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基解密會永遠地改變新聞業的歷史進程麼?
也許會。亦或許恰恰相反。
回想2008年,當維基解密公布有關肯亞政府洗劫國家財富的文件時,主流媒體們的做法是保持沉默。
去年春天,維基解密採用類似新聞的手法編輯了一段有關2007年巴格達戰爭的視頻。視頻中,一架阿帕奇直升機向一名手無寸鐵的男子射擊。有關這段視頻的評論是毀譽參半的,有些評論直指這段視頻的編輯手法是為了達到某些政治目的,而視頻中披露的事件並未獲得媒體的廣泛關注。
今年7月,維基解密開始與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主流媒體開展合作關係,例如讓媒體率先一睹所謂的阿富汗日記,這是一種能讓解密文件獲得大量關注的一種策略。
緊接著在今年10月,維基解密與《法國世界報》、英國《衛報》和《明鏡》周刊分享了超過25萬份美國外交秘報(《衛報》又和《紐約時報》進一步共享了這些資料)。影響是巨大的。從那時起,許多新聞報導湧現出來,很多報導都深度地發掘了這些資料和文件。
請注意,每一份機密文件的成功公布,都表明維基解密的行動更有戰略性,且與媒體的關係越來越廣泛和深厚。最早的維基解密是一個用戶編輯的網站,更像是出版業的傳統網站,而今天的維基解密則與其宣言「使可能的影響力最大化」(maximum possible impact)保持一致。維基解密走了很長的一條路。
維基解密的創始人和精神指導者朱利安·阿桑奇,顯然開始理解稀缺、而非普及是讓事件獲得報導的方法。阿桑奇開始對那些在報導中添加價值取向的媒體採取保留手段。在某種程度上,阿桑奇利用了從編寫新聞到傳播新聞這一複雜過程中新聞媒體的處理能力。
維基解密不再將信息雜亂無章地公布出來,也避免他們的魯莽行為危機無辜生命,他們學會了只向公眾公開一小部分文件資料。維基解密這種做法或許是一種負責的態度,但也似乎違背了阿桑奇無政府主義的核心思想。
儘管阿桑奇堅稱維基解密正在踐行「科學新聞」的道路,他早期的著作表明,阿桑奇認為維基解密的使命是向那些腐敗、偷摸和邪惡的國家撒一把沙子。他發起一個陰謀,是為了拆解他所看到的更大陰謀。
「維基解密不是一個新聞機構,它是一個社會運動分子通過散發信息而讓掌權人陷入難堪的組織。」《紐約客》國際事務作家George Packer認為,「他們只是簡單地相信美國國務院是非法組織,需要被曝光,這並不是真正的新聞。」
通過分享其激進想法,並與主流媒體合作,阿桑奇創造了新聞行業裡的「舒適區」。阿桑奇的夥伴可以做他們的工作,阿桑奇也可以幹自己的事。
「在某種程度上,維基解密的經驗已經深刻地改變了新聞行業,它使信息的發布方式和外交事件的發布顯得更為誇張。」《紐約時報》的執行總編 Bill Keller說。《紐約時報》也曾經使用維基解密公布的資料,進行一系列的報導。「這是個大事情,但並不陌生。信息的消費者們參與進許多曾經是機密的事情。」Bill Keller表示,「這個規模不同尋常,它與五角大樓的文件、阿布格萊布監獄的真相或政府竊聽不同麼?我想,其實它們是一樣的。」
儘管如此,當媒體公司得知這些信息裡並沒有特別值得期待之處,或任何驚天動地的啟示,媒體公司們仍可以獲得一些安慰,例如社會公眾驚訝地得知外交官們並不信任彼此。越來越明顯地是,維基解密正在改變著信息的發布方式和消費方式,人們開始懷疑傳統新聞方法的價值。
「數字世界裡的人總是說他們根本不需要記者,因為信息無處不在,而且沒有進入的障礙。」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院長Nicholas Lemann說,「但是這些文件很好地回答了這些問題。儘管記者沒有把它們挖出來,盡努力去研究和檢驗這些文件仍然很有價值。誰還會有精力去做新聞機構已經做過的事情?」
在自由國家中,維基解密並沒有像其他媒體一樣,受到合理的保護。PayPal、Amazon和Visa都試圖禁止維基解密,試想一下如果他們這樣攻擊傳統媒體將是多麼不可思議。
參議員Joseph Lieberman認為阿桑奇應該以叛國罪被指控,而Sarah Palin則稱他為「沾滿鮮血的反美特工」。
George Packer非常反對以叛國罪起訴維基解密,因為「辨別維基解密做了什麼和傳統媒體做了什麼,是非常困難的,這將建立一個可怕的先例。」
但在英國身陷囹圄的阿桑奇是個複雜的合作夥伴。截至目前,維基解密已經參與進到富有成效的合作中來,這是主流媒體與所謂hacktivists兩者之間複合空間,但這種關係並不穩定。
目前,維基解密或許還願意和報紙們合作,但他們並沒有相同的價值觀和宗旨。阿桑奇和他的追隨者視信息透明為終極目標,相信陽光和開放會使陰暗的行徑得以曝光。主流媒體則花大量時間從官方挖掘信息,他們相信國家是合法的,並且有權掌握一些秘密。
阿桑奇已經把一張世界末日卡片放在了桌上:他認為維基解密的存在已經受到了威脅,維基解密願意公布其掌握的所有資料,忽略可能帶來的致命後果。George Packer認為這種行為是「沒有任何新聞機構會做的事情」。
如果維基解密對合作夥伴之一處理信息的方式感到不滿呢?在這場信息戰中,對付政治對手的槍口同樣可以指向媒體。
新美國基金會的主席同時也是《紐約客》作家的Steve Coll表示,維基解密模式的持久性仍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我懷疑這種規模的資料公開有沒有可能再次發生。」他說,「部分原因在於已經確立的利益和法律規則很難使用在運動的早期。想一想Napster的最初影響以及隨後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當然,Napster已經不在了,但是它帶來的混亂差一點毀掉音樂產業。「現在,人們把它看作維基解密與傳統媒體達成的協議,但在某些時候,他們不得不演變成一個組織,一個有地址、有身份的組織,否則,他們的時鐘將停擺。」
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數字新聞中心主任Emily Bell認為維基解密已經發生了改變,具有競爭力的媒體們正在合作,去共分一杯羹。「維基解密代表了一種新的宣傳手段,這使我想起60年代時人們希望自己挖掘和獲得信息。」Emily Bell說,「你現在看到的只是個門縫,沒人知道它究竟會在哪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