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一座清華大學,臺灣也有一座清華大學。
它們有著相似的歷史,更有著相同的傳統,校訓都是"厚德載物,自強不息",校徽都是紫荊花,校色都是紫色。
水木清華,正是同根同源,而連接兩岸清華的臍帶就是被稱為「百年校長」、「永遠的校長」的梅貽琦。
1900年八國聯軍侵入北京,清政府籤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被迫割地、通商、賠款,其中僅美國就分得賠款1365萬美元。
四年後,時任美國國務卿的海約翰認為美國得到的賠款太多了,應該"退還"回一部分。這個提議被擱置了兩年,直到美國伊利諾大學的校長看到中國學生頻頻去往日本留學,才又重提此事。
他建議將《辛丑條約》的退款用作辦學,將中國的留學潮流引向美國,用以在精神上控制中國的發展。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庚子興學"。作為得到這筆退款的條件,中國必須每年派遣學生去往美國留學,並於國內設立留美儲備學校。這所儲備學校就是清華大學的前身。
清華與梅貽琦的緣分由此而始。他因成績優異被選為第一批公派入美的學生。
留學期間,梅貽琦十分刻苦,吳斯特工業大學的校長與教授都對他極為賞識,同學們也對他甚為親近信重。加之他的課業十分優秀,按照章程,他完全可以留美深造,攻讀更高的學位。
然,家裡過於貧窮,弟弟妹妹尚在讀書,作為長子,他深感責任巨大,於是,僅僅取得工學學位他便提前歸國了。
作為張伯苓先生的高徒,第一批留美歸國的高材生,梅貽琦收到時任清華校長周詒春的邀請被特聘為教授。
梅貽琦是出了名地"不愛說話",叫他站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大談特談豈非是難為他?果不其然,他自己也不喜歡這份工作。
赴任半年後的暑假,他在回天津探望老師張伯苓時埋怨道:"我對教書實在沒什麼興趣,想要換個工作。"
張伯苓說:"你才教了半年就不願幹了,怎麼知道沒興趣?年輕人要能忍耐,回去教書!"
想要半途而廢的梅貽琦就這樣被恩師罵走了,回到清華後他沉下心來,開始踏踏實實地搞教育,這一幹就是一輩子。
清華大學的誕生頗為複雜。若沒有"庚子退款"便沒有清華!它誕生於國恥之下,又生長在國恥之中,註定要擔負不同尋常的重任,既要承接民族屈辱,又要弘揚振興中國的志願。
只是那個時候的清華大學生存在夾縫之中,步履維艱,不僅學校教育的宗旨要以傳播西方文明為主,最初的校歌也還是英文的,甚至於就連教師授課也都必須要使用英文。
1920年英國哲學家羅素在參觀清華校園時,不由地感嘆:"清華學校恰似一個從美國移植來的學校。"
聞一多也在求學清華時呼喊:"美國化呀,夠了!夠了!物質文明,我怕你了,厭你了,請你離開我罷!"
西方文明的精神滲透由此可見。也正因此清華的改革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清華急需一個充滿智慧的人來撥亂反正,但誰來領導改革卻遲遲沒有定論。在1911到1928的17年間,光是校長就輪換了十個人。
"校長風潮"屢起,學生們紛紛遊行抗議,僅僅是在1930年前後,就有三位校長被趕走。然而自梅貽琦擔任校長開始,這股風潮卻漸漸消失了。
就職演講上,梅貽琦說道:"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學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因此,要將清華打造成一流大學,首要的兩點便是師資與設備。
"庚子退款"是一筆實打實的巨款,全由梅貽琦掌管。但他一分都不敢亂花,力圖把錢全部都花在刀刃上。
當時的校長是享有免交電話費、免費僱傭家庭幫工、免費得到兩噸煤的"特權"的,但是梅貽琦統統放棄了。
不僅如此,他還發給自己最低的工資。他節儉到什麼程度呢?寫報告或公函的草稿時都要用廢紙。他將省下來的錢全部用在圖書、儀器、請教授上面了。
在聘請大師方面,梅貽琦一面堅持要有研究生、博士生學歷,一面強調要憑真才實學說話。
華羅庚就屬於後面一種。因為家貧他只讀到初中就輟學了。但他在數學上極富造詣,因此,梅貽琦便破格將他招入清華培養,又送他前往劍橋大學深造,最後又破格將他聘為教授。
華羅庚被譽為"中國的愛因斯坦",在數學領域取得了極高的成就,也為中國培養了無數的數學人才。而這一切都要仰賴於梅貽琦的慧眼識珠與不拘一格。
梅貽琦又率先提出"國外研究生留學期滿歸國,有首先服務本大學的義務"的建議,並將這一條寫進了《留學生管理規程》當中,成為了對留學生的硬性要求。
這樣做的效果是顯著的。這使清華能夠快速地接觸到世界的前沿科技,提高了科研水平與教師質量。
在梅貽琦的精心管理下,清華很快就摘掉了"有名無實"的帽子,發表了眾多有價值的學術論文,躋身為中國的一流大學,迎來了"黃金時代"。
當時的清華園人才薈萃。國文系有朱自清、楊樹達;西文系有王文顯、吳宓;物理系有葉企孫、趙忠堯;國學研究院有梁啓超、陳寅恪、趙元任等。隨便拿出一個,都是中國大名鼎鼎的人物。
1936年國難當頭,學潮迭起。學生們進城遊行,他便派卡車保護,學生們被逮捕,他便設法保釋,總而言之操碎了心。
每當學生們遊行時總會打出"反對xxx,擁護梅校長"的標語。有人便問梅貽琦學生為何如此擁護他。他笑答:"大家倒這個,倒那個,就是沒有人願意倒黴(梅)!"
"七七事變"後,清華大學、北京大學與南開大學遭到日軍大規模的集中轟炸,損失慘重,只得受命遷往長沙,成立西南聯合大學。
梅貽琦任常委會主席,主持校務,成了實際上的校長。時局艱難,薪水成為問題,他便典當冬日的衣服周轉。三校之中,清華的資金設備更充足一些,他卻能做到始終公正。三所學校校風迥異,他便一再強調要與民族共命運。
在以梅貽琦為首的常委會的支持下,許多聯大的學生或是奔赴抗日前線,或是奔赴革命聖地延安。
雖然條件艱難,生活物資緊缺,書籍設備缺失,還要時時警惕日軍的轟炸,但是西南聯大的師生仍然保持了篤學的精神。烽火連天,弦歌未輟。
西南聯大建立了附屬中學,梅貽琦亦是校長。招生的唯一標準就是成績,許多高官權貴家的子女擠破頭都進不去。
當時的雲南省政府主席是龍雲,他曾給予西南聯大物資支持。他的兒子也在考試中落選了。
一天,龍雲特地拜訪梅貽琦想請他破格錄取。梅貽琦留龍雲吃飯,並請了聯大教務長潘光旦作陪。
席間,梅貽琦建議由潘光旦輔導龍雲的兒子,至明年再考,但強調補習費還是要龍雲自己負擔。
梅貽琦說:"教授責任不盡在指導學生如何讀書,如何研究學問。凡能領學生做學問的教授,必能指導學生如何做人,因為求學與做人是兩相關聯的。凡能真誠努力做學問的,他們做人亦必不取巧、不偷懶、不作偽,故其學問事業終有成就。"
這樣不作偽、不取巧的作風也深深地影響了清華的學風。
1946年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馮友蘭的女兒馮鍾璞、梅貽琦的女兒梅祖芬同時報考清華大學,但都落榜了。
梁再冰僅僅差了兩分。林徽因委託關係拿到了梁再冰的考卷,想要找出兩分的錯漏來,但是,卷子判得嚴謹公正,半分的錯漏也沒有。
1948年國民黨給梅貽琦傳了一則通知,他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架上飛機,帶至南京。此後他離開故園母校,由歐洲輾轉抵達美國紐約。
他說:"我心中總是念念不忘清華。"
身在海外的梅貽琦請求肖家魁先生為母校帶信,他在信中表示如果清華需要國外的圖書儀器,他可以代為購寄。
梅貽琦手中持有全部的清華在美的"庚款基金",但若想保有這筆基金,他勢必是不能回到大陸了。
"清華夢"時常在他心中激蕩,於是他和胡適籌劃著要用這筆基金做一項長期的科學發展計劃。這第一步就是要在臺灣創辦清華"復校"。
為了選定校址,他跑遍了整個臺灣。1955年清華原子科學研究所終於在臺灣新竹破土動工,是為新竹清華大學的前身。
57年校舍完工,58年物理館落成,60年原子爐、核子工程館建成,62年原子爐裝置完成……新竹清華大學以魔術般的速度成長,但梅貽琦卻終究沒能看見清華研究院落成,也沒能看見嘔心瀝血建成的原子能加速器。
1962年5月19日,梅貽琦病逝於臺大醫院,享年73歲。
新竹清華大學將他的遺體安葬在校園內,並命名為"梅園",用以紀念他的偉大貢獻。當時有人質疑道:"如果每一位校長死後都要葬在校園內,那學校不就成了校長的墓地了嗎?"
然而治喪委員會並未動搖,他們回復道:"其他學校校長不可以校園作為墓園,但是梅校長可以,因為他和清華已經融為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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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中國的偉大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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