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發生在莫斯科的地鐵連環爆炸案令世人震驚。還算慶幸的是,中國少有這類惡性恐怖事件。但翻開我們的報紙,各種慘劇卻也時有所聞。近日備受關注的則是福建南平血案,兇手鄭民生於手起刀落間,瞬時奪走8條鮮活的生命!還有麥當勞的一名年輕服務員慘遭殘殺,起因居然是他要求一位躺在長椅上休息的男子坐起身來,該男子勃然大怒,以刀相見。
每當發生這樣的慘劇,嫌犯家屬、辯護律師、甚至還有公眾,第一反應往往想到要對嫌疑犯作精神病鑑定。假設這些作案兇手神志都非常清醒健全,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性格確實有著嚴重的缺陷。用心理學家的話來說,他們或許都可以歸為「反社會人格」,因而更容易走上犯罪道路。
但慘劇既已鑄成,若就事論事地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向作案者一方,以至得出這樣的結論,只有嚴厲的制裁加上步步防守的反恐措施才足以制止所有潛在的作案兇手,那麼,恐怕只會滋生更多的慘劇。不由得想到19世紀的英國作家瑪麗·雪萊曾創作過一部名著《弗蘭肯斯坦》,說的是一個教授在實驗室裡不小心造出了一個怪物,想不到這是一個惡魔般的怪物,他來到人間後,作惡多端。作者原本揭示的是這樣一個主題:一個本可以成為天使的人,為何卻成了惡魔。弗蘭肯斯坦也可說是一次事故的產物,由於教授的失手,他不幸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他自問:「我是什麼?我是怎樣來的,我的創造者又是怎樣一個人,我一無所知;但我知道,我沒有錢,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一樣屬於我的東西。而且,我被賦予的形象醜陋不堪,令人作嘔。」但他並非生來邪惡,「我的心原本極易感受到愛和同情;但經歷了種種不幸的遭遇後,我的心被扭曲了,只剩下邪惡和仇恨。」這就是說,由於他天生的外表缺陷,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位教授,他的創造者,都排斥他、厭惡他,不願給他一丁點同情和愛心,這就把他逼上了梁山。「我之所以邪惡,是因為我悲慘。如果人類都作踐我的話,我怎麼會再去尊重人類呢?」
不幸的是,瑪麗·雪萊筆下那個虛幻式的人物,在今天的社會恰是真實的存在。有些人,生來就貧困潦倒,他們沒有錢,沒有任何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土地、房子都可以隨意被徵用、拆遷,自謀生路又是談何容易,處處碰壁的結果就是,或者淪為暴力抗法,或者悲壯地(有時卻是莫名地被)自殺,或者就是瘋狂報復社會。如果社會都作踐這些人的話,他們怎麼可能再去尊重別人呢?結果受害者就是整個社會。
這就是瑪麗·雪萊要帶給我們的啟示:人類應對所有有情感的生命和我們自己創造的作品負起責任。情況正如達爾文所言:如果窮人的悲慘不是由自然法則,而是由我們的制度引起的,那麼很大部分是我們的罪過。記住,說這話的達爾文,是一個富人。
(作者系上海師範大學哲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