在這兩種思維下,美國開始自縛手腳,將對蘇作戰的主力賭在空軍與核武器上—美國海軍的任務只剩下在戰爭爆發初期,負責保護大西洋航線的安全,讓美軍和軍事物資可以安全送往中歐前線。而當戰事進入核作戰階段,海軍航母及核潛艇就負責以核武器攻擊預先指定的目標。
然而,這種戰術的最大漏洞在於:蘇聯根本不相信核大戰能夠「逐漸升高」。只要一方打開了「潘多拉的匣子」,另一方勢必會全面報復,以免自己的核武還來不及使用就被摧毀。因此,莫斯科的反擊之道就是巨資投入傳統軍備建設,製造大批量戰鬥轟炸機來支援兵力數倍於北約的地面部隊,使己方不動用核武就能打穿中歐防線並快速挺進,在北約領導階層還在爭吵誰能按下核武按鈕前,迅即佔領大片領土作為談判的籌碼。
圖中紅色區域為北約組織在北大西洋上的GIUK防線
對此,美國海軍的部分有識之士想出了另一種戰略解決中歐困局:不要把海軍被動防守在「GIUK線」(由格陵蘭、冰島與英國連成的一條虛擬邊界分隔了北大西洋與挪威海)後方,而是要海軍跨越GIUK線,主動進攻蘇聯北方的巴倫支海和科拉半島—紅海軍北方艦隊大本營摩爾曼斯克的所在地。美國海軍在這裡能摧毀蘇聯海軍的彈道潛艇基地與指揮中心。
如果美國海軍不使用核武器,只用傳統武器就能達到這個目標,戰爭情勢將轉變成蘇聯會陷入「能不能按下核武按鈕」的另一困局。於是,蘇聯必定要調動空軍過來保護海軍基地,反之,北約中歐防線的壓力相應會減輕,美國空軍進而可以騰出手來,主動進攻蘇聯紅軍的地面部隊。後來,美國空軍和陸軍的確就發展出聯手對抗蘇聯陸軍的「空地戰」協同戰術,並首度建立起可憑藉常規武器擊敗紅軍的自信,不需一味依賴戰術核武。
北約海軍原本將GIUK線當作對抗蘇聯海軍的第一道防線。藉由美軍在海底部署的聲納陣列能夠偵測到穿越這條邊界的蘇軍潛艇,一旦發現其接近,就會利用周遭部署的陸基反潛機以及在附近巡弋的艦隊進行全程搜索追蹤。確保在開戰時可以第一時間清除蘇聯海軍潛艇的威脅,以免莫斯科動用潛艇截斷從美國東海岸至歐洲的大西洋航線。
但是,這條防線也讓蘇聯海軍反過來掌握了在北極海域活動的自由空間。擺脫GIUK線的限制,主動進入北極海域,將使美國的海洋前沿防線往前推進到蘇聯的北方海岸線,重拾海軍戰略家阿爾弗雷德·馬漢對「海權國家」的期許。
在卡特總統時代擔任美國海軍大西洋艦隊司令的艾薩克·基德上將(美軍基德級驅逐艦,即以他在珍珠港事變戰死的父親老基德命名)是忠實的馬漢信徒,極力鼓吹其指揮的海軍力量應該要主動大膽地進攻蘇聯的北方艦隊。同時期擔任太平洋第七艦隊司令的託馬斯·海沃德中將也不例外,他主張在大戰爆發時,太平洋艦隊不應去支援歐洲的戰事,而應該要就近打擊海參崴的蘇聯艦隊基地才能迫使莫斯科陷入兩面作戰的困境,他並擬定出一份稱為「海洋打擊」(Sea Strike)的機密作戰計劃。
然而,卡特政權並不支持這種擴大對抗的軍事思想—他處心積慮想要把海軍的航母從13艘縮減到10艘,乃至禁止海軍使用「海洋優勢」一詞。但時任海軍作戰部長詹姆斯·霍洛韋上將仍召集了少數軍方和民間智庫討論出《海洋計劃2000》(Sea Plan2000):透過討論與兵棋推導,他們以海沃德將軍的「海洋打擊」計劃為基礎,匯整出一系列可用於日後對蘇作戰的計劃與戰術。
奉行攻勢海洋戰略的裡根總統
在海軍萬事具備後,欠缺的只剩政治上的東風,而在1980年接任總統的裡根,在美國海軍眼中簡直就像是專門從外星趕回來救援地球的驚奇隊長。1977年,時任加州州長的裡根在參選總統之前被問到對蘇策略時,他回答道:「那就是我們會贏而他們會輸,你覺得這個策略怎麼樣?」
裡根於1975年讀到美國保守派思想家施特勞斯·胡佩和威廉·金特納在1961年合著的《美國前進戰略》一書後深受啟發,認為美國應拋棄保守、被動的國防戰略,盡力將政治、軍事與海洋力量往前推進部署,主動對「鐵幕」施壓才能激化蘇聯東歐陣營的內部矛盾並促使其崩潰。
裡根在和卡特的總統競選中,嚴詞攻擊卡特的軍事政策,並以復興美國國力為訴求,在海權、核武等各方面積極對抗蘇聯。
裡根上任後,立即任命曾參與設計《海洋計劃2000》的約翰·萊曼為海軍部長,並拔擢了一批主戰的強硬派將領進入海軍領導階層。隨後,《海洋計劃2000》變成現實的海軍思想,成為裡根時期的攻勢海洋戰略(或稱為前進海洋戰略)。
實行新戰略的首要步驟,就是在蘇聯家門口實際演練未來的作戰計劃。這乍聽之下很匪夷所思,難道《孫子兵法》不是說「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嗎?
不過,陸權國家的戰略利益通常來自於殲滅敵人部隊並佔領敵人土地,因故平常需要隱藏自己的殺招,在戰時才能發揮奇襲的效果。但海權國家的戰略利益卻是堅定維持海洋航行的自由與秩序,才能帶來貿易上的經濟利益;大凡海上強權都更加重視於怎樣嚇阻潛在的對手,預防可能的戰爭,這讓敵人知道「你惹不起我」反而更為重要,故要「不能而示之以能」。
於是,在裡根入主白宮後的第一年,美軍大西洋艦隊就發動了衝過GIUK線、攻進巴倫支海的「海洋冒險」(OceanVenture)演習。在這以後每年都至少進行一次類似的演習,並且規模越來越大。
「海洋冒險」演習的重點之一,在於「隱藏航母的行蹤」—海軍在卡特時代不受重視的一個原因,就是白宮認為「航母與護衛艦隊是容易被發現並被摧毀的」。這種觀點在1970年代的西方世界也相當流行,以致於英國一度打算賣掉手頭的「無敵」號輕型航母。
在「海洋冒險」演習中,美國海軍先分出一個支隊沿著傳統的演習路線行進,艦上攜帶特殊裝備模擬出整個航母戰鬥群的雷達、無線電和聲納信號。正當蘇聯衛星以為自己掌握美軍航母戰鬥群行蹤之時,艦隊主力卻啟動嚴格的無線電及雷達管制,在幾近電磁靜默的狀態穿過GIUK線,從挪威外海發起對摩爾曼斯克的模擬襲擊。
2020年5月,美英海軍戰艦在靠近俄羅斯的巴倫支海舉行聯合軍演。
蘇聯海軍在家門口看到不知打哪裡起飛的美國海軍攻擊機群時,當然會大驚失色。蘇軍連忙出動大批巡邏機和轟炸機出海尋找美國航母,但卻被美軍用F-14「雄貓」艦載戰鬥機組成的「外圍空戰」防護圈所阻攔;而搭配極度鬆散戰鬥群陣形的蘇聯海軍,即便明知美軍航母就在外海某處,卻仍然無法標定其具體位置。
保護航母的另一個方法就是讓其他戰艦和潛艇也能直接打擊蘇聯本土,這將使蘇聯海軍不能專心打航母。這種概念類似於後來稱之為「分散式殺傷」的戰術。
卡特時代開啟的巡航飛彈研發到此時已經開花結果,美國海軍將「戰斧」式飛彈發射裝置安裝到核動力巡洋艦、斯普魯恩斯級驅逐艦與核攻擊潛艇上,可形成多組矛頭從不同方向襲擊蘇聯本土。更具創意的招數則是將二戰主力戰列艦愛荷華級復役並裝上「戰斧」飛彈。愛荷華級是美國海軍唯一比航母還耐打的大型水面戰艦,蘇聯要摧毀它們必須浪費大量飛彈,但不攻擊它們,就只等等著挨「戰斧」打。
攻勢海洋戰略還有一個重點是聯合盟國的海軍力量。由於美國海軍專注進攻性兵力的建設,針對反潛和反水雷等防禦性兵力就有所不足,需要盟邦海軍來保護其側翼。而爭取盟國的支持遠比想像中容易,此前北約各國的海軍在「重陸輕海」的戰略氣氛下早就憋壞了,巴不得與美國海軍一同航向爭奪海權的偉大航道。
此刻,連與北約一直若即若離的法國海軍竟然也不例外。巴黎慷慨地將「克裡蒙梭」號航母戰鬥群,連同4艘潛艇和一個陸上指揮部都交給美軍指揮。
在太平洋,則由日本海上自衛隊獨挑大梁,東京方面提供了「八八艦隊」協助美軍第七艦隊(日本以保護「1,000海裏海運線」為由,籌建了3支由8艘護衛艦與8架直升機組成的水面艦隊。但其主要任務其實是保護美軍的側翼和運補線,抵抗蘇聯潛艇的突襲)。
2019年,在挪威海執行任務的「杜魯門」號航母。
在北大西洋,挪威成了爭奪海權路上的關鍵戰場。這個北歐國家的國土突出在GIUK線以北,奧斯陸在1970年代就十分擔心美國艦隊限縮在GIUK線以南的戰略,將等於把挪威完整奉送給蘇聯,便要求華盛頓承諾保護自己。
英美兩國的海軍陸戰隊自卡特時代起就在挪威展開大規模兩棲實戰演習,模擬登陸這個海岸線漫長曲折的山國並協助抵抗蘇軍入侵。而搶佔挪威的演習不但在裡根時代的規模更大,還經常會出動戰列艦實施岸轟,並且經常把挪威峽灣當作航母的天然掩護屏障。因為挪威崎嶇的山嶺會阻擋雷達波,使航母可利用雷達陰影區變換戰位;航母更可躲進峽灣中,在三面峭壁包夾的情況下,形成敵方雷達搜索的黑洞,航母艦載機群卻可利用地形隱藏行蹤並對蘇聯目標執行打擊。
在1986年的「北方婚禮」演習中,進抵挪威峽灣的「尼米茲」號(CVN-68)航母,就因地形遮蔽雷達信號,致使蘇軍偵察機找不到航母位置,連轟炸機的反艦飛彈也無法在這裡實施瞄準。而「尼米茲」號搭載的艦載機群則能夠持續正常起降,開展反潛、反艦和對地打擊等系列作戰。
在老布希當選總統後第一次訪問莫斯科時,蘇聯紅軍總參謀長謝爾蓋·阿赫羅梅耶夫元帥曾對他說:「我們花費幾十年時間來讀取你們潛艇所發出的每一道訊息,但還是無法找到或逮到任何一艘,所以我們不玩了!」
俄羅斯海基核威懾力量的中堅:北風之神級戰略核潛艇
蘇聯對美國海軍戰略轉變的態度,從最初的震驚很快就變成了憤怒。他們派出大量飛機和船艦來搜索美軍並企圖標定航母的方位,有時會向外圍護衛的美軍機艦貼身靠近來展示威懾。在發現美軍航母行蹤(通常是在美軍結束隱蔽狀態後)後,蘇軍有時也會出動戰略轟炸機、潛艦實行模擬攻擊。但這些動作也都成為美軍演習的目的之一,正好可讓官兵近距離接觸真正的敵人,並練習戰時如何攔截防衛。
美國海軍攻勢演習的另一個目的是觀察蘇聯軍事指揮系統的反應。美軍利用間諜和海底電纜上的竊聽裝置,很快掌握了蘇聯海軍的政策與指令。華盛頓清楚知道莫斯科戰時反應時間會有多快?對美軍這些演習的真實評價是什麼?也知道蘇軍監控機艦挑釁美軍及接受挑釁的底限在哪裡?並利用以上情報不斷改善自身演習的計劃和準則。
顯然,蘇聯也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尤其是著名的沃克家族幫助他們掌握了美國海軍艦隊的加密通信。不過,美軍很早就相信歐洲盟國裡有內鬼,所以在重要的演習階段都採取了適當的反情報手段。
蘇聯方面則沒能用情報手段及時掌握美軍的進攻路線,反倒是發現美軍每天都在各大洋悄悄地追蹤自己的潛艇,而艦上官兵卻一無所知。於莫斯科發現即便是核動力潛艇也可能無法在大洋中生存,就將潛艇艦隊全部撤回至摩爾曼斯克和海參崴外海,以集中兵力靜待美軍進攻。
除了用演習做出攻勢姿態外,裡根政府還提出「600艘艦隊」計劃,目的是將海軍規模擴大到蘇聯根本無法反抗的地步。
而蘇聯海軍也持有同樣的想法,軍方向時任蘇共總書記的米哈伊爾·戈巴契夫提出要求,除非將海軍軍費增為3倍,否則將無法抵禦美軍在演習中所展現出的攻勢戰力。但在經歷勃涅日列夫時代突飛猛進的軍備擴張後,戈巴契夫接收的國家財政是個爛攤子。
加上卡特執政末年推動的《戴維營協議》讓中東衝突局勢趨緩,國際油價下跌,阿拉伯國家的武器需求量下降,蘇聯的經濟成長動力遭到斷絕,種種不利情勢最後讓克裡姆林宮被迫選擇了裁軍,而不是繼續擴張軍備。
但即便不能與美國海軍做正面對抗,莫斯科仍考慮使用談判手段來阻止美軍的攻勢海洋戰略。蘇聯多次提議限縮在特定海域的演習規模,限制反潛武器的部署和發展。理由是這些手段讓美軍可以先發制人地消滅蘇軍彈道潛艇,破壞了戰略核平衡,自然應該像反彈道飛彈武器、反衛星武器等等先進軍事技術一樣受到限制。克宮意欲裁減潛艇與飛彈作為回報,但都沒有得到華盛頓的回應。
後來,在「600艘艦隊」建成之前,蘇聯就已解體,為裡根總統的攻勢海洋戰略劃下成功句點。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裡根時代的前期,美國海軍的裝備與卡特時代相比並沒有太大差別,而僅僅是戰略思想的轉變,就產生出截然不同的作戰計劃,搭配堅定的執行意志,其結果就大大不同,在世界海權史上留下了濃筆重彩的一頁。
2020年3月,與日本海自展開聯合演練的美軍瀕海戰鬥艦。
目前,在大國競爭的戰略背景下,美國海軍正在努力重新上演上個世紀爭奪海權的一幕。
美國海軍作戰部長吉爾代在今年一月發布的10年計劃中,直言「海軍的戰略方向依然明確」,也就是要確保海上優勢。「我們沒有時間浪費,我們在這十年的行動將為本世紀餘下的時間建立海上力量的平衡。」他說。
吉爾代闡明了今後10年美國海軍建設的四個優先事項:投資於水兵的培訓和教育,消除偏見和成見;通過確保按時完成某些船隻的維修從而做好作戰準備;通過投資於網絡和情報以及武器來提高能力;以及具備由有人駕駛和無人駕駛船隻組成的大型混合艦隊的能力;與冷戰時代一樣,美國海軍還將與盟友和夥伴一道,通過部署兵力來應對重大地緣挑戰。
美國海軍、海軍陸戰隊和海岸警衛隊的高級將領還在2020年12月17日聯合籤署的一份最新的海上戰略報告中直截了當地聲稱,美國必須抗衡大國對手飛速增長的軍事力量,否則將可能失去其世界最強大海上軍事力量的地位。
世界海權史的興衰告訴人們,握有全球海權的強權是不能接受將局部海權拱手讓人的,而這也是海洋優勢戰略的核心。
可以說,這份名為《海洋優勢:以整合海洋的全領域力量取得領先》的戰略報告(以下簡稱「海洋優勢」),是繼美國海軍在1980年代推出攻勢海洋戰略之後,對於海權爭霸立場最為積極的一份戰略方針。
海洋優勢戰略擺脫了以往的曖昧不清,直接挑明了對手是誰,宣示海軍將大步向前,甩脫對手的挑戰,重振美國的海洋霸權地位。但深究其原因,自然是美國海軍的衰退遇上了對手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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