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專家:蔣玉斌,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古文字學和出土古文字文獻的整理與研究方稚松,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副教授,專業方向是古文字學王子楊,首都師範大學甲骨文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文字博物館第二屆學術委員會委員,主要從事甲骨文等古文字研究工作。
今年是甲骨文發現120周年,經過幾代學者的追求、探索和開拓,一系列甲骨文研究的標誌性成果先後問世。不僅推出一批重要著作,還發現了文字釋讀已處於瓶頸期的問題。
據了解,目前已知的甲骨文單字各方統計並不相同,但整體而言,大約在4300字左右,這個數字也隨著考古發掘和新材料的出現不斷增加。目前,甲骨文中相對能夠確定含義的單字只有1500個左右。專家們一致認為,目前,由於多數常用字已被成功釋讀,當前的甲骨文釋讀工作確實處在一個瓶頸期,新的釋讀成果也需要一個長期理解、接受的過程,因此確認含義單字的增長速度並不快。
未來甲骨文考釋會越來越難嗎?未來甲骨文是否也會藉助新技術釋讀更快?
甲骨文剩下3000多個難啃的「硬骨頭」
如今,很多人都會說,容易釋讀的文字絕大多數都認識了,剩下的都是難啃的硬骨頭。那麼我們該這麼辦?
首都師範大學甲骨文研究中心教授王子楊說,餘下的近3000個甲骨文未釋字,其中不少可能是後世不再使用的「死文字」,約略可以分為兩種情形:一種情形是某一甲骨文字表示的詞,後世語言中消失,不再使用,作為記錄語言的符號,這個甲骨文字當然也就隨之消亡。比如商代的一些古老國族之名,如果這個國族覆滅或者併入其他國族,那麼表示這個國族的文字符號很可能從此消失。
另一種情形是某一甲骨文字表示的詞,後世依然使用,但後世為這個詞造了一個形體結構與這個甲骨文字差異巨大的字形,對於這個詞而言,殷商時代的甲骨文就是死去的文字。對於上述兩種「死文字」,它跟後世文字在字形上無法關聯,古文字學者很難將它們準確釋讀出來。悲觀地說,這些死去的甲骨文字,如果沒有新材料的發現,可能就無法破解。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員蔣玉斌認為,儘管很難,但只要準備充分、時機成熟,還是有可能將其中一些字詞釋讀出來。古文字新釋一般都是基於新的材料,或構形的新分析,或文字間及字詞間的新系聯,或相關背景的新認識,等等,也就是要找到一些新契機,敏銳地發現關鍵證據。像甲骨文中有一個「酉」旁加幾個斜點的字,出現次數在一千次以上,雖然學者對它的用法、可能的讀音有所了解,但一直未有確釋,這個字的完全釋讀就需要一些新契機。
計算機可幫人腦啃下「硬骨頭」
目前,外界所了解的是,甲骨文破譯主要是「認字」懸賞。未來甲骨文的破譯是否引入新技術?對此,蔣玉斌認為,古文字考釋是從已知推求未知,講求證據,大多數情況下都有標準答案。從理論上講,一些考釋工作可以交給電腦完成。在初期,可以利用電腦輔助考釋,這是完全可能實現的。
蔣玉斌強調,甲骨文考釋中的支點、關鍵證據,需要學者敏感,引起特別注意才能發現。但人對信息的敏感度是有偏好的,此處敏感別處未必敏感,但計算機可以全面採集分析各種信息,比人腦快、全,應該更容易發現那些關鍵證據,至少是把潛在的關鍵證據列給學者。
像他考釋的那種寫法特殊的「屯」,如讓電腦做形體匹配,可能很容易發現它曾是「春」字的構件。這是的地方。在這方面,電腦優於人腦,計算機將在甲骨文的釋讀之路上大有可為。未來,不管使用哪種手段,甲骨文字的新釋還是要靠嚴謹的態度、堅實的證據、精密的論證。
甲骨文釋讀尚有潛力
2017年10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網站發布消息,中國申報的甲骨文順利通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記憶工程國際諮詢委員會的評審,成功入選《世界記憶名錄》。
在學術方面,國家社科基金重大委託項目「大數據、雲平臺支持下的甲骨文字考釋研究」正式實施。該項目中有的繼續公布甲骨,以期發現新字;有的全面釐清文字已有釋讀進展,從而確定釋讀文字的主攻方向;有的提供文字形成的社會形態背景和文物考古物質文化參據,以期為破譯文字提供啟示。
教育部、國家語委牽頭組織開展的甲骨文等古文字研究與應用專項,還包括了甲骨文以外的金文、戰漢簡帛等古文字,有的還涉及八思巴字,有的涉及甲骨文與自源民族文字比較研究等內容。
同時,甲骨文書法和甲骨文實物也走出象牙之塔,使學者的研究成果走近大眾、走向世界。今年國家博物館還迎來年度大展——「證古澤今——甲骨文文化展」,近190件甲骨、青銅、玉石、書籍實物構成的敘事鏈條,共同講述甲骨被發現與發掘的驚世過往,重溫甲骨文背後的商周文明,致敬甲骨學者們的卓越成就。此外,甲骨文雖然古老,但甲骨文手機表情包在鬥圖圈一度很流行,很受大眾歡迎。
▲圖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博士生導師、中國古文字藝術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陳楠教授設計的「甲骨文表情包」系列。
王子楊說,近幾十年出土材料持續不斷的發現和公布,把古文字研究整體水平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甲骨文字考釋也日益精密化、科學化。由於考釋有一定的客觀規律存在,需要更多充分的古書材料與甲骨卜辭材料合證來揭開更多的古老文字密碼,因此他希望人們給予這一工作更多地理解和耐心。
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副教授方稚松覺得,今後甲骨文字釋讀除了利用電腦和後出文字材料外,還需要在甲骨材料本身上深耕細作。因為甲骨材料數量龐大,殘片斷片多,太散,有很多內容還缺乏深入思考,對一些字詞含義還缺乏全面關照,此處可通但彼處不一定能通,或者在處理材料時容易受前人研究觀點影響。因此,他認為,甲骨語料庫的建立迫在眉睫,必須從語言學角度對甲骨材料做出正確釋讀,這樣它的史料價值才能充分發揮出來。
本文來自:中國數字科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