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可能終結中國繁榮的問題是:水危機。」投資大師吉姆·羅傑斯近日做客BBC節目,當談到中國經濟首要問題時,排除了外界最為矚目的房地產,語出驚人。
洪玉蘭在洞庭湖淺水區捕了近30年的魚,這個夏天,她做了一件以前從不敢想的事:湖底散步。
「我還從未見過洞庭湖底呢,」她搓著手略帶緊張地說,「一切是那麼不真實。」
穿著還未洗去上個捕魚季泥漬的橡膠靴,洪玉蘭拖著步子,費勁地穿行於地處湖南省的這一片龜裂乾涸的河床。幾條傾覆的小漁船橫七豎八地躺臥在湖底,死蚌及蚌殼遍地都是。這片如今乾枯的湖底,是它們曾經的「家」。
新草如雨後春筍般長了起來,連成一片新生的「草原」,去年這裡還是望不到邊際的湖面,魚蝦穿梭其間——多年來,洞庭湖一直是長江主汛期的防洪湖。「不打漁,我就沒收入。」洪玉蘭告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
今年創紀錄的低降雨量導致長江中下遊流域水位急劇下降,一場1961年以來最嚴重的旱情席捲數省,造成數百萬人受災。作為中國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水面已縮小到不足常年的45%,湖東側有超過1000公頃的溼地完全乾涸。而中國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其水面面積也縮減到小於歷史同期面積的1/5。
「連長江本身都面臨乾旱,不啻敲響了警鐘。」《中國水危機》作者馬軍表示,長江流域供養著約4億人口。
不獨長江,正如美國福克斯廣播公司(FOX)指出的,旱情如一個幽靈,已在神州大地徘徊多年,一再重創地方經濟。「中國北方正在掙扎。」美國《紐約時報》以如此驚悚的開篇道出了它對中國水危機的憂慮,其筆觸掠過「已汙染到不可再提供飲用水的黃河」,直指坐擁2200萬人口的北京和1200萬人口的天津,這兩座城市在快速發展的過程中,地下蓄水層已乾涸——蓄水層的積蓄需要花費上千年。
12年來,北京遭遇了建國以來持續時間最長、旱情最嚴重的乾旱期。近日,北京水務局發布,北京人均水資源量已降至100立方公尺,遠遠低於國際公認的水資源短缺警戒線——1000立方公尺。
「南水北調」工程是中國政府為緩解水危機開出的藥方。20世紀50年代首次研究結束後,該工程被擱置一旁,直到90年代中國北方被旱災打擊得抬不起頭,政府才重新審查這項工程。2002年,國務院為中線和東線的開工亮起了綠燈。
《紐約時報》評價「南水北調」為「豪邁大氣而代價昂貴」:每年從千裡之外的長江抽調至少6萬億加侖的水,以滋潤華北平原及其4億4千萬居民乾涸的喉嚨,而南方此時正在旱災的侵襲下煎熬。「南水北調」中線工程以湖北省內的丹江口水庫為起點,水位從43英尺抬升到558英尺,一路從高向低流向800英裡外的北京。可如今,丹江口水庫正處於10多年來的最低水位。
國務院一位負責水資源管理的官員對《紐約時報》承認,「南水北調」工程蘊藏著巨大的風險,但是他同時指出要解決當前的水危機,「我們已別無他法」。
今年以來,上海降水總量僅132.9毫米,是1873年有氣象記錄以來「最乾旱」的一年。而從5月19日開始,一場持續了9天16小時的罕見反季節鹹潮突襲上海,突破了同期歷史紀錄。旱情導致長江水位減半,由此造成海水倒灌,使得這座被聯合國列為世界上水資源問題最嚴重的6個城市之一的工商業重鎮,水危機日劇嚴重。
中國政府為此啟用三峽大壩洩洪,以抗衡旱災。預計到6月10日,三峽大壩放出的水足夠填滿200萬個奧運會比賽用規格大小的遊泳池。巴克萊銀行石油分析師阿米拉·森表示,這樣減少了水力發電量,每天中國的石油需求量可能會增加30萬桶。國家電網公司稱,由於水電供應不足,電力缺口總量可能超過歷史上最嚴重的2004年。
FOX指出,水力發電已佔中國當前發電量的20%,「如果旱情持續,今年中國的用電需求將有40千兆瓦的缺口,明年將升至50千兆瓦」。
越來越多的工廠因為電荒而暫停生產。據美聯社報導,雖然今夏30千兆瓦的缺口只佔中國發電量的3%,但都集中在江浙兩省的長三角工業區域。中國官方已警告上海以西的工業園區,在夏季的用電高峰期,他們將面臨更嚴峻的電力定量配給。石化及塑料產品的製造商、小工廠將因此受衝擊最大,但上海寶鋼同樣在需要削減產量的公司之列。
「真正可能終結中國繁榮的問題是:水危機。」投資大師吉姆·羅傑斯近日做客BBC節目,當談到中國經濟首要問題時,排除了外界最為矚目的房地產,語出驚人。
「我不關心中國內戰、瘟疫、騷亂、蕭條或者其他所有類似問題。經濟都可以從這些問題中復原,惟一無法復原的是水。」羅傑斯稱。
韓國《中央日報》亦把中國乾旱稱為:隨時可能導致中國經濟增長引擎熄火的「毒素」。
中國是聯合國開列的全球13個貧水國家之一。印度媒體《印度人》在論及全球水危機的文章中說,中印兩國的人均水資源量,與西方國家有20倍以上的差距。而今,水危機真的已經上升到將「終結繁榮」的地步了嗎?
《英文虎報》將中國的旱情視作全球水危機的先兆,悲觀地預言,人類社會將面臨從未有過的水危機,卻也凸顯出了水資源相關領域的投資機會。該報指出,在香港及上海的股票交易所,只有16支股票涉及水資源相關產業,卻篤定「受需求推動,馬上會有更多的上市公司在水資源領域湧現」。
路透社指出,長江沿岸的許多其他地區仍有足夠水源養活大片稻田,中國經濟規模之大也足以吸收此次旱災衝擊,而不至於拖累整體經濟增長。
「單單今年這場乾旱不會導致中國經濟崩潰,但肯定會造成影響,反映出水資源壓力給中國帶來的威脅。」中科院水利專家夏軍對路透社說,「情況會變得越來越嚴重,因為經濟發展正給水資源帶來越來越大的壓力,災害影響的方式和範圍也在擴大。」
德國日報《面對乾旱》專號,報導了乾旱的中國不可思議的奢侈運動——雖然政府明令禁止,但在北京郊區, 19座新的人造滑雪場以高爾夫球場的名義出現。 按照環保人士胡勘平估算,北京市每年人工造雪的用水量至少100萬噸,相當於北京市8300個家庭一年的用水量總和。「除了靠引水來滿足一座城市不斷發展的需求之外,我們應該先清楚我們有多少水資源,再決定城市的發展規模,」王健說,「畢竟人們對發展的需求是永無止境的。」
世界銀行最近發布的《解決中國的水稀缺》研究報告稱:「有效管理稀缺的水資源,以便在未來維持經濟增長,是中國正面臨的一項艱巨的挑戰。」在中國,每4美元的經濟產出,就需要1立方米的水——大致為世界平均水平的3倍。
路透社專欄作者趙巖指出,水資源保護與利用的矛盾在於發展模式和治理模式:GDP高於一切、集中決策;法律缺乏權威,違法成本低廉。「崛起的中國似乎仍未真正意識到,不是將來是現在,水已經是我們的終極命題。」趙巖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