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愛因斯坦:束星北檔案》 劉海軍著 作家出版社出版 |
很多年以來,我們一直在感嘆中國科學家沒有獲得過一次諾貝爾獎。這不僅是業已存在的事實,也可以證實,在部分尖端的科學研究領域,我國科學家的突破很有限。然而,在《束星北檔案》中,人們卻可以看到,早在1930-1940年代,竺可楨領導的浙江大學就已經被英國科技史學家李約瑟譽為「東方的劍橋」,在中微子研究、植物生理研究、量子力學、數學等多個領域都處於科學前沿。而本書主人公束星北,不僅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顯示出過人的天才,而且受到英國物理學家玻爾、著名學者李約瑟等人的讚譽。被稱為「天下第一才子」。
束星北享有這樣的聲譽並非偶然,此前,他曾獲得過英國愛丁堡大學的碩士學位和麻省理工學院的碩士學位,獲得這兩個碩士都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回國後他在浙江大學執教,在他教導下的受益者有李政道、程開甲等後來在科學界大放異彩的學生。解放後,因「院系調整」,束星北來到了山東大學。與傳統的知識分子不同,束星北稜角分明,鋒芒畢露,在學術上,他實事求是,錙銖必較。無論是誰,只要他認為與科學不符,就會衝上前去,與人爭論不休。不僅如此,他還把學術標準帶到了生活中,他疾惡如仇,容不得半點錯誤和荒謬。
以束星北與華崗的科學與哲學之爭為開始,悲劇的序幕緩緩拉開。擔任山東大學校長的華崗發現,他遇到了一個針尖對麥芒的對手,他最為得意的辨證唯物論以前所向披靡,名聲遠揚,卻始終無法說服束星北。很快,學術之爭開始被上綱上線,演變為意識形態問題。
1954年下半年的時候,山東大學對束星北展開公開批判,罪名是「公開反對辨證唯物論,公開叫嚷自然科學第一,馬列哲學第二;公開反對並抵制『全面學蘇』」。隨後,束星北被迫離開物理系,很快在氣象學研究中取得了成果。但是,在後來的多次運動中,束星北沒有逃脫被整肅、批判、改造的命運。在改造的過程中,他忍受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大饑荒的時候,他難以生存。1960年,在長期的挫折和圍剿下,智慧、理性的束星北認錯了,他開始往自己身上潑汙水,承認「有罪」。隨後他被分到青島醫學院打掃廁所,清洗實驗室。1961年,因為修好了一臺腦電圖機,他被允許依靠技術改造,連華崗也說他有兩下子。
1971年,經由回國的李政道的提起,束星北的工作條件和生活條件才有所改觀。1974年9月,他被摘掉了反革命帽子,1979年,他被落實政策。這一年年底,航天部實驗的一枚洲際飛彈需要計算彈頭數據艙的接收和打撈最佳時期,由錢學森拍板讓他計算並由國家撥款100萬元,束星北分文未要,僅憑著實驗室的一臺計算機、一摞紙就準確無誤地完成了任務。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他在國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帶出了一批學術帶頭人,1983年因病去世。
一個天才的科學家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從事科學研究,這種現象不能不令人深思。以束星北早期在研究領域的領先地位和才華,可以想見,如果他能在理論物理學領域專心研究,會做出多麼大的貢獻;如果他不離開物理學講臺,會培養出多少優秀的人才。
作者為了寫作《束星北檔案》,查閱了8大卷案宗,採訪了一百多人。組成全書的三部分——檔案、知情人口述、分析,猶如一部交響曲的不同聲部,洋溢著雄渾、悲壯的氣氛。難得的是,連當年督促、監管束星北勞動改造的人都說出了實情,這使得本書遠遠超出了傳記的範圍,具有更豐富的內涵。《束星北檔案》不僅真實再現了束星北一生的坎坷經歷,更為讀者展示了知識分子在國家命運中的個人際遇。雖然束星北在科學上的成就有限,但他顯示出的科學精神和現代知識分子風範卻令人敬佩。
如果說陳寅恪用沉默保持了自己的獨立思想和自由精神,那麼束星北則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以一人之力,對施加在身上的無形壓力強烈反抗,在荒謬的時代裡保持了清醒和異議,並以「堂吉訶德」式的悲壯顯示出「人」的高貴和理性。雖然他最後落敗,但我們今天仍然可以宣稱,我們以擁有過束星北這樣優秀的知識分子為榮。
(編輯: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