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中話府谷
陳出新 /文
衡量一個地方是否古老,文化底韻的薄厚,首先得從它的地理位置的重要和參與歷史的程度來著手;另外,它現在的方言流行和傳統習俗以及待人接物的執事方式,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判別依據。可以肯定地說,一個地方的方言決定了這一方民人的文化高度,一個地方的習俗自帶著這一方水土的文化厚度,一個地方的地理方位自然註解著自己在歷史長河中的角色以及它的不可替代性。
府谷縣地處河套腹地、黃河進入中原的拐把處。它和素有華夏文明的搖籃——山西隔河相望,而它的正北、西北緊鄰貼近的是通往中亞、烏克蘭的浩瀚坦途——蒙古大草原。自有人類以來,這裡一直是各種生存方式的集散地,民族、文明形成的包容所,衝突與兼併的較量場,政權爭奪的得失地。府谷於遊牧的權力中心處末梢,離農耕的政府屬邊陲,但是,府谷始終處在中華民族兩種最主要文明衝突的核心地帶。因而,兩種文明在府谷地界烙下了很深的地域的和人文的印跡。鬥轉星移,歲月變幻,但是,印刻在府谷人身上的民族兼容與文明標記是不變而清晰,又還顯跡著古老與生動。
近一段時間,由於對殷商研究、甲骨文以及金文發生興趣,在博覽伐閱飽吸這些書籍研究成果的同時,另一個亮點讓我既興奮又浮想聯翩,即開創於三千八百年前的商朝,其始終都與一個偏遠之地,我的家鄉——府谷有著息息相關的相通相系,尤其是商代的許多陳規習俗在其它中原正宗之地早已消失得不見蹤影,而在府谷的地界上比比皆是,隨時可見。同時,府谷緊鄰商朝的邊陲——山西河曲,商朝在那裡有六個邦國一字縱排密布,嚴防河這邊的府谷一帶的敵國入侵。可以想見,作為敵國的府谷一帶在四千年前是多麼強勢,強勢到能讓縱橫中原七百年之久,可是到了河套腹地的、毗鄰中原的府谷地界不要說跨河以徵,就是連個放鬆警惕的大膽都難以做到。事實上,府谷境內有距今四千六百年的寨山石城以及距離寨山石城西向四十公裡的四千三百年的「石峁遺址」,這兩座石城組成的強大帝國形象足以讓三千八百年前的商王朝面對府谷這樣的存在只能望而怯步,只能嚴加防範而已已。
商朝之於府谷,首先是它的一些用字叫法仍在府谷的日常生活中引用,而且,無論表義還是讀音、確指都和三千八百年前一樣,沒有發生任何差池偏背,具體如「祲、夒、年」三字最為典型。
祲:府谷話中,人們經常把那些「萎靡不振」,說話「有氣無力」,見了長輩不起敬重,說話態度「恨聲恨氣」,有違大道尊規的做事、言語都歸結為「祲氣」一類,意思是中了邪風,氣象不正,失於管教,出格了體統,「看你那個祲氣,對你大說話還是那韻調?」「這一響怎來了?殃打磕巫,死蔫賊害,看那個祲氣相!」祲氣的「祲」,作為天象中的「日月暈」現象,多次出現在甲骨文中的「卜辭」:
丙寅卜,賓貞,告日有祲,於上甲三牛。(《合集》13329)......巳卜,爭......祲,告於上甲。(《合集》7359)五日甲子允酒,有祲於東。(《合集》10302)乙巳夕有祲於西,(《合集》11497反面)王佔曰:丁丑其有祲不吉。其惟甲有祲吉。其惟辛有祲不吉。。(《合集》6485反面)
這些「卜辭」反映「祲」出現象,其方位的吉與不吉,以及需要與否向先人「上甲」祭牲以禳災免禍。總之,它是一種天象示警,是一種穢氣,需要重視,惕戒。其主旨和府谷方言中教訓人用「祲氣」是一模一樣,只不過府谷人在幾千年的引用中將「祲」的意象,「氣」的內涵作了更深入的闡述與發揮。一個「祲氣」就將「祲」字所涵蓋的所有不吉不振不喜不正不尊等有失正統正常下的氣色氣象神態,全部表露得淋漓盡致,情滿意滿警告滿。
夒:府谷話中,人們一直將人和事物中的低個頭叫「猴」,如「那人怎長不大,永遠就那麼個猴個個」,還有如把弟兄姊妹中的最小的叫「頂猴猴」,意思是押後的「殿」,府谷人也叫「殿窩窩」。至於這個「猴」字如何寫,有的用「候」,有的用「小」來表達。最近在甲骨文中查到了一個「夒(讀nao)」,其字型畫法就是一個帶尾的坐著的「猴」,王國維考證「夒」為帝嚳,所以,甲骨文中的有許多祭祀「夒」的記載:
......其獲夒。(拾6.9)此條意思是田獵時捉住一隻猴。貞:求年於夒九牛。(佚886)意思是祈求帝嚳夒的佑助,能有一個豐收,並向夒獻上九頭牛以祭。
至此,府谷話中的「猴」確定無疑就是「猴」,因為,府谷人在說「猴小小」時,有時也叫「猴夒夒」,或者乾脆就將那些碎小的娃娃稱為「夒夒」,「就你這麼大個球夒夒還,你能把爺爺怎解給下。」另外,府谷人慣好把那些天性活潑好動的小孩叫做「夒性不改」,「你怎解夒成這麼個,誰也說不下,這還能了!娃娃慣成這個樣,將來怎個得了。」專指小孩的猴性十足。
年:甲骨文中的「年,從人負禾。」本義是谷熟。甲骨文大家董作賓釋:「在商代還沒有把年作紀歲之用的。到了周代,才把禾穀成熟一次稱為一年,而年字始含有歲,祀之意。」甲骨文中有關「年」的「卜辭」多為表達這方面的意思:
丙午卜,爭,貞:我受年一月。(佚550)癸卯卜,亙,貞:我受黍年。(鐵248-1)辛酉卜,賓,貞:求年於河。(鐵216-1)
以上意思均為希望得到一個莊稼的豐收,並去黃河設祭。
府谷話裡有一個詞叫「年祀」,就是凡發生於去年的一切事件、話語、人物都歸在「年祀」,意思是與今年沒有關係。「年祀這怎會兒,你也回來過。」「年祀六月份,你借我的那點錢能還了吧。」「你把年祀親自給人說的話,好好想想,個兒盤算給下(念ha)。」結合甲骨文中「年」的意思,再取周人把「農忙」十月完結以歲終,有慶豐慶年的宗教儀式,所以,我認為府谷話中的「年祀」就是指一年到頭以慶豐祭祀為終結,為標誌,對時間輪序是舊的了解,新的開始。只有用「祀」以為紀的年節,才能表示和過去劃清界線。其實,它承接的是三千年前的原意,並秉繼周朝的農耕曆法,是原汁原味的中華文化正宗語義的承傳。
甲骨文中的文字語義在經過幾千年的演進轉化,大部分已經脫離了原意,尤其在全球華語世界的引用中基本是剝離母體後的再生。唯獨在府谷承傳著它的古義原真,這在人類語言史上實屬罕見。其實,語言的傳遞離不開語言環境即習俗的延續,否則,語言便失去了存在的根基成為無本之木。讀甲骨文記事,發現三千七、八百年前或許更遠的一些喪葬禮規,風俗習慣現今仍然在府谷一帶的民間盛行,而且,執行起來還是那麼古制,呆板和認真到一絲不苟。如甲骨文中的「告」、「饗」和「鬯」。
甲骨文所記幾乎全是「卜辭」的刻事。而但凡涉獵商朝史的學者都知道,商王朝是一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的社會。所以,近代通過考古發掘而刊行於世的甲骨文,基本是每記涉「卜」,每卜必祭的祭祀簿。甲骨文中所涉及的祭祀有幾十種,祭祀方式五花八門,讓今天的人們有些能理解如燎、潦、血、卯、伐、沉等,只是想像起來太多殘忍,因為,商朝的統治者們奉行奴隸制,「人」在他們眼中,除了劃定自己一小部人是人外,其他的人類如異族、戰俘、婦女兒童均與豕,犬,羊,牛以及農犋,吃食無多大差別。所以,祭祀時人和動物及擺件沒有區別地被當作貢品,任意活殺,火燒,蒸,煮。總之,人對待動物是怎個樣,對這些「人牲」也就怎樣,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商王朝有些祭祀方式實在讓人無法想像,如香,氣,舌,目等等。而發生在府谷一帶的如「告狀」,「伏三」和「奠酒」等習俗,不由地讓我和甲骨文中的「告,饗,鬯」祭要作一個聯繫。我認為,所有今天府谷人奉行這些儀式和作法就是來自三千八百年前的華夏民族的主流正派。
告:甲骨文中的「告」雖然有「報告」「獲取情報」等今天意義上的指事功能,但是,大部分用到「告」字是出現在「告祭」場所:
甲辰卜,惟翌乙巳告上甲。(《合集》428)庚申卜,亙貞,告於祖乙。(《合集》1581正)其告於高祖王亥三牛。(《合集》30447)癸未卜,貞,告於妣己及妣庚。(《合集》1248正)庚午卜,亙貞,告於父乙。(《合集》2206)乙丑卜,大貞,於五示告,丁、祖乙、祖丁、羌甲、祖辛。(《合集》22911)
「卜辭」中所有這些「告祭」的對象均為商朝歷史上的開國大勳如上甲、祖乙、王亥,就連這些人的妻配如妣己和妣庚也一樣得到敬告。除此之外,如自己的父母、直系祖先等同樣處於優先「告祭」的行列。說明商時以前,「告」是向長輩致敬、行禮的一種禮規,低於此級別的祈求與訴心就不能算「告」。這一點禮規在府谷一帶也是這麼被尊奉,如同學中喜歡將另一同學的不規行為和言語向老師反映,府谷人講「某人好告狀」;弟兄姊妹中好將不守家規或兄長欺負自己的行為,也會向違規者警示:「我告爸去,你怎怎......,看爸爸怎個收拾你那張皮呀。」有時,職位低的工作人員喜歡向上級部門反映情況,府谷人也會說:「那人可(讀ke去聲)能告人了,小心點吧。」將向上或長輩一級反映情況、祈求庇護叫「告」,有時也說「央告」,比如我母親每次到她已去世幾十年的父母墳地,對著墳頭會昏三惑四地哭訴,你倆如何不把我早早弄死,害得我活在世上痛苦不堪,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受罪等等。「告」在府谷人心中是有著明確界線的,它和別的地方將所有「揭發」、「告密」等行徑統稱「告」,從語義上有著明顯區別。
饗:甲骨文中的「饗」分為兩種,「饗宴」、「饗祭」。但是,不管哪種「饗」,舉辦的地點必須是敬奉祖先的「饗」堂。「饗宴」指國王的宴請大臣,部落首腦以及自家子女親人;「饗祭」是祭祀中「熟食祭」,國王親自參與,並在祭祀中即席吃喝分享貢宴,意味著和先人以及直系亡靈一起共餐。在所有祭祀中,「饗祭」應該是級別最高的一種,因為有現世之王親自為亡靈品嘗甜鹹,體驗親情,事死如事生,陰陽兩界直接溝通,無論從國事體統還是人倫親緣,沒有哪種方式的表達能超越「饗祭」這種規格與級別。
庚子,王饗於祖辛。(《合集》23003)
癸亥卜,彭貞,大乙、祖乙、祖丁暨饗。(《合集》27147)
壬子卜,何貞,翌癸丑其侑妣癸,饗。
癸巳卜,何貞,翌甲午蒸於父甲,饗。(《合集》27456正)
甲寅卜,彭貞,其饗多子。(《合集》27649)
總之,這種共同參與並邊祭邊享美食的「熟食祭」,大多數時間是國王一人主祭參加,有時也邀請賓客、大臣或王室成員,子女和親戚等。這讓我想到府谷一帶喪葬中的「伏三」儀程,就是「埋人」頭一天為「獻祭」,第二天「下葬」,第三天所有死者的植親包括孝子,女襄外甥,毑家(jie讀姐,即娘家人)都要去墳地,由毑家親自安鍋立灶,架油鍋煎糕、和粉湯,在潑撒孤魂野鬼後,為逝去的親人「上祭」熱食熱湯。然後,所有到場親戚輪換品嘗油糕、粉湯,意味著你和親人雖然陰陽兩隔,但是,你並沒有走遠,還在一個鍋裡吃飯,體驗著同樣的冷暖,表示血脈難斷,親情永駐。據我了解,全國各地「伏三」這種規約還在維繫,但是,在墓地安鍋造飯和逝去的親人共饗,恐怕只有府谷一帶的人們在講究。事實上,這種看似古樸的風俗,其實是來自三千年之外的中原腹地的文明起始的初創。
鬯:甲骨文中的「鬯」是一種含有香料的美酒,其實,它就是今天人們養生泡酒的濫觴。甲骨文記載中的祭祀,很少有用到鬯的,說明酒在當時還是屬於珍貴一類的稀缺。但是,一旦有「鬯」出現的祭祀,說明祭祀對象的級別很高。同時,「卜辭」中有「鬯祭」,其對象不僅有像大乙,祖甲這樣級別的男性,還有如妣庚,妣甲這樣的女性亡靈,而且,用酒量往往比男性亡靈還多,有時會多許多。說明酒在商朝屬絕對地奢侈品,人人都是飲酒的愛好者,這也印證一句話:「殷人好飲。」僅以「婦好墓」出土的陪葬器中,總共400多件青銅器出土,其中酒器就佔到一半以上,其品種一應俱全還做工十分精美。一個女人家死後陪那麼多的喝酒用具,說明伊生前絕對是一位「千杯不醉」的飲酒豪客。
甲午貞:乙亥酒多寧於大乙,鬯五、卯牛,祖乙鬯五,小乙鬯三...... (《英藏》2400)
乙丑,貞:酒御於庚妣,伐二十、鬯三十。 (《合集》22227)
這種「鬯祭」一是顯示級別之高的隆重待遇,二是說明死者生前有嗜酒習慣。府谷一帶的人們安葬老人用酒量佔所有喪葬中的用度為最多,佔開資比例也高。和全國各地一樣,每個祭奠儀程中都離不開「奠酒」,也即「打醋罈」為先,以酒祭開路。所不同的是,如果死者生前喝酒,那麼一年三祭中,後輩兒孫每祭必須將酒上供,再杯酒灑祭。這一習慣和殷商時的「鬯祭」是一脈相承,無可質疑。
以上是甲骨文中的一些字意、字讀,祭祀以及習俗,一直以來對距離商朝都城遠過千裡之外的府谷一隅之地的影響的大致簡單以敘,體現管窺於一蠡。那麼,為什麼一個偏遠之地,當時又不屬於商朝的歸附,竟然對商文化的認領和承繼能有如此熟然相近貼真?其實,這裡涉及到一個地名叫「沚」的方國,尤其是一個叫「沚戛」的人,其在商朝領土的捍衛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其地位快與「安史之亂」中的唐朝大將郭子儀一樣顯赫。所以,揭開「沚」國之迷,以及「沚戛」作為商王朝地位顯赫身份,就不難理解府谷一帶和商王朝距離之貼近,它對商政權形成的威逼之態勢,從而使得它在接受中原文明方面的得心應手是多麼地易便,應用起來沒有任何陌生的負擔和不習慣。因為,本質上講,府谷一帶從來沒有脫離中華文明、文化的範圍和軸心,它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對各種文明、文化的易於接收和承繼。當然,這種承繼是一種選擇性地繼優承先,無論任何時間都能保證其優秀性與開拓性。
「沚」在甲骨文中的刻畫就是四周布滿了水滴,有一個像趾的符號穿行在中間。《說文》:「沚,小渚曰沚。從水止聲。詩曰,於沼於沚。」高亨註:「沚,水中的沙灘。」關於商王朝的方國「沚」到底在哪兒,國內的學者爭議很大,有說在山西的靈石一帶(李學勤),有說在今平遙、汾陽一帶(《沚的地望考》)。但是,我認為所有這些爭論中,馬如森先生《殷墟甲骨文實用字典》裡的注釋最正確,貼近事實。他認為:「沚,在今山西河曲一帶。」河曲和府谷隔河相望,而且,在河曲黃河流經的河道中就有一個延綿凸顯的沙灘,我們當地人叫「娘娘灘」,那上面有一座廟叫「娘娘廟」。那沙灘上有田可耕,有人家住戶,老百姓講,無論黃河水大水小,娘娘灘的農田住戶永遠不用擔心被洪水淹沒,好像那底下有什麼巨獸馱著隨波沉浮一樣。這一地貌特徵本身很符合《說文》對「沚」的解釋,也符合馬如森先生對「沚」方位置的判斷。另外,根據李雪山先生「卜辭所見商代晚期封國分布考」一文,李先生也是將「伯戛」(沚方)明確標註在黃河拐角與府谷隔河相望的河曲地帶,緊貼黃河,並且文章註明和沚方連成一線沿河山西一側向南共有「亞啟」「亞奚」「丘侯」四個商朝封國,它們組成的西部防線不僅涵蓋了對岸府谷全境,還將神木佳縣也包括在內。
為了進一步弄清府谷一帶在商王朝時的強勢與重要性,我們有必要對「沚戛」這一人物作一個簡單介紹。凡對殷商史感興趣的人,「沚戛」這一人物的重要性是一個繞不過的坎,為何?因為,甲骨文中對他的記述不僅多,而且還細,細到他的日常所及,去了哪裡,所幹何事,更難得的是,他就像商王朝的「救火隊長」,每當國家有難,每次,他都是被委以重任,從重大戰役的指揮,猛將,到管理戶籍的地方能吏。並且,有他在的地方,一般也會有商王出現的影子:
貞無來艱自沚? (《合集》5532正)意思是商王問,沚那邊是否有災難?這時的沚還是商的敵對方國。令伐沚? (《合集》21035)貞沚戛不其來? (《合集》3946、3947)此條是指沚歸順商朝後,商王武丁卜問封為伯的沚戛的情況,關心之至。貞沚有災? (《合集》14755)沚(戛)骨(凡)有疾? (《合集》13891)呼從臣沚有冊三十邑。(《合集》707正)說明沚戛已是商朝管理戶籍土地的大臣。貞於凡令戛。 (《合集》3975)這條指沚戛參與指揮打仗。
卜辭中有關沚戛的條目很多,指向是生活中的政治、軍事、農業、等多個方面。當然,能代表沚戛最高身份的是他能在祭祀中扮演領祭的角色,說明商王已經將他列為王室自己人一樣看待。由於甲骨文中對字的辨別因人而異,有關這一類的「卜辭」就不作引用。一句話,「沚戛」在甲骨文中的形象是最活躍的一位,也是最惹人注目的活靈活現的一位。
那麼,「沚戛」這個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級別的股肱重臣?其實,他既非皇親國戚,也非死心塌地的開國貴胄元勳的封蔭後代。他是「沚」國的首腦大將,在和商國多次殺伐對壘後,才依附於商王朝。沒想到,歸屬中原後的他,竟然受到商王的極大信賴,迅速成為王朝中權位不可更移的頂梁柱。金石大家吳其昌認為:「沚戛,武丁時之名將......殆於侯虎齊名者。」於省吾甚至認為「他是傅說」。姚孝遂謂:「沚戛為商的重要盟邦之一,商與沚戛經常聯合徵伐工、土、巴等方國,卜辭常見沚戛為方國之首領,並在軍事行動之外,商與沚戛的關係也是非常密切的。」我認為,沚戛在商王的心目中地位之重,固然有其本人的勇猛、聰明和忠誠度不可分割。但是,直接的因素可能是沚戛所在國的地理位置對商王朝的社稷江山的影響之巨,時刻惕夕於心與此有著極大關係。府谷一方的敵國一旦進入山西,處於中原地區的王朝中心就成不保之勢。明末農民起義,首倡於府谷清水營的王嘉應以及後來加入的李自成們,當年就是選擇從府谷過河進入山西河曲,然後一路向中原進發,直到北京紫禁城破門而入。
總之,府谷一個彈丸之地卻成為強大商王朝全力以赴重點盯防的對象,說明府谷這邊集中的方國絕非等閒之輩,它們是工方,鬼方,馬方,井方等強悍遊牧加半農耕民族。由此可見,早在三千八百年前,府谷就處在中華民族融合、兼併、殺伐的中心區域,它不僅是文明文化碰撞之地,同時也是傳承,擴展的風水寶地;它的身上不僅肩有承繼的使命,同時還具有創造文明的得天獨厚之條件,故而表現在它所流行的方言,習俗以及優異於人的人文特徵就顯得順理成章,一點也沒有可奇怪之處。
註:
2019年6月6日,作於渭南山榆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