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24小時-錢江晚報記者 張苗 俞任飛 本報通訊員 陳佳琦 鄭璐瑤 十一浪
12月1日是第30個世界愛滋病日。
儘管藥物控制法可以有效降低愛滋病患者死亡率,但我國每年新發現感染者仍在10萬人以上,世界新發現感染者達180萬人。
每年的12月1日之前,王龍都會統計近一年時間裡的工作數據——今年他們對杭州3700多位男同進行愛滋檢測,其中初篩陽性200餘人。
根據疾控部門每年公布的愛滋疫情,男男同性性傳播總是處於高流行水平。
「這是初篩結果,最後到底是不是愛滋病,還得由杭州市疾控中心確診。」王龍是浙江愛心工作組負責人,這個依託於杭州市疾控中心的志願團隊,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在男同活躍場所分發免費安全套、做免費愛滋病檢測以及宣傳普及相關知識和信息,「我們用疾控提供的試紙做了這麼多年初篩,只有1例最後確診為假陽性,準確率還是很高的。」
在檢測報告單是否陽性的最後確診之前,HIV阻斷藥似乎成為了這個人群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王龍說,阻斷藥價格貴、有副作用、使用時效有限制,可對那些前來尋求幫助的人們來說,這是最後的補救措施了。
國家愛滋病確診實驗室。新華社發
24小時之內,服用阻斷藥才有效
在這間位於刀茅巷103號的志願團隊辦公室裡,幾乎每天都有男同找上門來尋求幫助,大多數人,都是在高危性行為之後抱著惴惴不安的心理前來做檢測的,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就是這個特殊人群在面對HIV時的最後緩衝帶,王龍和他的同事們見過太多如釋重負的微笑,也見過太多後悔的眼淚。
「一定要戴套啊。」王龍對每一位前來諮詢、檢測的人都這麼說,這道理誰都懂,可在怕麻煩、追求快感、僥倖心理面前,一次次沒有防護的性行為將他們暴露在HIV病毒的陰影之下。
最後的辦法,只能找阻斷藥。
大四在校生小劉就是在王龍的推薦下最近一位服用HIV阻斷藥的例子。
今年6月,小劉和他相處多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心情特別低落,特別難受。」
這位高高帥帥的大男孩打算用一次放縱掩蓋失戀的痛苦,分手的那天晚上,小劉打開了手機上的同志交友APP,這個APP在男同圈裡很流行,每個人使用它只為了最徹底的欲望,所以用它約起來,也格外簡單直接,單刀直入。
「約嗎?」
「哪個賓館?」
兩三句話,一次隨性的一夜情就做好了鋪墊。
小劉約到了另一位男伴,開房、過夜,一夜放縱之後,擔心、害怕、悔恨的感覺把小劉淹沒了。
一夜情結束之後,小劉滿腦子都是自己確診HIV的畫面。
通過APP上的「HIV檢測」指引,小劉找到了浙江愛心工作組,「HIV病毒有潛伏期,你還不到24小時,檢測不出問題,而且服用HIV阻斷藥還來得及。」從王龍這裡,小劉第一次聽說了定點醫院裡有HIV阻斷藥。
醫護人員呼籲關心愛滋病患者。新華社發
確實有需要,杭州的定點醫院會開藥
在杭州,要找到這些藥並不容易,只有兩家定點醫院會開出相應處方,而按照規定,阻斷藥也只提供給感染愛滋病毒的孕婦和醫生、警察等職業暴露人群。
「雖然沒有相應的規定可以提供給其他人群,但當他們確實有需求的時候,我們也會開出處方。」其中一家醫院的感染科負責人告訴錢江晚報記者。
阻斷藥的價格並不便宜,服用滿28天的藥需要4000多元,好在學生黨小劉的信用卡額度足夠支付,「當時還沒想過這筆帳單要怎麼還,能買到就謝天謝地了。」
小劉買到的阻斷藥有兩瓶,一天要服用一次,還沒來得及細看說明書,他就先吞服了一顆藥丸,「這才感覺輕鬆了一些。」
小劉又專門買了一個藥盒,將藥片全部倒了進去,「還住在宿舍裡,不能讓同學們看到了。」
服藥後的第二天,副作用開始出現,小劉的肚子開始隱隱作痛,「沒有胃口吃飯,只能喝些熱水才緩解一些。」
第三天,小劉的腦子也有些暈暈乎乎了,「困,但是又睡不著,特別難受。」
白天昏昏沉沉,到了晚上依舊不好受,「睡的特別淺,宿舍裡有人翻個身我就醒過來,再入睡就更難了,白天的時候還是裝作和大家嘻嘻哈哈的沒有異常,晚上才敢偷偷哭幾聲,罵自己傻,罵自己活該。」
新華社資料圖
副作用厲害,要吃28天的藥有人堅持不到3天
王龍特地給小劉打了幾次電話,鼓勵他堅持這28天的服藥不要間斷,「今年2月份的時候,有一個28歲的小夥子找到我們這,想做檢測,我看他這次高危性行為是在24小時之內的,也推薦他去定點醫院買阻斷藥。」王龍說,可他只吃到第三天,就堅持不下去了,「他說胃不舒服,又覺得不會那麼倒黴,就擅自停藥了。」兩個月後,當他再做檢測時,結果是陽性,他在王龍的辦公室放聲大哭。
小劉沒有擅自停藥,他不敢拿下半生的幸福做賭注,「噁心、頭暈、肚子疼只能忍著,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就看小說,強迫自己不去想身體、心理上的難受。」
第28天服藥結束的時候,小劉在操場上跑了五大圈,出了一身的汗,連襪子都被汗水浸溼了,「流了這麼多汗,算是和這28天做一個告別,心理、身體總算撐過來了,像是渡了劫。」他用自己愛看的玄幻小說「術語」做了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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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V阻斷藥不同於「事後避孕藥」
所謂「愛滋病阻斷藥物」,是一系列抗病毒藥物,其原理是關於愛滋病毒在人體內自我仿製的各個進程進行攪擾,使得進入人體內的愛滋病毒不能正常增殖。也就是說,阻斷藥物本來並不能殺死愛滋病毒本身,而只能是維護人體,防止構成病毒傳染。
HIV屬於逆轉錄病毒,從「經過黏膜、創傷等處進入人體血液」,到「構成HIV傳染」,需要經過7個進程,而只需要中止這7個進程中的某一步,就能防止構成HIV傳染。
目前,有效的阻斷時機應為高危行為後72小時,越早越好,24小時之內最佳,阻斷效果99%。
有了HIV阻斷藥,就能當「事後避孕藥」用嗎?在王龍看來,這樣的想法實在不可取,「性行為之前有安全意識、安全行為才是最保險的,阻斷藥是實在沒辦法時的最後一步,之前有那麼多機會可以預防,為什麼還要到這一步呢?」
新聞深讀
一張愛滋病試紙,測出50萬個冷暖故事
唐偉文是四川仁博藥房連鎖有限公司的客服,自2015年網店開出來,銷量頭牌一直被一款功能簡單的產品牢牢佔據——「愛滋病檢測試紙」。
將幾滴血樣滴在試紙上,不到20分鐘就可以知道結果。
一條槓是陰性,兩條槓是陽性。對買家來說,這一條槓的差距,是天堂到地獄,是的,陽性就是愛滋病,談虎色變的疾病。
他們的網店,已經賣出50多萬份產品,這背後,就是50多萬人的生死故事,這幾年,唐偉文見過太多普通人無法體會的冷暖故事。
愛滋病檢測試紙。
每天早上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每天早上八點,唐偉文騎著電驢,風塵僕僕地趕到成都南三環石羊工業園區內的辦公室。
每天早上剛開業,是買試紙的一個小高峰。「許多人一覺醒來,想起昨晚的事越想越怕,就會跑來買。」
在網店的商品詳情裡,羅列著幾類易感染人群——失足群體、吸毒者、同性戀賣血者等等。
兩年來,唐偉文接觸過不少這樣的客戶,有流連夜場的浪子,有在小診所整容的愛美少女,還有發現同居男友吸毒的女客戶。
他們很多人在發生高危行為後,開始害怕,有的人甚至連買試紙,都需要作上好幾天的鬥爭。
唐偉文會安慰他們:「高危行為只是相對日常行為而言,實際的感染概率並不高。」
據了解,試紙的檢測過程只要20分鐘,但是檢測的時間是有要求的,起碼要等到高危行為之後的4周之後才能檢測。因為HIV檢測的是抗體,而產生抗體需要一個時間段,醫學上稱為窗口期,而產生抗體的時間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最早的一周多就產生了,最晚的三個月,平均在25-35天。
唐偉文建議的測試窗口期,以高危發生的日期開始計算,4周後即可檢測愛滋病抗體,以12周以後為準。
所以,對於測試者來說,最難熬的就是這等待測試的一個月。
他們內心的焦慮無法和身邊的人說,只好來找網店客服聊。
客服曹瑞說,常常能收到買家近千字的消息,「他們的心事無處傾訴,只能和我們說,希望得到我們的寬慰。」
大多數買家和他們都會聊上數百頁,直到確診為止,這個時間往往會持續2-3個月,因為他們一般都會測試好幾次,甚至測出來沒問題反而不信。
該團隊成員經常要示範如何檢測。
愛滋病人最難面對的,是孤獨
絕大多數人買試紙的都沒有問題,但是當然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幸運,兩年來每天都會有一兩個測出陽性的。知道自己感染了愛滋病後,每個人的反應都不一樣。有些人當場崩潰,絕望中想要自殺;有些人憤憤不平,嚷嚷著要殺了傳染給他的人;但更多人只是沉默不語。
唐偉文想起了半年前接待過的那位少年,他剛滿17歲,被朋友慫恿著找了回「小姐」,之後種種症狀出現。當兩條槓的試紙放在他面前時,他「很絕望,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
出於擔心,唐偉文他們通過買家手機號悄悄找到了少年的微信。微信籤名裡一句「希望死在一個沒有馬桶的衛生間」,讓唐偉文十分擔心,他頻繁地找少年聊天,「他一個人在學校,不敢和任何人交流,也不敢告訴父母」。
唐偉文花了一個月時間,勸他好好生活,按時吃藥,「用雞尾酒療法,病情完全可以控制,和正常人的生活品質差不太多。」
少年最後鼓起勇氣去疾控中心做了複查,確診後他還跑來感謝唐偉文。
唐偉文最近一次翻看少年的微信,籤名已經改成了「雖然這個世界待我並不溫柔,但我溫柔的對待這個世界」。
幹這行兩年多,唐偉文和他的客服兄弟都明白,愛滋病人最難面對的,有時不是死亡的恐懼,而是孤獨,所以對陽性客戶,他們會隔三差五的主動跑去和人聊天,別人願意說,他們就聽。
國家愛滋病確診實驗室。新華社發
有人得了腳氣就懷疑自己感染愛滋
唐偉文銷售的愛滋病檢測試紙,2盒定價45元,從2015年下半年以來已售出了50多萬份。「佔淘寶一半以上的銷量」。
在這50萬買家裡,真正發生高危行為的只是少數,60%以上的客戶還是恐艾群體。「愛滋病不可怕,恐艾最可怕,有些人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了。」說著唐偉文提起一位要跳樓的買家。
「我人已經在天台了,如果查出來是陽性,直接跳樓。」回憶起那天的對話,他至今心有餘悸。這是一個男同性戀,酒後的一時激情,沒想到事後卻又是低燒,身上還起疹子,這讓他惶惶不安。
「這種客戶得先勸。」唐偉文又是心理疏導,又是概率分析,一個小時後,這位原本瀕臨崩潰的山西買家,在他的指導下做了檢測。
陰性,皆大歡喜。
「哪有那麼多愛滋病,都是自己嚇自己。」
唐偉文給我細數了那些光怪陸離的恐艾理由。有因為在超市被易拉罐割破了手的,疑神疑鬼了兩個月最後還和女朋友分了手;有僅僅因為一隻腳得了腳氣就懷疑自己得了愛滋的。
不少人一次檢查還不罷休,直到把店裡的客服都問了個遍,「好說歹說,才相信自己沒有得愛滋」。
唐偉文哭笑不得,幹了這行他才知道,大部分人對愛滋病,知之甚少。
每一條評論都是一個生死的故事
唐偉文的團隊一共8人,他們自稱是「HIV小組」。其實他們都還是毛頭小夥,最大的總監黃攀也不過26歲,最小的只有21歲。
或許是因為見過太多人情冷暖,生死一線,他們言談舉止很成熟。
總監黃攀說:「我們天貓店裡我們的天貓店裡有137197條評論,號稱『天貓第一評論』,每一條背後都是一個生死的故事,你說我們能不成熟嗎?」
這個小組始終處於高強度的工作壓力之下,從早上8點到凌晨1點,成員們分成兩班,日夜不停地疏導、安慰這些恐艾人群。他們每天要接待近200名買家,以年輕人居多,有高中生、大學生,還有許多剛入職的白領。每天晚上8點到10點,是他們的諮詢高峰期,一些白天有事的客戶,只有借著夜色,才敢找他們。
客服曹瑞說,他們一日三餐都是外賣。因為長時間打字,客服都會使用很貴的櫻桃鍵盤,打字不累。
但這樣的工作還是累的。唐偉文說,他為了追求挑戰選了這份職業,但來了之後,他才知道不簡單。
最近幾年,愛滋病低齡化趨勢越來越明顯,國家疾控中心的數字顯示,15-24歲的青年學生愛滋病感染者,年均增長率高達35%。
唐偉文就曾碰到過一個16歲的小孩。「那孩子一上來就說,『求你了,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在他的安慰下,這個孩子買了試紙,結果是陰性。
2年來,他記不清把多少人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
小組成員們不像他們同齡人那樣玩遊戲,刷朋友圈。「疾控中心的最新防艾政策,客戶的生死觀念,還有一些心理學知識。」這是唐偉文日常接觸最多的。儘管每個月收入只有4000元左右,但唐偉文很知足。有些買家查出陰性後會給發紅包,但他從沒收過。他很理解這些人如獲新生的感覺,但他也由衷希望,「永遠不要有回頭客」。
新聞+
愛滋病試紙靠譜嗎
據了解,愛滋病試紙的檢測原理是,如果血清中含有一定量HIV抗體,就會與試紙中的抗原發生免疫結合成複合物,從而使試紙顯色。當C線與T線同時顯色時,代表血液中含有愛滋病抗體,也就是我們常稱的愛滋病陽性。
現在市場上各大品牌的愛滋病試紙,準確度可以達到97%以上,但是,經愛滋病試紙初篩後,萬一陽性的話,還是需要去疾控中心進行複查,排除假陽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