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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4月16號,伴隨著太陽升起的,是地平線上的一架飛機,和秘魯Cabo Blanco停機坪上人群的騷動。海明威作為編劇,隨《老人與海》劇組一起來到了這裡,為電影尋找大魚的模型。
「他身材魁梧,但沒我想像的那麼高,面頰通紅,留著銀白的絡腮鬍,哦對了,他還帶了頂帽子。」 在場的記者這樣描述當時的海明威。海明威慢慢走下飛機,臉上始終帶著笑,和等候的每一位記者都握了手並且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您是怎麼屢次從險境中逃出的?」
「我一直都比較幸運。」
「是幸運還是您對死亡無所畏懼?」
「死亡?死亡是我最想睡的婊子。」
如果你足夠了解他,你就能理解上述對話。歐內斯特·米勒爾·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世界上最著名的作家之一,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當過戰地記者、紅十字救護車司機,也曾被招募為克格勃間諜,有著跌宕起伏的一生。
穿軍裝的海明威帥氣逼人。
然而,當他為了捍衛自己的釣獲,衝著圍攻的鯊魚扣動了機槍的扳機,我們這才發現,其實他只是一個倔強的釣客。
「從清晨到拍攝無法進行的夜晚,整整32天,我們都在釣魚」
——海明威在Cabo Blanco
老一輩的海外釣魚人,心中一定都存著一個沒落的神話,Cabo Blanco(布蘭科角)。位於秘魯西北部,寒暖流相會使這裡的海水營養豐富,也是這一原因,棲居在此的魚體形都異常巨大。在這裡,24項世界紀錄被創造,超過20條千磅級巨型魚僅在短短十六年間被」徵服」,直到七十年後的今天,Cabo Blanco仍然保持著世界上巨型馬林魚產量第二的位置。
釣魚人展示在Cabo Blanco的釣獲——巨型馬林魚。
有著這樣的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資源,Cabo Blanco fishing Club應運而生,俱樂部只針對真正的上流社會,每人每年都要繳納1萬美元(相當於現在的8萬美元)作為會費,格裡高利派克,瑪麗蓮夢露都選擇這裡作為躲避記者的度假地點。作為狂熱釣客的海明威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海釣聖地。他的到來,也成為了這裡流傳幾十年的故事。
當時,Cabo Blanco fishing Club的消費水平驚人。
海明威把行李放在了Cabo Blanco fishing club的五號房間,換上了輕便短褲,小腿健碩的肌肉暴露在陽光裡,宣告著男性的力量。之後僅僅是吃了一頓便餐,他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去安排出海的事宜。
海明威為旅行做的物品清單,大部分為漁具。
初次登上德州小姐號,海明威先向船上所有人員打了招呼,然後脫鞋。由於長期遭受皮膚病的困擾,他的臉已經不起陽光的刺激,於是他開始往臉上塗抹防曬霜。在一切妥當之後,海明威在眾人的陪伴下進行了又一次與海的搏鬥。夜幕低垂之際,海明威的船停靠在了港口,兩條銀色石首魚和他孩子般的微笑,是眾人對那一晚最深的記憶。
海明威和他的獵物石首魚。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海明威已經在海上航行了。他的妻子瑪麗並沒有坐在他身邊,而是和其他人一起在另一條船上。兩艘船並肩而行,有時會離得很近,妻子便會簡單地和海明威交談幾句,剩下的時間,瑪麗選擇靜靜地看著她的伴侶,看他拿起拐杖的姿勢,看他指揮船長,向大海的邊際駛去。
海明威在釣魚間隙和人交談,身邊躺著一條大馬林魚。
此後的每一天,海明威都會在微微發亮的清晨起床,吃早餐,準備好漁具,再裝上一小瓶威士忌或者杜松子酒,出發起航,直到傍晚。
在這裡,他並沒有像他書中所寫的那樣 「這一回已去了八十四天,沒逮上一條魚。」 相反,他幾乎每天都有收穫,其中最大的一條910磅馬林魚是他的驕傲。
右三為海明威。
他衝著鯊魚扣下了湯普森機槍的扳機,掠食者的血液很快吸引了更多的鯊魚——海明威與馬林魚
如果你讀過《喪鐘為誰而鳴》,那麼你也許還記得,「皮拉爾」是書中遊擊隊女領袖的名字。可你知不知道,這其實是海明威第二任妻子寶琳的暱稱?
他不僅把這個名字放到了小說裡,還把這個名字送給了他所鍾愛的漁船,長伴他身邊三十年。
展示中的「皮拉爾」號。
這是一艘在 Wheeler Shipbuilding定製的漁船,有一口魚艙、兩發引擎,為了方便把魚拖上船,船舷被特意降低了12英寸,中間還加了一根滾軸。海明威在1934年的4月18日見到了它,花了$7,495把它從邁阿密帶回了基維斯特。他駕著這艘漁船,在基維斯特、佛羅裡達、馬克薩斯群島、墨西哥灣的波濤上釣魚,並且先後三次去往比迷尼島。
1935年,在這艘皮拉爾號上,他與 Michael Lerner和Kip Farrington抗衡,贏下了當時基維斯特、比迷尼、哈瓦那的所有釣魚競賽。還是1935年,他釣到了當年為止最大的馬林魚,重533kg。
海明威一家和捕獲的馬林魚。
1938年,他一天之內釣到了7條馬林魚,破了世界紀錄。1939年,IGFA(國際釣魚運動協會)成立,海明威成了這個協會的第一任副主席,為推廣海釣貢獻良多。
1950年時,Hemingway Fishing Tournament在古巴舉行。這是一場主要以馬林魚、金槍魚、刺鮁為獵物的釣魚比賽,一般為時四天。有趣的是,這項比賽的頭三年裡,勝者都是海明威自己。
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壯舉,海明威在釣魚上還有一項前無古人的成就——他是第一個捕上一條完整的馬林魚的人。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不就一條完整的馬林魚麼?就這麼難釣?
其實原因很簡單:馬林魚和金槍魚這樣的大魚,往往會在和漁人的搏鬥中耗盡力氣,這就使得它們很容易被聞風而來的鯊魚撕咬得七零八落,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鯊魚的這種行徑一般被稱為「apple-coring」,即像是啃蘋果啃得只剩一個核一樣,啃掉漁人好不容易釣到的魚。
海明威和朋友一起釣到的一條「apple-cored」馬林魚,即使只剩一半,也有227kg的重量。
而海明威則發現,雖然馬林魚有時也會落到「apple-cored」的下場,但相比金槍魚而言,它情況還是要好得多,因為馬林魚好歹還有尖尖的鼻子來保護自己,但金槍魚除了遊速快之外,沒有任何躲避獵食者的方法。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海明威除了試著用小船儘快耗累大魚,以便迅速將大魚拖上船之外,還試圖用機槍來掃射鯊魚。
端起機槍瞄準鯊魚。
然而機槍大多數時候並不能起到抵禦鯊魚的作用。
有一次,海明威為了從鯊魚嘴下保護一條馬林魚,衝著鯊魚扣下了湯普森機槍的扳機,子彈穿透海水,掠食者的血液很快淌入大海,翻湧在水流中。結果更多的鯊魚被血腥味吸引,聚集到了船邊,海明威不僅沒能保住那條馬林魚,甚至可以說是遭到了比不作為更大的損失。但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止一次用槍射殺鯊魚。
手上拿槍,膝下有子。
這種對海與漁的熱愛並非一時興起,也並非純粹娛樂。海明威自幼打獵釣魚,文學作品中也處處流露出「漁情結」。他在《老人與海》中提及「fish」(魚)一次將近300次,《島在灣流中》提及「fish」(魚)260次,通過「漁」來展示主人公的男性氣概、抗爭精神,其中包含的是一種徵服自然的情懷。
海明威在調試大號的漁輪。
這個過程中,他曾因為對抗鯊魚而失手射傷過自己的腿,曾在德賴託圖格斯群島遭遇過熱帶風暴,2周時間內僅依靠罐頭食品和釣上來的魚勉強為生。經歷了種種與死神的「約會」,他那往海上去的心卻依舊不改,甚至可以說是更熱烈地愛上了這種「徵服」。
也正是因為這一份倔強,他與富恩特斯相遇了。
「我不需要讀他的書。我了解他本人,了解他經歷的一切」
——海明威與那個老人
說出這句話的人,名叫格雷格裡奧·富恩特斯。他口中的「他」,是海明威,「他的書」,即是指《老人與海》。
他們相遇在1928年的佛羅裡達海峽,之後30年裡,他是海明威的船長,盡心盡責為他護航。
他們相別在1960年的Cojimar漁村,之後40年裡,他為海明威封船停航,再也沒有出海。有人說,富恩特斯就是《老人與海》中的聖地牙哥,也有人說,是富恩特斯故意把自己活成了聖地牙哥,但不管如何,他和海明威那份友情,以及他和大海的故事,都無可替代。
老人身後的牆上就掛著海明威的照片。
富恩特斯的幼年時期是在西班牙度過的。他出生在加納利群島中的蘭薩羅特島上,母親是一名家庭主婦,父親則是商船上的一名廚師。如果沒有意外,他本該就這樣在西班牙生活下去。
然而,6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卻在商船上出了事——傾倒的桅杆兇狠地砸中了他,老富恩特斯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就這樣被帶走了。他被風風光光地葬在了非洲的某條海岸邊,留下年僅6歲的小富恩特斯和11個兄弟,自尋出路。
母親和兄弟都留在了家鄉,小富恩特斯則被同鄉的移民帶走,離開故鄉,去往了古巴。長大後,小富恩特斯出於紀念生父的願望,決定成為一名水手。他的養父Don Raul Mediavilla起初並不同意,但由於小富恩特斯決意如此,最後只好屈服,教授了他作為一個水手的必備技能。而小富恩特斯儘管年輕,對這件事卻特別專心致志——正如1961年後,他發誓永不出海,就真的再也沒有出海一樣。
在有海明威的畫像前接受採訪。
富恩特斯與海明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1928年,富恩特斯25歲那一年。海明威的船在離佛羅裡達海岸幾海裡遠的海面上,耗盡了燃料,無所適從,而富恩特斯則剛巧經過,出手相救。
幾年後,海明威為他的定製漁船招募船長,富恩特斯經人介紹,前去應聘。兩人相見的第一瞬間就認出了對方,隨即一拍即合。富恩特斯就這樣成為了海明威「皮拉爾號」的船長,接下來的30年中,他不僅是海明威的廚師和船長,更是他的摯友和知己。
富恩特斯見證了《老人與海》的誕生。據他描述,《老人與海》的靈感來源於一次出海時的見聞——當時他和海明威正沿著古巴北海岸靠近Cayo Paraiso航行,途中遇見一位老漁人,正在與一條大魚搏鬥。漁船周圍聚集著一圈鯊魚,使得老人的處境愈加艱難。海明威他們一度打算提供援助,老人卻吼著讓他們不要過來,事情便不了了之。後來,他們聽說老人去世了,這使得海明威深感悲傷,富恩特斯說,也許就是這種感情,促使海明威寫下了《老人與海》吧。
在Cojimar時的海明威。
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是以Cojimar為背景的,它位於古巴首都哈瓦那的東部,是一座小漁村,曾經逮到過一條有名的大白鯊。
漁村盡頭的La Terraza,則是海明威在這兒最喜歡的飯店。La Terraza起初只是Cojimar的魚貨交易市場,後來漸漸演變成了當地最負盛名的海鮮餐廳。富恩特斯和海明威平時就喜歡坐在這裡,分享各自的酒與故事。生日的時候(兩人的生日只差十天),兩人會把普通的古巴朗姆酒換成一瓶上好的威士忌,作為慶祝。
不過海明威去世之後,富恩特斯改掉了這個習慣。生日的時候,他不再走向街道這一頭的La Terraza,而是轉向街道另一邊的盡頭——那裡矗立著海明威的半身青銅像。此後40年中,銅像在海風中漸漸斑駁,而他對海明威的追憶從未停止。
在哈瓦那東部的Cojimar,海明威的半身青銅像至今仍然矗立著。
他說:「我甫一聽聞他的死訊,就暗自發誓再也不去釣魚了,因為再也沒有他那樣的知己了。」然後說到做到,再也不曾下海。正如伯牙絕弦謝知音,富恩特斯放棄了大海,只因曾經有過最好的搭檔,而這以後不會再有。
然而,大海還在,孤獨還在,自由也還在。明天,太陽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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