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有這麼一段記載:孔子的弟子宰予,言辭美好,說起話來娓娓動聽。起初,孔子很喜歡這個弟子,以為他一定很有出息。可是因為一件事情,孔子轉變了對他的看法。 那天,孔子給弟子講課,發現宰予沒有來聽課,就派弟子去找。 一會兒,去找的弟子回來報告說,宰予正在房裡睡大覺。 孔子聽了非常氣憤:「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汙也。」
教師對學生嚴格管理,本無可非議,但因為睡一次懶覺,就被教師認定為「朽木」、「糞土」,的確有些不妥。孔子覺得人生苦短,不忍讓時光匆匆流逝,對浪費時間的行為深惡痛絕,而宰予居然在白天睡覺,因此改變了對他的看法。用今天的眼光來看,無非是睡了一次懶覺而已,有可能宰予昨天晚上看書時間長了一些,有可能他身體有些不適,也有可能純粹就是為了逃課,對孩子而言,貪玩而已,這是非常平常的事情,怎麼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被認定為「朽木」呢?宰予說起話來娓娓動聽,這難道不是一種優點嗎?為何因為一次睡懶覺就連這種優點也不存在了呢?
教師承擔著教書育人的責任,必須對學生加以教導,對學生言行嚴格要求,在傳授學生文化知識的同時,就必須進行管理,可是這種管理的出發點應該立足於學生的發展。教師不恰當的評價,很容易傷害學生的自尊心,打擊他們上進的信心,很容易使意志脆弱的學生從此一蹶不振。這與評價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
這種具有殺傷力的評語,在我們的校園裡隨處可以聽到。比如學生上課坐不住,有的老師就以「沒有人樣」評之。學生寫字不工整,有的老師就以「永遠也寫不好」評之。有的學生講授兩遍以後仍然不得要領,有的老師就以「比豬還笨」評之。學生打掃衛生不夠乾淨,有的老師就以「你們還能幹什麼」評之。以上種種,當然與老師恨鐵不成鋼的急切心情有關,但是仔細想來,如果學生每一件事情都做得非常出色,那還要我們老師做什麼?就因為孩子不想做,不會做,做不好,我們才有存在的價值。豈能以我們的好惡對孩子作如此評價呢?
說到底,這種傷人的評語,反映了一種極不和諧的師生關係。仔細品味以上這些評語,任何具有平等關係的人都是無法接受的。談起新課改,說起新教育理念,我們總是把尊重、信任、理解和寬容掛在嘴邊,可是在許多老師的內心深處,總覺得學生是孩子,他們就應該接受批評,不諷刺、打擊、挖苦,就體現不出教育的效果。為人師者,切忌以自己的好惡任意評價,特別是在自己動怒之時,一定要三緘其口,切忌隨口而出,張口就來。
德國教育學家第斯多惠說過:「教學的藝術不在於傳授本領,而在於激勵、喚醒和鼓舞。」教育的光芒,在於發現並小心呵護學生內心深處的火花,讓其不斷蔓延,從而激起上進的信心。從孔子對宰予的評價來看,孔老夫子對於宰予已徹底失望。如果從教師的期望價值作用來分析,這種徹底的失望對於學生的成長是極為不利的。
教育評價應當慎重,並不是說學生犯了錯誤就不能批評。出了問題,該批評就要批評,該指出就要指出,只是如何批評、如何指出、怎樣指出、在什麼場合、把握什麼樣的分寸,就體現了教師的教育水平。那種不顧場合,隨口而出,隨意擴張,以事論人的評價,學生是很難接受的,教育效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人都是有惰性的,學生也是如此,逃一次課睡睡懶覺也算不上犯了什麼大錯。我中學的班主任在處理這件事上就體現了高超的教育藝術。那是一次晨練,有一名學生沒到,班主任袁老師悄悄地找到了宿舍,這名學生還沒有起床,他就坐在一旁等待。畢竟是沒有參加規定的早操,該生躺在被窩裡也心神不寧,當他抬頭發現班主任坐在身旁時,馬上坐了起來。袁老師連忙讓他躺好,並告訴他如果身體不舒服,就不要起了,說著,給這名學生倒了一杯熱水。沒有任何的說教與訓斥,那名學生慚愧地低下了頭,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逃過課。
教育最高的境界是無痕,教育的結局卻總是有遺憾處。聖人如孔子者,尚有值得警醒處,何況我等凡夫俗子啊。為師者,面對學生,評價時焉能不慎重哉!
——2007年《師道》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