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艾特·迪克裡斯蒂娜(Mariette DiChristina),《科學美國人》總編輯。
文 | 葉水送
1845年,現代科學的大幕剛剛掀起,人類仍遭受疾病與貧困的重軛。這一年,美國大思想家亨利·戴維·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因忍受不了急飆狂進的現實社會,逃離至寧靜的瓦爾登湖畔,日後寫下了不朽的名篇《瓦爾登湖》。但也有一批有識之士看到了科技進步帶來的變革力量,他們迫切希望通過傳播科學知識來幫助人們改善生活,於是《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在這一年應運而生。
作為美國連續出版時間最久的雜誌,《科學美國人》今年迎來了創刊170周年。今天,作為全球最負盛名的科普雜誌之一,《科學美國人》仍以睿智而又啟迪心智的內容、精美的圖片、具有創意的設計,以及對科學孜孜不倦的追求而被全球讀者所擁戴。
《科學美國人》不僅有14 種語言的版本,網站 scientificamerican.com,還在2004年出版了《科學美國人:大腦》(Scientific American Mind),這是一本關於心理學和腦科學的雙月刊科普雜誌,目前擁有6個語言版本。
12月上旬,《知識分子》在上海專訪了《科學美國人》總編輯瑪麗艾特·迪克裡斯蒂娜(Mariette DiChristina)。迪克裡斯汀娜是《科學美國人》創刊以來的第一位女主編。曾擔任過20多年科學記者,是美國國家科學作家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 of Science Writers)前主席,還在美國《大眾科學》雜誌擔任過執行主編。擁有如此豐富的科學傳播經驗,且讓我們聽聽迪克裡斯蒂娜對科學傳播的見解。
《知識分子》:最近,中國很多科普雜誌社紛紛關閉,一方面是由於資金的缺乏,另一方面是讀者的流失。你認為一本雜誌如何保持讀者持續的興趣?
迪克裡斯蒂娜:我覺得這兩個事情可能恰好同時發生了,相互間不一定互為因果。由於網際網路的出現,現在閱讀科普文章、喜歡科學新聞的人其實比以前還多了。至於科普雜誌社為何關閉,這應該屬於雜誌經營的問題,比如廣告營收、紙本雜誌銷量不足。
以《科學美國人》為例,我們網站每月獨立訪客人數超過700萬,但雜誌的紙版銷量就小多了,儘管雜誌在全球已翻譯成14種語言的版本(包括中國的《環球科學》)。不過,當紙版規模變小時,數碼版的規模就變大了。所以我覺得,人們對科學的熱情只增不減,或許只是不想再買紙質的雜誌了。
《知識分子》:《科學美國人》擁有170年的歷史,仍深受讀者喜愛,你能告訴我們這其中的成功之道嗎?
迪克裡斯蒂娜:《科學美國人》創刊於1845年,是美國連續出版時間最長的雜誌。從雜誌名稱的來歷就可以說明人們為什麼如此喜歡科學。
當時是十九世紀,美國工業革命也才開始,每個人都希望過上好生活,該怎麼去實現呢?那就依靠科學吧。那時沒有什麼全球的概念,所以人們就稱自己為科學美國人。其實我覺得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科學公民。
如何讓人們喜歡科學呢,方法就是向他們展示科學的重要性。我想告訴你的是,科學是推動人類社會繁榮的引擎。科學讓我們不斷有新的發現,讓我們明辨真偽,還讓我們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像你的這支錄音筆,我們穿的衣服,住的房子,都與科學有關。
我們越是真實地讓人們感受到科學,人們就會對科學越著迷。我想如果《科學美國人》是成功的,那是主要是因為我們成功展示了為什麼科學對你、我都很重要。
《知識分子》:《科學美國人》的作者隊伍中很多都是頂尖的科研工作者,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迪克裡斯蒂娜:目前已有150多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為《科學美國人》寫過文章。我們很幸運,他們能如此慷慨地花時間為我們撰稿,甚至在十九世紀的時候,也有科學家為我們寫稿。我們第一期雜誌上就刊登了一個科學家們的專利列表。
有時,科學家或工程師也會寫些有關他們科學工作的文章,比如阿爾弗雷德·拉塞爾·華萊士,還有託馬斯·愛迪生,他發明留聲機後首先就展示給我們的編輯。因為科學家很樂意與人談論和分享自己的研究和信息,所以他們喜歡給我們投稿,因為這樣就能與很多喜歡科學的人一同分享。
《科學美國人》的讀者中有些也是科學家,但更多的是崇拜科學家或想做科學家的人。讀者中也有很多的商業領袖,他們想看一下有什麼值得投資的新發明。還有很多政策制定者,他們來了解能源或技術方面的信息,以方便制定相關政策。當然也有不少向學生傳播科學的教育人士。所以,我們有各種不同的讀者群。
《知識分子》:如何吸引更多的科學家加入到科學傳播領域呢?
迪克裡斯蒂娜:他們首先要對科學傳播感興趣,另外還要願意暢所欲言。有時候科學家會比較謙虛,或者不想在公眾面前顯得很驕傲。但他們如果知道這並不是在顯擺,而是去幫助別人,是在解釋科學,那他們當眾談論科學時或許會感覺好些。其實,這就像老師傳授知識一樣,與顯擺無關。
《知識分子》:數字媒體以及自媒體的蓬勃發展是否給你們帶來壓力?《科學美國人》如何適應這些轉變?
迪克裡斯蒂娜: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100多年前,《科學美國人》創刊的時候只有紙質版,那時候通過郵箱投遞,讀者往往要等待好長時間才能收到雜誌。現在有了數字媒體,讀者就不再需要等待了。
拿我們來說,我們現在除了紙版雜誌,還有網站、APP、電子書、PDF文檔、視頻、音頻以及社交帳號等各種平臺。我們總是樂於分享和傳播科學,而現在讀者也可以向我們反饋他們對雜誌的看法。我完全不願意回到以從前沒有網絡的時代。儘管網絡帶來了很多變化,但變化總歸是好的,變化讓我們更有效率,也更有靈活性。
《知識分子》:當推特、臉譜網、微博以及微信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想成為信息傳播者。雖然這使得研究者更方便地將自己的觀點/信息呈現在讀者的面前,但是那些謠言也同樣擴散得飛快,我們如何看待這種現象?有沒有必要制定法律或規章來進行約束?
迪克裡斯蒂娜:這的確非常有挑戰性,因為每個人都可以使用這些平臺,有些人會傳遞正確的信息,而有些人則會傳遞錯誤的信息。但好在我們每個人都能夠看到這些信息,可以加以糾正。比如有人傳播謠言時,大家都能看到,就會去糾正它。這和教室裡學習一樣,你如果說錯了,就會有其他的同學來糾正你。所以,開誠布公地談論,保持透明度在一定程度上會發揮作用。
由於社交平臺是開放的,因此很難制定什麼規章來約束那些製造謠言的人,但我們可以教育人們規範自己的行為。我想每個人都願意成為一個好人,都願意去分享正確的信息。因此,最好的做法還是鼓勵積極的互動。
《知識分子》:你能分享一下《科學美國人》對一些令人棘手的話題的報導嗎?例如轉基因、核電等。
迪克裡斯蒂娜:我覺得我們需要注意兩方面:一方面是人們的感受,另一方面是事實。
但我們總是要尊重每個人的感受,可以告訴他們:或許你認為轉基因不安全,那麼我們可以擺出事實,展示實驗室裡發生的事情。事實上,我們吃的每樣食物都是轉基因的,不管它們是否出自實驗室。因為數千年以來,人們通過不同植物的雜交獲得更好品種的水果,還有狗和貓也是這樣的,這些其實都是轉基因。
核電站問題同樣如此,我們能理解居民不想自家附近有核電站,但是它應該建在哪裡呢。人們沒有意識到,如果他們使用其他能源,也會有其不好的一面。所以,關鍵是將好的、不好的方面都列出來,大家進行討論,用科學釋解人們心中的疑慮。
《知識分子》:《科學美國人》主要關注中國科研群體的哪些領域呢?
迪克裡斯蒂娜:中國有許多令人欽佩的科技成就,在不少學科領域處於領先地位。作為美國人,我很羨慕中國在研發上有越來越多的投入。
另外,我想中國如果在基礎科研繼續加大投入的話,將會鼓舞推動全球的科研發展,因為基礎科學有助於發現未來的創新技術。自然出版集團剛剛發布了白皮書《轉型中的中國科研》,從中我們也可看出中國所取得科研成就,以及對全球科研的推動作用。
《知識分子》:就我們所知,目前在《科學美國人》的寫作隊伍中,很少有作者是來自中國,這是由於語言上的障礙還是因為缺乏科學傳播的熱情?
迪克裡斯蒂娜:的確是這樣。《科學美國人》不同語言版本的雜誌,往往會邀請當地的科學家來寫作當地讀者感興趣的文章,所以版本不同,內容也有會有所不同。未來我希望有更多的中國科學家為《科學美國人》的美國版寫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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