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鍾小玉
來源：創業邦（ichuangyebang）
第一宇宙速度環繞速度，第二宇宙速度是逃逸速度。慢於一定速度是脫離不了大氣層的。
文| 鍾小玉
編輯| 董力瀚
圖片設計| 李斌才
從上周日起，「飛聊」的消息開始在朋友圈傳出來，出場方式講究得很。
所有信源都不明確，但所有人都願意相信它，這當然被視為對微信的叫板。一般來說，對微信這種國民應用的顛覆，通常應當來自新的範式革命所帶來的全新平臺，而不應當寄望於另一個即時通訊工具。
但無論看客立場如何，在這個普遍被認為艱難的時刻，這種巨頭相爭的消息似乎都應當被視為一個良性的刺激。所以，YY創始人李學凌在朋友圈中表示：我賭張一鳴的飛聊能夠成功，因為我看到了太多成功的因素在裡面，我覺得機會真的可能來了。
圖注|消息傳出當晚，李學凌即發朋友圈
雖然李學凌願意用語焉不詳的論據來為張一鳴背書，但這些「信心」也不太可能來自於產品定位或者市場環境，更可能的，是在於字節跳動這家公司一再展現的可能性——
正是在2018年，這家企業開始被看作當仁不讓的巨頭第四極，其獨立App總使用時長已超百度系和阿里系位居第二，僅次騰訊。抖音僅用14個月日活過億，今年11月官宣已破2億，月活破4億。
很多人好奇字節跳動的上限在哪，這是能用時間換答案的問題。而另一個問題更顯性，答案卻非通過思考不可：在創業者幾乎都面臨「如何逃避巨頭碾壓」命題的國內網際網路既有格局下，張一鳴是如何在巨頭中殺出一條血路，不僅沒有站隊，還讓巨頭難以安眠？
王興在一次飯局上，談到過對企業發展速度的理解，「第一宇宙速度環繞速度，第二宇宙速度是逃逸速度。慢於一定速度是脫離不了大氣層的。」
這是個非常適合引申去審視企業發展動能的思考方式。如果把地球視為既有領域以及建立其上的網際網路格局，張一鳴帶領字節跳動的第一階段目標，就是達到第一宇宙速度；而目前，他和字節跳動或許正在逼近第二宇宙速度。
隱性速度
「第一宇宙速度，是指物體能夠克服自身重力而環繞地球的速度。對於字節跳動來說，意味著可以在行業中開啟新的業務環繞模式並自主運行，而不用擔心因自身重力而墜落於既有格局中。」
騰訊雖然有海量資源，但字節跳動是在它範圍外開戰。往往是後者的智能推薦模式在新的領域一加成，成熟後就直接成為了既有格局的對立面，快且準。
也因此，我們看到字節跳動切割的不只是騰訊一家的地盤。比如在內容分發和信息流廣告上，和騰訊、百度直接開戰；與曾經的投資方微博分道揚鑣，推出微頭條；上線悟空問答，與知乎展開競爭；在短視頻領域，和快手爭奪老大地位。
製圖 | 創業邦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另一家「四處徵戰」的公司是美團，但二者卻因模式的不同導致了速度的效率不同。美團是圍繞著本地生活服務，延伸到不同的領域，速度是顯性的，遭遇戰不可避免。我們看到它進入的領域，都會掀起大戰，比如團購、外賣、酒旅等，王興也是一次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像打車這一領域，因為過早引發對手戒備，火拼一段時間後也不了了之。
字節跳動首先是巧在靠「隱性速度」直接來到巨頭的陣地，待巨頭真正意識到威脅並開始應對時，它已經積累了較高的勢能。
不少人剛開始看不懂，甚至在字節跳動創立前兩年，普遍認為其活不長。當時張一鳴被問的最多的問題是，巨頭來了你怎麼辦？曾經有大基金仔細做了盡調，還是放棄了，覺得其很難在巨頭的夾縫間生長。錯過字節跳動B輪投資的朱嘯虎後來說，沒想到張一鳴的戰鬥力如此強。
同樣忽視了字節跳動隱性速度的，還有各網際網路巨頭。騰訊在2015年9月推出「天天快報」，2015年10月阿里系推出UC頭條，百度直到2016年中才大力推廣信息流。
而當時今日頭條平臺的數據，已從2012年底的100萬日活，生長到2015年初的2000萬日活，累計用戶超過2.2億，並一躍成為了僅次騰訊新聞的第二大客戶端。在商業化的探索上，也憑藉信息流廣告在當年達到15億的營收，為此後的強力競爭積累了彈藥。
應對巨頭截擊
巨頭當然不是省油的燈。騰訊在力推天天快報後，還是快速縮小了和今日頭條的差距。如果說今日頭條崛起之際，騰訊還不夠重視和警醒，抖音起來時，騰訊方面顯然有預警，不僅高調啟用微視，甚至在微信朋友圈開了入口，足見重視。
微信朋友圈發布入口，推廣微視
張一鳴自然也清楚巨頭的力量，他必須預防的事情應該是，如果抖音還未加速到第一宇宙速度，便被騰訊直線截擊，業務便無法自主環繞，最終只能受重力墜落。
張一鳴知道這個點，於是必須以最強硬的態度上演「頭騰大戰」。這不禁讓人想起當年3Q大戰的周鴻禕，他當時稱已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才不得不破釜沉舟。周鴻禕搏的是網際網路公平的競爭環境，張一鳴等的其實是一個速度時點。
為了能夠快速達到環繞速度，張一鳴做了兩件核心的事：在既定方向上一路快跑，並為此構建分布式團隊；以及用重金換生態，用生態形成「衛星」，達成系統協同。
曾經潘亂在論及騰訊沒有夢想時，談到過騰訊的組織牆和數據牆，缺乏互通會導致公司在整體上無法形成統一而強有力的戰略和執行。而張一鳴是構建了分布式團隊，他覺得，CEO好比一臺超級計算機，但組織龐大之後，一定需要分布式的處理器。讓更多優秀的人擔當CPU進行計算並參與決策。
字節跳動內部有一句話，叫「Context，not Control」——即在管理、協調上，利用決策所需要的充分信息集合，比如原理、市場環境、財務數據等，而不是設置各種追求控制感的流程。公司內部的溝通系統Lark，也是自行設計的，比如特意加上了追溯的功能，讓群組成員即使後期加入，也能全面聯繫到「上下文」。
這就使得整個組織具備很強的靈活性和自我進化能力。短時間內，抖音團隊在國內外快速推出玩法，並引領潮流；西瓜視頻更名項目，團隊只有3個人，但想出了用實物西瓜和搭建巨型西瓜等方式推廣；曾紅極一時的西瓜視頻「百萬英雄答題」，是團隊在極短時間策劃並上線的。
這也是張一鳴有信心，巨頭較難以單純燒錢贏得戰爭的原因。他曾用燃油轉化為動力的效率打比方，如果兩輛車在效率方面相差了幾倍的話，那麼光靠燒油，其實是規模越大，虧損越大。而他也努力通過精簡流程和文化，讓公司整個戰鬥系統更高效。
「機器型」CEO
是時候先說一下張一鳴其人。
對比字節跳動旗下的產品，無不是深刻理解人性的，無論是產品設計和運營，還是基於興趣的智能推薦算法，都在牢牢抓住人們的注意力。但張一鳴卻非常有意識去訓練自己，甚至有些「反人性」，對效率有種偏執。
他曾在微博上的籤名是，「逃逸平庸的重力」，重力就比如滿足感、愚蠢等，為此他把自己像機器一樣去調試。
比如克服人性弱點的自然狀態。張一鳴相信討巧地思考解決方案，是一個需要克制的習慣，應該回到基本面，緊貼問題根源和最終目標。也因此他常提的問題是——你的目標是什麼？如何更有效去提供（產品服務）？
據說字節跳動「一個月不重樣」的食堂配星級廚師，也是來源於一次反問。當時公司HR向張一鳴申請飯補，講到員工越來越多，午餐需要自己解決。張一鳴就反問，如果發放飯補，能夠解決員工吃飯的最終問題嗎。答案是不能，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包餐。而字節跳動的員工規模，已超千人。
他推崇延遲滿足感，相信這決定了一個人願意觸探和停留的深度，並警醒到生活的細枝末節。
像「不裝X」，朋友本意是回答他的提問「對合作者和人才最看重什麼」，但張一鳴卻記得很深刻，覺得這三個字是對延遲滿足感很好的鍛鍊。你跟他聊天，他會一字一句回答你拋出的問題，沒有雕飾，偶爾半句的小幽默算雕飾嗎？以至於柳甄打趣張一鳴，說他太過一五一十。
這或許是達成目標最短的方式，輸入，輸出，路徑。他將自己的狀態調到最佳，介於輕度興奮和輕度沮喪之間，幾乎杜絕了沒有效用的生氣，初次見張一鳴的人，總會有些許意外，他太溫和，以至於不像百億美金公司的CEO。
他把更多的氣場交給了對業務和趨勢的自信。2013年加入頭條的張利東記得，張一鳴邀請他加入時，在小白板寫了一長串複雜的計算公式，解釋頭條的廣告盈利如何與公司發展步驟結合。這讓張利東覺得震撼，第一次有人把創業思路用「公式」來推演。
2015年的會上，張一鳴定下的目標是「讓1000個頭條號每月至少獲得一萬元回報」；一年後的這個時候，兌現情況是1020個。
這樣的路徑實現能力，甚至可以稱得上精準。員工也覺不可思議，一次會議上張一鳴播放字節跳動成立之初的ppt，基本與當前吻合。
這或許來源於張一鳴的計算力。王興曾感嘆張一鳴「非常理性」，自己還是會因為純興趣做些和業務沒關係的事情，但張一鳴卻在這方面更少。
就像擊出一個球，不到它落下時，你不知道它的「天命」何在。CEO往往要克服的是，牽引或不專注的衝動。對於外界普遍質疑其「算法沒有價值觀」，張一鳴堅持不做多餘的人為幹預，藉此讓推薦算法在「智能」的道路上落的更遠一些。這又是他對自我的調試——多數人有這個傾向，以為自己是對的，需要努力克制。
但不代表他的爆發力就僅在擊球那一刻，在字節跳動持續的加速中，張一鳴卻在保持著理智的激進。
他在2015年的一天下午寫了段英文，大意是——我們試圖在現實面前捍衛我們的安逸，也因此限制了我們的意識。這是我們的懶惰，需要克服。
理智的激進
份額爭奪在加劇。2015年，張一鳴宣布今日頭條用1個億補貼內容創作者；2016年9月，他提出要all in短視頻，至少拿出十個億，分給頭條號上的短視頻創作者。結合線下密集的廣告鋪設，字節跳動旗下各平臺的日活迅速爆炸。
巨頭當然不會示弱。騰訊在2016年砸下兩億開啟「芒種計劃」，2017年又拿出12億元推行「芒種計劃2.0」；阿里UC推出W+萬元計劃；百度則號稱用100億實行百家號分成計劃。在短視頻領域，也是來勢洶洶。
GGV管理合伙人童士豪對張一鳴的「魄力」印象深刻。他欣賞張一鳴的激進，覺得「創始人要有敢於在重要戰場上all in的決心和信心「。也因此，作為海外熱門短視頻Musical.ly投資人的他，在後來宿華和張一鳴之間選擇了後者，使得一場收購以10億美金落定，也續上了頭條在競爭中的速度。
頭條的早期投資人曹毅這樣談到，「大力出奇蹟」，在他眼中，張一鳴對於很稀有的大東西，是必須拿下的，全力以赴的，投入所有資源和精力。
集團化的形式，讓無論是內部孵化還是投資的產品，都能夠獨立定位和加速。而生態的運作方式，像今日頭條扶持頭條號，抖音認證MCN機構，也讓字節跳動有了「衛星」，大數據間相互流動，達成最大化的系統增強。這也使得儘管未脫離巨頭引力，旗下各平臺的數據和日活都不斷往上攀升——因為達成的第一宇宙速度已經讓其可以自主運行了。
但問題是，這能維持多久呢？如果在一片領域長期打消耗戰，容易導致速度降低。當越來越多的對手在信息分發層面挑戰今日頭條時，張一鳴將短視頻之戰推向了高潮。
逃逸速度
「第二宇宙速度，是指物體能夠脫離地球引力的速度，又稱逃逸速度。對於字節跳動來說，就是能夠衝破網際網路既有格局的引力，甚至開闢全新領域，成為新格局下的巨頭。」
要獲得逃逸速度，就一定要提前押中新的賽道，並快速借勢獲得持續加速度。比如雅虎，抓住了門戶，但錯失了搜索，很快被拋在後邊；百度押中搜索，卻在移動網際網路上慢了一步，落下一截。
張一鳴對重要戰場有緊迫性，避免被吞噬的最好辦法就是保持活力。也因此，字節跳動像多級火箭一樣，第一級是今日頭條，取得優勢地位後，押注短視頻賽道，獲得持續加速度。
張一鳴為何能夠屢屢押中關鍵賽道？
事實上，與其說張一鳴在做產品，不如說他在訓練人工智慧。頭條延伸的每一步，都是為技術積累大數據，在全球化上發力亦是如此。他的第一性原理是——「智能推薦是搜索的迭代」。
從一些公開的講話中也可見其野心。他曾經表達過，不明白為什麼有人總說今日頭條是媒體平臺，「我們是技術公司。」他談到，無論形態如何變，他更關注的是智能仍有用武之地。
這也使得字節跳動能夠迅速抓住和適應新的形態。
短視頻行業不乏創業者，2014年以前行業整體處在摸索期，比如快手的宿華，一下科技（旗下秒拍）的韓坤，都曾經歷過煎熬時刻；隨著4G網絡開始普及，短視頻迎來升溫，美拍也順勢斬獲用戶。但一直沒有現象級產品出現。
2016年，papi醬爆紅，張一鳴判斷短視頻到了加速爆發期，「天時」是帶寬的發展，「地利」是手機的普及改變了互動方式，「人和」是自媒體的繁榮。於是快速all in，他將「智能推薦」思路運用到了這一新的內容題材，同年抖音出世，增長數據也引發了網際網路巨頭、傳統網絡視頻的集體轉身。
爆發集中在2018年上半年，抖音成為了字節跳動的第二節火箭加速器。今年10月，據傳字節跳動完成Pre-IPO融資，估值750億美元，超過百度、京東和小米，僅次阿里和騰訊。而在巨大的估值數字中，抖音無疑撐起了大部分增量。
資本的加持，流量的接力，讓張一鳴和公司開始逼近第二宇宙速度，或許有機會衝破既有的網際網路競爭格局。
速度的上限
越來越多的產品從今日頭條App獨立出來，或者直接推出。當然，並不是每次都足夠有效。比如悟空問答雖然投入重金，據傳挖角知乎大V，效果卻差強人意，如今已併入微頭條。
「我覺得還可以更快，其實可以更快的。」張一鳴不斷去探速度和效率的底。但事物在不斷變化，即使是字節和比特。下一次趨勢在哪裡？
張一鳴也在思考邊界的問題，他需要更廣泛的數據來訓練算法，要在增長變緩前找到下一級火箭。而在近日，據外媒The Information援引知情人士消息，字節跳動或將組建旗下首支百億元的風投基金，重點投資AI和內容領域。
或許這樣才有意思，不斷尋找加速度又不斷克制慣性，考驗著字節跳動到底能觸達多遠的軌道。
猶記得2013年Google Reader宣布關閉，張一鳴對此的總結是，「一款產品選擇什麼模式和方法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多大程度上滿足了多少人的資訊需求。Google Reader的離去，就是這個問題沒有回答好。」
想自己書寫答案的張一鳴，用「智能推薦」作為常量乘數，隨時準備著自己和字節跳動處於高速不定的變化中。
（感謝記者蔣松筠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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