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200 平方公裡候鳥停歇地上,是人的幾方角力。漁民、志願者、管理部門、盜獵者、開發商……有在明處的人,也有在暗處的人。
漁獲期在秋季到來。蘆花吐穗,塘中的花鰱長成壯碩,蝦蟹成熟。第一隻東方白鸛也從東邊的天際線現身,露出它黑色的喙。
從東北的三江平原出發,飛行 1500 多公裡後,抵達天津的白鸛身型消瘦,雙翼下垂。它需要在這裡休憩並補足體能,在冷空氣襲卷渤海灣,水面冰封之前,重整出發繼續向南。
如今,它落在了王金鎖的魚塘裡。
起先只是一隻,似乎是來偵查的。它從一千米的高空一路滑翔盤旋,降到三四百米的高度,在魚塘上方繞了許多圈。緊接著,一大群出現了。
王建民在這裡已經做了十年的護鳥志願者。他估算,10 月 19 日那天,100 多隻東方白鸛最先抵達天津,悄然降落在清河農場幾千畝的大魚塘。接下來,每天都有幾十或上百成群到達,到 11 月 1 日,這個數量已經增長到 1300 只。
王金鎖在此捕魚 27 年,從沒見過那麼多鳥。起初的驚喜,很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東方白鸛,大型涉禽,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有「鳥中大熊貓」之稱。3月末至4月初為繁殖期,在中國主要繁殖地為東北三江平原,9月末至10月初開始離開繁殖地往南遷徙,到長江中下遊的湖泊沼澤地帶越冬。主要棲息於開闊而偏僻的平原、草地和沼澤地帶。圖片:王建民
它們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王金鎖的魚塘往西,僅 14 公裡的地方,便是七裏海溼地自然保護區,那裡有 3.5 萬畝的水域;往東 70 公裡是河北唐山的曹妃甸溼地;往北則是天津濱海新區的北大港溼地。
這些都是國際級的重要溼地,沿著渤海灣的海岸線,圍出一個三角。
一般來說,溼地會提供補給,讓東方白鸛能撐過漫長的飛行;而作為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鳥類和國際瀕危物種,東方白鸛也被作為保護區的門面,出現在各類宣傳文案中。幾乎每年,白鸛過境都會成為新聞。
但從去年開始,周邊漁民明顯感到,來魚塘的鳥變多了,而且是成倍成倍地變多。
平日魚塘水有幾米深,東方白鸛無法靠近。魚塘收穫出魚時,需要一點點往外抽水,它們便盯準了那些出魚的塘子。待水面下降,魚塘露出一點底,它們就集體出動,密密麻麻地落在塘子裡,站在不足半米的淺灘上,捕食坑底子裡剩下的小魚。
這幾乎是掃蕩式的「襲擊」,在七裏海周邊近 40 萬畝成片的魚塘中輪番上演。
大群的鷗落在魚塘裡。圖片:王建民
每年,出完大個的魚和蝦,王金鎖會將剩下的坑底子以幾萬塊包給漁民,任他們撈走剩下的小魚。今年也同樣如此。但誰知,前一天剛包出去,第二天底子就被吃得精光,被人氣衝衝地找上門來,「那這鳥吃了怎麼算呢」。
在清河農場西面,天津寧河區的造甲城鎮,馮老闆和幾個股東一起,承包了一千四百多畝的魚塘,算起來每畝都投資了三四千塊錢。他的兩個池子,原本一共能出 15 萬斤,「都給吃沒了,只剩下昨天出那幾百斤魚。孩子(指承包戶)擱那兒哭呢,說不幹了。」村幹部出來說。
拿炮轟,是一個方法。漁民的炮是簡陋的二踢腳,往鐵凳上一放,板磚夾著點燃,「砰」的一聲,在空中放出一聲悶響,呼啦啦驚起一片。每個清晨和傍晚,白鸛出發覓食,魚塘周圍便炮聲四起,將鳥群從這裡轟趕到那裡。
也有村民怕炸到白鸛被追究法律責任,改敲水桶、放高音喇叭,但不一會兒,似乎是習慣了這種「音效」,鳥兒又慢慢悠悠地落了回來。
鞭炮二踢腳
突如其來的數千隻鳥,讓所有人都有些茫然失措。
過去的近一個月中,每天上午天沒亮,王建民的團隊就鑽入蘆葦蕩,到處尋找覓食的大群,拍照統計數字。 11 月的第一周,抵達七裏海的東方白鸛數量已經達到 3170 只——遠超全球僅剩不到 2500 只的國際鳥盟官方數據。
清晨,白鸛更有可能集體出沒,他們也選擇在這個時候計算白鸛的數量。一種方法是等一群鳥起飛時,拍下一張完整的照片回去數;一種方法是在他們原地休息時,通過望遠鏡,拿計數器一個一個數過去。3170 只東方白鸛,是四個大的群落相加而得出的數字。
食物很快就將殆盡。去年,在七裏海曾發現過一隻飢餓掉隊的白鸛,救助時已經瘦得只剩五六斤,不到正常體重的一半。而那年,這裡過境的白鸛不過 1000 多隻。
雖然立冬已過,氣溫仍徘徊在 20 度上下,這讓他們很著急。王建民得知,遼寧境內仍有白鸛尚未出發,這意味著,還有更多的鳥在趕來這裡的路上。
11 月 10 日,曹妃甸的志願者那裡傳來消息,上午看到大約 1000 多隻東方白鸛出現,在上空盤旋,遲遲沒有落下。下午,志願者摸進保護區內,查看監控,用無人機四處探尋它們的蹤跡,只找到 200 多隻。
王建民和他團隊的志願者馬青山猜想,其餘的大部隊可能也朝著這邊來了。
王建民正在透過相機鏡頭觀察、拍攝遠處的東方白鸛
他們已經連續數日發現數量上千的大群。
通常,白鸛大多幾十幾百隻小群落分散休憩、覓食;現在群落則越來越集中,遠望去是一線鋪開的白色。
受到鳥的襲擊,魚塘主今年都搶著時間加速出魚,試圖減少一些損失;或是乾脆蓄上水位,等到來年開春再出。能夠供白鸛覓食的塘子,一塊一塊地迅速減少。
馬青山是土生土長的七裏海人。每天 ,他從村幹部、魚塘主那裡,不斷收集著東方白鸛的實時情況,在各個微信群織出一張覆蓋萬畝魚塘的信息網。
有漁民說, 11 月 10 日清晨造甲鎮的魚塘落了一千多隻白鸛;第二天再去問,就只剩下零星幾隻——這意味著那裡已經沒有多少魚,這群白鸛又在尋找新的落腳點。
這時是 11 日早上八點,掛著薄霧。王建民正在另一個魚塘邊觀測。這個魚塘只剩下幾個很淺的水坑,也落著一千多隻白鸛。沒過一會,白鸛如同收到了什麼信號一般,幾百成隊地集體起飛。順著他們飛去的方向,一群紅嘴鷗也出現在天邊,後面跟著又是幾個大群的東方白鸛。
瞬時,鋪天蓋地的鳥兒從他的頭頂掠過。飛到遠處的低空,圍繞盤旋,形成一股小龍捲風似的大群。過幾分鐘,落了下去。
「這下肯定有 4000 多隻了。」王建民拿著望遠鏡,忙著估算白鸛的數量,激動又擔心。這群鳥落到了河流另外一邊的寧車沽,那裡屬於濱海新區,緊挨著高速路,有很多高壓電線,毒鳥的盜獵者眾多。
東方白鸛在出完魚的魚塘中覓食,遠處層樓林立。圖片:王建民
坑底子出完之後,人便陸續撤離。再不到半個月,廣大的魚塘溼地會變成蕭瑟的無人區,毒鳥人就要開始出沒。
毒鳥人大多於深夜行動,在葦叢遮蔽下,投下浸泡了農藥的小魚,清晨覓食的東方白鸛吃下後,很快會倒地,被撿走。根據王建民的救助經驗,毒鳥人用的是一種叫克百威,又名呋喃丹的劇毒農藥,會率先麻痺鳥類的中樞神經。如今雖已被禁,但仍在市場上打著捕鳥藥的旗號四處流通。
被毒殺的白鸛大多流入南方的野味市場,或被做成標本高價出售。 2012 年,北大港溼地發現數十隻中毒的東方白鸛,其中 20 只已經死亡。這次的重大毒殺東方白鸛案之後,天津極大加強了執法和懲罰力度,本地吃野味的情況比以前少了很多,但暗處的獵殺一直沒有停止:2019 年 12 月,7 只白鸛被毒殺,2020 年 1 月,又有 16 只白鸛的屍體在魚塘裡被發現。
這個季節,魚塘主都警覺起來。那些外地牌照的車、在魚塘周圍轉悠的陌生面孔,會被他們攔下詢問。兩三天前,王金鎖就在自家魚塘附近發現幾名預備盜獵的人,「給他罵跑咯」。
王金鎖在魚塘邊
如今魚塘人鳥衝突激烈,白鸛無處覓食的情況,早前並不是沒有跡象。
白鸛從東方來,每年總是先到達曹妃甸溼地。往年,那裡分流了大量的白鸛,各個地區承載候鳥的壓力不會過重。今年年初,曹妃甸全面啟動「退養還溼」,叫停了核心區所有的人工魚塘。但到五月初,當地誌願者發現,溼地的水都還沒有重新蓄上。而這個時候,保護區外,個人魚塘早早連魚苗都已經下完。
現在曹妃甸保護區內,水域大幅減少,缺少食物,停留的東方白鸛數量較往年大幅減少。志願者觀察到,許多白鸛經過曹妃甸上空時沒有落腳,或是僅停留一兩天,就又匆匆趕往七裏海的方向。
七裏海和北大港也面臨類似的情況,大刀闊斧的改造之後,卻沒有帶來更多的鳥。
2018 年底,這兩個保護區開始實施生態修復工程,進行封閉式管理。原本裡面大部分都是魚塘,現在所有的養魚活動都被停止。據天津《今晚報》報導,截至今年 9 月,七裏海溼地保護區預計總投資 165.42 億元的生態「十大工程」,已完成投資 76.79 億。
根據上證債券信息網的公開文件,2019 年第一批寧河區生態保護項目目擬使用專項債券資金 10 億元。拆除區域內的建築,對五個村莊 2.5 萬人進行生態移民之外,項目還在七裏海保護區內修復和新增 12 平方公裡的蘆葦,堆積了 20 個鳥島。
通過無人機,志願者一直在跟蹤保護區內的情況,發現今年幾乎沒有白鸛選擇在保護區停歇。電視臺的朋友去北大港拍攝,回來告訴王建民,「裡面水都臭了」。
11 月 11 日下午,王建民再次進入七裏海溼地。裡面很安靜,沒有東方白鸛的一點跡象,水面落著零星的野鴨子、白琵鷺。
水面中心一個個鳥島上長滿高大的蘆葦。他解釋道,白鸛無法在蘆葦叢中落腳,無法在這樣的島上停歇,島邊緣的緩坡坡度對它們來說也太大了些。過去這裡是開闊的魚塘,複種的蘆葦叢將水面分隔開來。現在的情況會影響白鸛棲息,視野的狹窄會讓它們不安。
有時候志願者還會帶一個網,撒下去測試魚群的密度。幾天前他們在這裡撒過一次,只撈上兩三條,遠遠達不到足夠白鸛覓食的密度。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水位。這兩年,保護區內因為蓄水補水,一直保持在較高的水位。一個月前開始,王建民就告知寧河區有關部門,目前保護區內的水位過高,將不適宜東方白鸛前來覓食。
在十月底天津市規劃與自然資源局組織的東方白鸛保護會議上,他建議保護區儘快降低水位,投放魚苗,預備大批的東方白鸛過境。七裏海保護區也的確遵循著他們的建議,將水降到半米的深度,但由於「保護區的特殊性」,投放魚類手續繁多,還要求將魚送檢,檢測報告需要一周才能開出。投魚苗的計劃到現在仍然沒有執行。
2015 年,研究者曾在 6 只東方白鸛身上綁定衛星追蹤器,跟蹤發現,因為覓食地較少,遷徙的一路上它們很少歇腳——而幾乎每隻白鸛,都會在渤海灣沿岸的這幾個保護區長時間停歇。但現在,它們則轉向周邊的魚塘,來滿足對食物的大量需求。
保護區變成了無人區,兩道鐵門後面,蘆葦肆意生長。但人與鳥,似乎並不天然地這樣分界。「你想啊,這些魚塘實際上就是溼地,是東方白鸛的家。」王建民說。
人們世代在此養魚,在馬青山看來,魚塘早已是與東方白鸛共生的狀態——白鸛習慣了來魚塘覓食;一些養蝦的漁戶,有時也會刻意降下些水位,讓白鸛將池中的雜魚清掉一些。
東方白鸛。圖片:王建民
在魚塘停留時間越長,鳥就暴露在越大的風險中。
依據東方白鸛的遷徙特性,它們通常到 11 月中下旬,水面凍結時才會全部遷走。預計還將在這裡停歇至少一個半月。根據過去幾年的經驗,如果體力不支,無法達到一定的體重,它們的停留時間就會愈發拉長。去年冬天,一批 600 多隻的白鸛甚至一度滯留到次年一月,最終依然有大約 120 只沒有順利過境,不得不留在七裏海越冬。
王建民不打算等了。他要自己劃出一片魚塘,留給這些白鸛。在他看來,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解決方案。
幾天前他便開始計劃這件事情。這兩天,他上午起早去觀測,下午便跑去和王金鎖協商。
在渤海灣眾多漁民中,王金鎖算是異類。周邊的漁民大多仇視這些搶魚吃魚的鳥,他卻很喜歡,講起來儘是溫柔。平時工人要放炮趕鳥,如果有東方白鸛在附近,他就趕緊上去攔著,讓他「看著白鸛就別放了」。
多年前,他曾經在自家魚塘的道邊上,救過一隻中毒的東方白鸛。那時,東方白鸛還很少見,不曾想如今能夠見到成百上千隻,還都落在他的塘子裡。
在清河農場的地界裡,王金鎖有一片大約一千畝的塘,平時用來養蝦,現在已經出完,只剩下一些水窪,這兩天也落了不少東方白鸛。旁邊還有兩處剛出完蝦的小坑底子,遊著一些手指長的小魚,當地人叫「麥穗」。
王建民想借來這片魚塘,註上半米的水,留出一些淺灘,再買一些魚往裡扔,模擬出一個人工溼地的樣子來。
休憩中的白鸛。圖片:王建民
10 日下午,他跑去把計劃告訴王金鎖。王金鎖一口答應下來,但卻告知,他們不能再往裡注水。「這地方已經給佔了。」他解釋,清河農場位於北京飛地,在這裡,首創集團開發的 38 平方公裡的京津合作示範區正在建設。
不遠處,工地的圍擋已經拉起來。過去一年,王金鎖家已有五六千畝魚塘的承包合同不再續籤。很快,這裡的魚塘將不復存在,變成建設用地。而被佔的魚塘,他被告知,則不允許再放水養魚。無人機一天到晚地飛著,盯著漁民的動向。
放眼更大的範圍,天津環渤海岸的溼地上,魚塘的地界一直在不斷縮小。周邊工廠、住宅樓、商務區拔地而起,三條高速路從中穿過,魚塘夾在公路之間和高壓電線下狹小的地界裡。
魚塘邊,京津合作示範區的效果圖已經張貼出來
說著,王金鎖生氣起來,「他們又要護鳥,不讓放炮!又不讓我們放水!」
這不是最理想的情況,但似乎沒有什麼選擇。魚塘的另一邊,志願者發現遠處還剩一片淺水,只能先將小魚投到那裡。
東方白鸛很警覺。剛抵達的那幾天,它們對人並沒有那麼害怕,靠得很近也不會飛走。在半個月的炮轟和驅趕之後,這些白鸛變得容易受驚。旁邊的坑底子已經包給漁民,每天都要下地籠到淺灘。地籠是十多米長的細網和鋼筋構造,用來撈捕一些小魚,等魚遊入,再打撈上來——出魚的活動也會將白鸛驚走。
王建民打算掏錢把坑底子買下來。「麥穗」比大魚賣得更貴,對方開出一口價一萬九。第二天,到了收地籠的現場,對方又臨時變卦,多要了五千。
其實再過幾天,坑底子的魚可能就會出完,漁民自然會撤走。但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馬青山計算,周邊魚塘最多還能維持三四天的量。他們需要馬上行動。
去年,寧河區出現 7 只白鸛死亡的事件,今年有關部門格外重視,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林業局、公安、綠化局全體出動,24 小時巡邏。
在保護白鸛的指示下,漁民被要求籤保證書,不能放炮趕鳥,不能下藥清塘。
但東方白鸛並不是這裡唯一的鳥類。每年,天津的濱海溼地會迎來 100 多種鳥類,大半以魚為食。其中最為漁民心頭恨的,是鸕鷀,說起來都罵罵咧咧的,「這些黑鴨子,不僅吃魚,還霍霍,給(魚)眼睛啄瞎咯,玩兒死了扔到一邊。」
近兩年,不僅白鸛變多,鸕鷀的數量也出現急劇增長。「下一米水,吃一米魚。」附近漁民損失慘重。
東方白鸛。圖片:王建民
手忙腳亂地將一個魚塘出完,馮老闆不打算繼續出魚了。他給魚塘又蓄上些水,將四周的洞堵上,打算等到來年春天化凍再出魚,儘量減少一些損失。整個冬天,他都需要僱人在這裡看守,變壓器不停地轉給魚塘供氧,這又是一筆開銷。
這兩天,寧河區林業局的工作人員來了他這裡好幾次,媒體、電視臺也來了許多撥。但好像沒有人能幫他解決問題。 區林業局局長陳妍卉表示,目前,全國的生態補償機制都還在探索。關於對於漁民的生態補償,天津市裡已經定下一個大的方向,」但我們這邊的矛盾比較大,還需要討論如何能夠達到公平的問題。「
「天津作為沿海城市,生態補償主要由鳥類造成。」天津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森林野保處副處長教效同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講到這個矛盾,「鳥類種類、數量龐大,習性不一,日常活動和覓食的魚塘範圍都很廣,這些都客觀上加大了生態補償測算的難度。」
而對於一些漁民提出的,是否能以減免承包費來作為補償的方式,陳妍卉表示,這也非常困難,因為利益主體不一樣,」魚塘是集體所有,承包費是交給村集體,並不是國家所有。「
同時天津市,每個區之間的政策又不一樣。村落之間的劃分混亂,無法形成統一管理。」可能一道堤,這一邊放炮,那邊就不放。但對於鳥,並沒有什麼地界之分啊。「王建民說。
清河農場及周邊村莊鳥瞰圖。上圖為 2015 年 9 月,下圖為 2020 年 9 月。圖片:谷歌地球
近年來的全國生態建設,正在逐漸顯現出它的影響。黑龍江省洪河自然保護區的科研科科長朱寶光告訴王建民,根據他們今年春天最新的統計,東方白鸛的數量已經達到 6500 多隻。
「但你不能覺得,鳥多了,生態就變好了。」王建民說,「現在我們看到它們這麼密集地出現,很大一部分是由於棲息地變少了,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他知道,這片在魚塘中的人工溼地只是權宜之計。之後的每一年,這個問題都會重複上演。而且隨著周邊建設加速,只會更加嚴重。
但現在,他們面對的是一個緊急的問題,該如何讓這裡聚集的東方白鸛,能安全地獲得足夠的食物。志願者一直在和各地的保護站聯絡,申請東方白鸛的衛星定位信息,試圖理清這些鳥目前的行動軌跡。
買魚的渠道也已經聯繫好,要買大約一丈長的小鯽魚——再大一些東方白鸛吃不進去,再小又會引來吃小魚的紅嘴鷗。這種魚的價格大概是3 到 4 塊錢一斤,一隻東方白鸛一天能吃至少兩斤魚,一千隻白鸛一天就是 6000 元的開銷。但到現在為止,他們只籌集到三萬元的捐款。
一旦開始投魚,四五個志願者將開始 24 小時輪班倒,給魚塘安攝像頭,一刻不停地盯著,防止偷魚和盜獵的人。他們好像踏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實驗,前方充滿了未知。
而距離這些東方白鸛順利南遷,至少還有一個月。
(頭圖來源:王建民。文內未標註圖片均來源於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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