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原則」(The Principle of Iceberg)最早是海明威於 1932 年在其小說《午後之死》中提及,他在文中說「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對於他想寫的東西心裡很有數,那麼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東西,讀者呢,只要作者寫的真實,會強烈地感覺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象作者已經寫出來似的。冰山在海裡移動很是莊嚴宏偉,這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
一個作家因為不了解而省略某些東西,他的作品只會出現漏洞。」,此後海明威經常提及這個比喻,西方許多學者論及此。在中國,董衡巽最早涉及,他認為「這個比喻揭示了藝術形象與思想感情關係的一個方面,即是:如何把思想感情融入藝術形象之中。露出水面的是形象,深藏海裡的是感情。形象越集中,越鮮明,感情就越深厚,越有力它們是顯與隱,實與虛的關係。」後刁紹華曾完整介紹了這一原則,他還認為「在有限的文字中表現無限豐富的內容,這是『冰山』原則在文字表達上的基本要求之一。」在他看來海明威的創作中這一「冰山原則」是在變化著的,不過他認為這一原則「最適於表現個人主義英雄的個人感受。一旦作家想突破這個範圍,對社會生活進行更廣泛的描寫,這個原則便有些束手束腳。」
此後 80 年代特別是90 年代後學術氛圍活躍時期,這一「冰山原則」在中國的評論界廣泛用以評析海明威的作品,涉及敘事藝術、文體風格、意境等多方面。國內的評論群體對《老人與海》的研究有近三分之一的評論文都停留在討論這部小說的「冰山原則」,將其視作是海明威「精通現代敘事藝術」的精髓。
以下筆者摘取四段引語:
(1)「《老人與海》本來可以寫成一千多頁那麼長.小說裡有村莊中的每個人物.以及他們怎樣謀生.怎樣出生.受教育.生孩子等等的一切過程。這此東西別的作家們做得非常拿手非常好。……所以我試圖學習去做別的事情。首先.我試圖刪去沒有必要向讀者傳達的一切事情。」
(2)「沒有什麼象徵主義的東西。大海就是大海,老人就是老人。男孩就是男孩,魚就是魚。鯊魚就是鯊魚……人們說什麼象徵主義,全是胡說」
(3)「我試圖描寫一個真實的老人,一個真實的男孩,真實的大海,一條真實的魚和許多真實的鯊魚。然而,如果我能寫得足夠逼真的話,他們也能代表許多其他的事物。」
(4)「冰山在海裡移動很是莊嚴宏偉,這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
這四段引語是中國學者評論群體在評述《老人與海》中引用最多的,多數評論者受這四段話的影響,從不同角度去理解「冰山」風格在小說中的體現。
評論者經常引用第一段,作為分析小說的敘事結構的「冰山」原則的引證,對作者突出老人在海上的三天三夜,儘可能省去背景這樣的結構安排加以評論,以解讀文中所蘊涵的意境。引語第三、四段雖然都出自於海明威,但國內的評論者大多都傾向將後者作為依據,源源不斷地評析《老人與海》中運用的象徵藝術手法。如,柳鳴九的《性格描寫中的「冰山」藝術與象徵藝術: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李小鹿《論<老人與海>中象徵手法》、周湘的《〈老人與海〉的象徵藝術》(碩士論文)等,在這些評論中,他們將小說中存在的一切—聖地牙哥、時間、曼諾林、獅子等看作具有象徵意義的存在,力所能及地挖掘作品中蘊含的各種意思,即冰山下那「八分之七」的內容。
但仔細比較後,就會發現,對於「冰山」風格所包含的「電報式」文體風格,即那簡約、清新、使用簡單的句子結構及日常用語,少浮誇等,在對《老人與海》的評述中往往只有論述沒有引證,有的評述也只是僅限於對原版的解讀,譯本的《老人與海》由於與英語原文在語言上的差別,致使海明威的那種動詞連用、少形容詞和副詞的語言風格因語言載體的不同而減少了論述的依據。比如,海明威多用盎格魯·薩格遜詞彙,這是英語中的核心、也是最普通的詞彙,在各個階層、各種場合以及從古至今普遍使用,這不具有文體意義,海明威卻賦予這些毫無特色的詞一種新的生命力。但這種情況在漢語譯文中很難全部體現出來,因而評論學者也很少涉及這方面的評述,既使偶有幾篇也帶有牽強附會的意思。
「冰山」風格是對海明威創作的高度概括,凡國內外對海明威的作品創作評論中,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這一風格理論。實際上,這一風格它既指的是一種包括語言運用在內的一種獨特的敘事原則,又是指作者的一種創作個性。前者給了作品以無限伸展的廣度和寬度,使小說簡潔中蘊含深意;後者是海明威身上獨特氣質或者說成是「硬漢」的映射,以簡練的語言體現在其作品中。「冰山」風格在海明威的作品中是不斷發展、成熟的,到了《老人與海》這部作品,無疑是海明威這種風格的經典代表。「冰山」風格已具有永恆性。當然,國內評論者關於《老人與海》「冰山」風格評論文佔到這三分之一也就不足為奇了,也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這一風格與我國的文化和審美習慣是契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