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檔綜藝真人秀從立項到開播,參與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完成了一次大眾娛樂行業流水線的體驗之旅。在開播前與開播後,數量可觀的工作人員身處其中。
7位綜藝幕後製作人員穿著他們自己的日常著裝參與了此次拍攝。沒經過商量,他們就都選擇了黑色的T恤來參與拍攝。
參與拍攝的幕後人員在事後知道這個巧合的時候,告訴我們:這其實不是巧合。「常年參與錄像,穿黑的衣服參與拍攝工作幾乎成為一個常識。穿黑的才能儘可能地藏在攝像機後面。藏在攝像機後面調度,不會因為衣著亮眼而被觀眾看到,成為習慣之後,在生活中也喜歡穿黑的。」
在不同的節目中工作,他們其實都有「交集」。比如,他們中好多人都同時參與過一檔節目的製作,但分屬於不同角色的參與方,至今還互不相識。處在一個「圈子」裡,他們有很多共同的觀點和感受。
他們自己也說:「做綜藝這個圈子很小,從衛視綜藝到網綜,綜藝節目就是這一撥人在做。」他們都是這一撥人。我們從他們的口述與感悟中,參觀一檔綜藝的誕生過程。背對舞臺,看到更有意思的「暗面」故事。
這些橋段都是照著劇本演出來的吧?
溫月過去在東方衛視工作,她是前四季《極限挑戰》Follow PD組組長。當初《極限挑戰》一經播出就受到關注,身邊好多人跑來問她。黃磊真有那麼聰明?張藝興真有那麼小綿羊?你們是不是偷偷給每個人劇本?都是照著劇本演出來的吧?」作為一個以激發出真實為成就感的真人秀導演,這樣的問題讓溫月感到無奈。「我們從不給藝人規定「人設」,但我們會提前做足功課,在充分深入了解藝人的前提下,找到他們身上還未曾被觀眾了解到的一面,以此挖掘出藝人身上最可愛、最值得被觀眾看到的性格點。反覆沙盤推演「劇本」通過強劇情的設定最自然的激發出藝人性格。通過劇本環節衝突點來引導人物關係構建。所以來參加我們節目的藝人都會感到輕鬆沒包袱,他們只用在節目中純粹做自己,一心完成節目設置的任務。每當節目播出,觀眾、網評自然發酵出關於藝人的「人設」讓藝人都感嘆驚訝時,是我們fpd最大成就感。」溫月這樣說。
陸放
同樣的問題也會被陸放碰到。他是溫月現在的同事,也是過去的同事——前四季《極限挑戰》的編劇。陸放在碩士學習期間開始寫電視劇、寫話劇,話劇靠舞臺、動作、臺詞,電視劇更多靠臺詞,靠場景,電影靠鏡頭推動。「綜藝的劇本要怎麼寫?我完全不知道。」一開始他甚至也和很多人想的一樣,完全不理解為什麼真人秀需要一個編劇?
陸放
在《極限挑戰》,最早的編劇參考來自於韓國人寫的劇本。不僅是陸放,當時對很多人來說,真人秀製作都是很新鮮的事。那個時候正是綜藝節目的階段更替。國內的綜藝經歷過歐美綜藝模式的引進之後,開始了韓國綜藝模式的引進。歐美綜藝模式嚴謹,像《中國好聲音》、像《中國達人秀》,有固定框架,有嚴格的串接。這種節目會有一個「操作寶典」,事無巨細,照著它做就對了。
韓國的綜藝模式則完全不一樣。「沒有清晰固定的框架,但有很多小環節的設置,用來產出意外,讓人看到意外之下人的真實反應。像大家在玩一個遊戲。編劇設定一個情境,人物之間的關係就會隨著在規則中的互動產生變化。編劇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把控——用一個什麼樣的規則,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裡,讓大家產生有意思的關係上的變化。」做了幾集節目後,陸放對真人秀的編劇工作有了大概的了解。他開始拋開韓國人的幫助,自主地編寫劇本。
陸放
「很多人認為做電視綜藝的編劇是一個很考驗創造性的工作。」陸放覺得這是很大的誤解。「編劇其實是一個很考驗準確性的工作。就像火箭上天,有一個零件稍微有一點問題,這個火箭就會炸掉。綜藝也好,電視劇也好,一句話或者一個環節設計上的紕漏就會使整個段落垮掉。」
想要在真實的環境裡去激發出藝人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自己。這就是為什麼每次《極限挑戰》的拍攝之前,都有很多的準備會。編劇負責遊戲的內容把控,導演則負責把這個「遊戲情境」執行下去。「綜藝需要一個團隊。很多時候你一個人憋在一個房間裡想不出來,要一群人一起去想,做想法上的互補,因為一個人想東西總是沒辦法很全面。」
樂嘉駿
《這!就是街舞》第三季有一個名場面是四位新隊長單獨進行的cypherbattle。一共四輪,四位隊長需要輪番進行30秒一輪的對決。「那種衝擊感和氛圍感創造了一種真實,把明星真正地還原成舞者。」這個場面的純粹使得總導演陸偉認為這是可以載入綜藝歷史的畫面。觀眾不知道的是這個環節在即將開始錄製的時候總編劇王晨辰和陸偉還在就對決形式進行爭論。所謂的爭論就是一遍又一遍地沙盤推演,在什麼樣的形式下會產生最好的人的反應。直到最後一刻,決定哪個是最好的方案,然後去執行。
在《極限挑戰》的第五季,樂嘉駿加入了《極限挑戰》的製作,常駐嘉賓賈乃亮的Follow PD。樂嘉駿的工作既要跟隨藝人的行動進行現場編劇和引導,也會參與編劇的工作,節目製作周期內的編劇會他都需要參與,他了解嘉賓,可以跟進關於自己所跟隨的常駐嘉賓相關的編劇進程。除了《極限挑戰》,樂嘉駿還在《歡樂喜劇人》擔任執行導演。同樣的,節目錄製之前所有的導演全都要撲在作品質量的把控上,跟嘉賓一起,他們熬到幾點就到幾點,幫著一起構思節目本子的架構和臺詞裡的包袱。
樂嘉駿
樂嘉駿2014年從上海大學電視學院畢業後就到東方衛視工作。從《中國達人秀》開始,到現在的《極限挑戰》6年的工作時間裡,他分不出做哪個節目更累,沒有這個分別。「不管是棚內的綜藝還是戶外的綜藝都很辛苦,因為它誕生的過程很漫長,你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去開策劃會,頭腦風暴的時候覺得沒什麼,反正就是提供想法、提供點子。真正難的是落地的過程,從會議室走出到落地的過程,你會發現你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有些事情還是你無法掌握的。」
樂嘉駿
做了六年的綜藝節目導演,他回過頭看覺得短短幾年的事情像過了很久,「因為這個行業變化太大了。好比是掌舵開一艘船,這個船太大了,有的時候有些情況是自己無法控制、能力不到,這種情況是最累的時候。」
現在綜藝市場的活躍是浮躁還是創造?
《這!就是街舞》的後期團隊剛剛換了新的辦公室。辦公室在上海黃浦區中心路段的漢口路。抬頭就能看到東方明珠塔的塔身,綜藝市場熱火朝天,會讓你覺得眼前展開的是一個類似《上海灘》的激烈故事。但在這樣一片區域裡,一百多年來漢口路這條小路又一直都是一塊鬧中取靜的地方。實際上後者才是更接近於後期團隊的環境樣態。
後期總導演鄭磊的辦公室是一個窄窄的長方形空間,兩條黑色的沙發,放著打盹用的白色毛毯。緊挨著兩條辦公桌擺在落地窗前,除了辦公設備,桌上還有好幾瓶醒神用的花露水。走出這間辦公室,100多號人倒著班趕著做《這!就是街舞》第三季的剪輯。
鄭磊
這檔節目關注度很高,和《乘風破浪的姐姐》、《脫口秀大會》、《樂隊的夏天》一起搶奪著觀眾們的觀看時間。準確地說,不只是這些熱門綜藝在互相競爭。正在陸續熱播的電視劇《三十而已》、《二十不惑》、《以家人之名》以及各類直播、短視頻、音頻節目都在和燦星製作的這檔節目搶奪大家的時間。
在錄製周期裡,沒有停止鍵。《這!就是街舞》的總導演陸偉在一周前才在一個加班歸家的雨夜因為急著回復工作消息,摔斷了肋骨。依然要頂在錄製現場,靠無限量的煙和咖啡保持精神。《這!就是街舞》的總編劇王晨辰也是在最近剛剛做了胃部息肉的手術,他的團隊出了名的輕鬆平等,他依然是一副樂天的樣子,不是同事問起,完全看不出他剛剛做過這樣的「職業病」小手術。
鄭磊
做一檔像《這!就是街舞》這樣的純網綜藝其實是好多人的心願。樂嘉駿就是這樣想的,它感受到衛視的製作團隊開始漸漸的有這樣的機會在開放,他想像著自己能和在衛視的團隊參與這樣的項目。
在他看來,他們的團隊既有棚內節目的製作經驗,又有戶外節目的製作經驗,完全可以勝任。「我挺相信我們團隊,我們團隊裡90到95這個階段的導演既有七八年工作經驗,同時又可以大量地吸收新的東西,而80後的導演從各個宏觀的層面都有他們的掌控力。我們團隊的整個構成的架構是很完備的。」
樂嘉駿說:「我沒有接觸過一檔純網綜節目,我相信在接觸過程當中會有很多是之前沒有考慮過,沒有認知到的一些事情。(這個經歷)肯定對我的幫助是非常大的。」
相比於好多創作領域的疲喪,綜藝行業還活躍著想法和期望。不止一個綜藝團隊的人在採訪中向我們表達,他們也都曾想到要做關注度頗高的女團選秀節目,以及改造版的大齡女團選秀節目。鄭磊的團隊在今年上半年剛剛參與了《創造營2020》的後期製作。這是一檔封閉的女團選秀節目。
經過這個節目,鄭磊發現「劇情(綜藝)已經有兩年三年了,實際上也在慢慢地進化。」他意識到製作當中還有並且也應該有更多的空間。「這意味著導演團隊和剪輯團隊應該拋棄一些所謂的技法和手法。讓一個人成長的感覺變得更清晰、更真實,在這個過程中不應該添加你作為主創人員的個人的想法和歸納,留出更多的空間和內容讓觀眾去發現和尋找。」
這種進化或是變化是有跡可循的。
在鄭磊的認識中:「綜藝1.0是背景故事加表演的模式化呈現。綜藝2.0則打破棚內綜藝的框架,讓嘉賓和外界之間有了語言、乃至行動上的互動。綜藝3.0就是所謂的劇情綜藝,打破單個故事的框架,讓綜藝像連續劇一樣有串聯,有成長。」現在,劇情綜藝又有了新的變化。
鄭磊
這反而不會讓製作人員變得更輕鬆,留給觀眾的空間越大,要做到的事情更多。就像今年初受到熱捧,在日本3天賣出188萬份的開放世界遊戲《集合吧!動物森友會》,它代表著遊戲觀念和技術的進階,開放程度越高意味著製作者更多的投入。
鄭磊認為這樣的狀況跟現在的年輕人的心態有關係。「現在的年輕人不喜歡教條式的東西。他們更多地願意自己去看,自己去總結,自己去發現。」
網絡平臺打開了這樣的需求。綜藝節奏變快了;垂直領域的內容有了更多的可能性;綜藝變得像連續劇一樣;綜藝在內容呈現上需要更大的空間和自主度……網絡平臺作為渠道給予了更多的空間、視角和方式,催生了很多變化。
怎麼就有了兩檔比鄰錄製的節目?
視頻流媒體平臺B站在今年年初,用一支平臺宣傳片帶出了關於「前浪」和「後浪」的討論。B站想要代表年輕人,也想要專注視頻網站未來的所有可能。
今年夏天,B站會推出他們的第一檔綜藝節目——《說唱新世代》。節目組找到了《極限挑戰》前四季的總導演嚴敏擔任總監製。《極限挑戰》前Follow PD組組長溫月擔任執行總導演,《極限挑戰》前編劇陸放擔任總編劇。
這檔節目在江蘇無錫的錄影棚錄製。剛好和愛奇藝《中國新說唱》錄影棚緊挨著。這意味著它們的播出時間也是臨近的。不僅一起錄製,還會一起播出。
溫月
遇到同期競爭的相似類型節目,這是做綜藝經常會碰到的問題。當初東方衛視打造《極限挑戰》就是抱著要跟浙江衛視的《奔跑吧兄弟》一決高下的意思。兩檔節目看起來形式很像,但從一開播,大家就發現《極限挑戰》和《奔跑吧兄弟》很不一樣。
B站這次找到嚴敏的團隊來做《說唱新世代》,自然期待又一個在同類型節目中突出重圍的機會。《說唱新世代》打出的口號是——「萬物皆可說唱」。這不是一檔只強調技術性的說唱比賽。
溫月
溫月解釋:「選手選拔無專業門檻設限,來自社會各個圈層,只要你作品內容足夠好,寫真實生活、敢真實表達,有真情實感,就可以加入我們,正所謂萬物、萬事皆可說唱,我們想做人人都能聽得懂的說唱,我們認為人人都能說唱。我們尊重參賽的選手,保護他們身上獨有的特質。用賽制和框架規則去激發選手狀態,也留有足夠空間讓他們做真正的realrapper 。我們認為如果你真正real,是不需要時刻keep的。我們節目不想靠養成和刻意的包裝去打造出一個技術流的說唱冠軍。而是通過賽制、導師、觀眾、市場的考驗去選拔出一個真正服眾,內容有價值輸出,能代表這個時代所發聲的時代表達者。」節目打造成一個類似於「西部世界」的環境,有一套「叢林法則」。表達自我,擁抱世界。選手們在既定的幾檔生存空間裡進階。為了實現這樣的拍攝需求,節目組在正式的錄影棚旁邊將一處廢棄的工廠改建成說唱基地,包括兩排廠房辦公室和一片大空地。參加節目的選手們根據在節目中的表現水平獲得不同的生存環境,從一環到四環,有的人甚至直接睡在膠囊倉裡。
溫月
溫月除了擔任執行總導演,還擔任其他項目的製片人。每天早上醒來進入工作,手機裡80幾個微信工作群就發來滿屏的消息,壓力大到爆痘。當年在衛視工作,特別想要辭職自己幹。但現在有了獨立的公司,承接自由度更大的節目,反而又懷念過去在衛視作為單純的內容工作者的狀態。
《說唱新世代》按照計劃在8月底播出,他們面對的對手是相似類型節目裡的「開山之作」。
2017 年,《中國新說唱》的主創團隊——總監製陳偉、總導演車澈,音樂總監劉洲製作的《中國有嘻哈》在愛奇藝播出,讓嘻哈音樂這個小眾、垂直的音樂門類進入了公眾視野並引起熱議。
而《中國新說唱》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決。2018年,因為輿論、監管風波,《中國有嘻哈》變成了《中國新說唱》,除了這檔節目同一主創團隊還推出了另一檔聚焦垂直小眾門類的節目《熱血街舞團》。
《熱血街舞團》已經準備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就是街舞》的總導演陸偉、總編劇王晨辰、後期總導演鄭磊才開始接手這檔與之同檔期競爭、即將在優酷播出的同類型節目。
高人氣的導師陣容,幾百位選手,幾百位工作人員投入製作。這麼大製作的節目,用編劇王晨辰的話來說,那就意味著兩個平臺攪動了七、八個億的資金在裡面。實際上,這兩撥主創彼此都認識,過去是一個製作公司的夥伴。
陸偉
明面上佔競爭優勢的是誰的導師更好,誰的選手更精。但事後復盤,真正決定哪檔節目能夠留得下來的是節目的定位。《熱血街舞團》注重展示節目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而《這!就是街舞》更注重自由的街舞文化的表達,讓大家感到舒服,然後去表達。
最終,《這!就是街舞》做到了第三季,而《熱血街舞團》則已宣布停播。留下來的《這!就是街舞》成為背後的製作公司燦星製作重要的轉折點。
《這!就是街舞》意味著燦星作為一個老牌的綜藝製作公司找到了網綜市場裡的位置。《這!就是街舞》是燦星製作的第一檔網綜。「其實那個時候燦星對於網綜的重視程度跟現在還不能相比,那時候只是覺得網綜可能是一個補充。不管是《蒙面唱將猜猜猜》、《了不起的挑戰》,還是《中國好聲音》,都是衛視靠前的節目。那時候我們做衛視做得很好」。
陸偉
而且,「那時候網綜的盈利模式跟我們是違背的,因為我們在衛視做節目的時候是我們全投資,衛視的廣告賣得很好,我們通過廣告收益來進行分成,只要你節目做火了,你的廣告收益就很大,但網綜那時候都是虧損的,你只能靠視頻網站砸錢給你製作費,但是你的盈利空間是很小,所以那時候其實從盈利模式上來講它也不成立。」
直到「這兩年網綜慢慢井噴成長,燦星整個重心從完全偏衛視到現在網綜和它可以平起平坐的狀態,其實這算是一個轉折點,這對我們公司很重要。」
實際上這也是陸偉自己的重要轉型。最早在燦星,陸偉負責管理公司的宣傳部門,市場支撐起越來越多專門的網絡營銷和宣傳公司之後,陸偉帶領的團隊在工作領域內變得沒有競爭力了。要麼離開,要麼帶著團隊轉型。陸偉選擇了轉型,這才先有他在《蒙面唱將猜猜猜》擔任總編劇,《出彩中國人》第三季總導演,後有臨危受命成為《這!就是街舞》的總導演。
熱錢看到了什麼?
那麼多唱唱跳跳的綜藝節目成為爆款。張航希所在的合心傳媒則一直在製作大家印象當中的「慢」綜藝。他們的初始團隊製作過《奔跑吧兄弟》,但目前為止做出的三檔節目《嚮往的生活》、《幸福三重奏》、《我們是真正的朋友》都和《奔跑吧兄弟》很不一樣。
離開浙江衛視成立公司之後,他們做的第一檔節目是《嚮往的生活》。在寧靜的村莊裡,慢悠悠地生火做飯、一幫老朋友聚在這裡沒有高強度的任務,就是吃飯聊天。這樣一檔節目依然找到了它的觀眾。
張航希
這檔節目給了張航希一種另外的工作節奏。一年準備,3個月拍攝。節目拍攝地是他們一個一個看下來找到的最舒服的地方,節目裡的農作物是他們春種秋收看著它們長起來的。
節目主嘉賓何炅和黃磊周末的時候就是黃磊做飯,何炅叫一幫朋友一塊兒來蹭飯。節目就是把他們的日常搬到了屏幕上。很多時候他們和嘉賓一起吃飯聊天,導演們就全部出去了,只留下機器在屋子裡。作為導演在這樣的節目裡,他們常常要忍痛去放棄畫面。真誠放鬆地交流才會使這檔節目產生意義。
張航希
在《芭莎男士》2019年的報導中,總導演王徵宇曾講述過他們最初拍攝《嚮往的生活》遭遇的坎坷。
2016 年夏天,王徵宇拿著投資人的錢,在沒有一個客戶看中的情況下,裸錄了6 期《嚮往的生活》。投資商和播出平臺仍未能確定,節目只能停錄。
等重新找到客戶和播出平臺,已經隔了三個月。拍攝所在地的「莊稼都全沒了。」王徵宇當時感慨:「在這個行業就是這樣,尤其是客戶,他們是不買期貨的,追漲不追跌。」
張航希
張航希記得,《奔跑吧兄弟》剛剛火起來的時候,市場上立馬就出現了無數個類似跑男的項目。綜藝變現的周期相對來說很短,對於贊助商,對於藝人都是一個道理。更快製作完成,更快產生效果,更快得到收益。只要藝人的咖位放在那兒,贊助商就進來了。水漲船高,藝人的酬勞也漲起來,檔期也變得更難敲。張航希說他們節目又的嘉賓敲了好幾年都敲不來。整個綜藝的生態就這樣被熱錢影響了。
王晨辰
陸偉也有類似的感受:「客戶的要求變得越來越具體,直接鎖定了若干個明星(就把一檔節目交給你去做。)這對內容創作人的束縛太大了。」
「過去你還能花一些時間去儘量說服客戶,但現在客戶強勢。你不得不在他已經決定的情況下,去儘可能在內容、模式上花很大力氣去調整它,把已然造成的損失減少到最小。「陸偉覺得因此而做失敗的節目是有的。我相信我們所遇到的問題,全中國所有的綜藝團隊應該都或多或少遇到過,你運氣好就能扭轉這個局面,運氣不好就扭轉不了。」
王晨辰
初代綜藝寶典開篇的第一句話代表了什麼?
在第三季的《這!就是街舞》,陸偉已經幾次在現場哭了。都發生在錄製現場,編劇王晨辰能夠理解陸偉的動情。他說做綜藝的這一幫人其實生活方式很像孩子,活得都很浪漫和純真。這一季《這!就是街舞》趕上了疫情,陸偉感覺有必要做點什麼,把這一季的節目主題定為「為愛而戰」。
編劇王晨辰講到一個他自己得到的來自母親的節目反饋。在這一季節目播出過後,他收到了他的媽媽給他發的一條信息。
「我媽跟我發微信都不會超過20個字,那天突然洋洋灑灑地給我寫了好多話,她說她(看我們的節目)看得老淚縱橫。」節目裡一個聾啞舞者跟一個健全人進行battle,沒有謙讓,也沒有示弱,那是一個純粹而平等的場面。王晨辰說:「我媽媽從來沒跟我聊過節目。這個事也挺讓我有成就感的。」
編劇王晨辰講到「為愛而戰」主題的緣起:「陸偉在在整個疫情期間看了很多報導,很受震動。後來我們開始開策劃會,開始過選手的故事,很多人的故事都在講他們的生活受到了影響。」因為疫情期間這些舞者線下培訓的工作全都停了,對於舞者來說這直接影響到他們的生計。
王晨辰
「各行各業都需要從疫情中恢復、重啟。《這!就是街舞》希望帶給大家鼓勵。」
在《這!就是街舞》的片頭,兩位舞者在兩棟樓的屋頂進行了一段隔空battle。這個畫面是在致敬疫情中的一個畫面,兩個武漢人在封城期間,隔著樓宇之間的距離在陽臺上喊話聊天。配合四位隊長出場的特效畫面,整個片頭花了小一千萬。
在進入燦星之前,陸偉的職業是電視臺的社會新聞記者。因為一些報導引起爭議後轉到娛樂頻道去做內容。「我其實很喜歡做新聞。當記者是我一直從小到大的理想,做娛樂記者以後我說服我自己,我還是在做記者。」
去了娛樂頻道以後,陸偉成了特別的存在,別人只報明星新聞,但陸偉報的是「照相館被大水衝出來好多老照片。」這是涵蓋面更廣的娛樂性新聞。他安慰自己還是在做一點事情,但感覺還是不太好。
直到2010年開始做《中國達人秀》,陸偉第一次在真人秀節目裡面找到做新聞的感覺。我感覺到做真人秀節目你也可以做(新聞),傳遞你想要去影響或改變這些世界的一些價值觀和理念,在那個以後我就扎了進去。」
當初《中國達人秀》被引進中國的時候,原版製作團隊給中國的製作團隊準備了一個寶典。寶典的第一頁寫著,希望看過這個節目的人覺得他身處的時代和生活的國家讓他感到非常幸福。
陸偉
這句話其實也很英國,聽起來像是英國電影《帕丁頓熊》裡面象徵著「屬於帕丁頓熊的幸福」的橘子醬。但這句話真的實實在在地影響了陸偉。「我覺得它影響了我們曾經幾乎所有做真人秀節目導演。我們必須在舞臺上看到特別可愛的人,或者是特別讓人敬佩,或者是特別讓人喜歡的人,而且他們都是些普通人。我希望真人秀節目可以放大我們身上那些閃光的點,這會讓看到節目的觀眾感受到。」
很多人覺得真人秀節目的意義是給大家帶去一點歡樂。陸偉覺得歡樂也重要,但真人秀節目真正的意義是傳遞價值觀,去影響和改變一些人。
這讓人想到《極限挑戰》前四季的總導演嚴敏的另一種觀點,嚴敏認為「一個在前進中的、轉型期當中的社會有美好的一面,也有還不足夠美好的一面。我想通過節目告訴大家這樣一個事實,並且讓大家用積極地態度去面對這樣的一個社會。」
嚴敏覺得自己做的類似於是一種守望者的行為。源自塞林格的長篇小說《麥田守望者》,守望者站在懸崖邊。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守望者就把他捉住,以免孩子跌落。
看起來嚴敏和陸偉做的不是同一件事,但又是為著同一個目的。就像他們自己說的,做綜藝的這撥人腦子裡想的好多時候是一樣的,都是一撥人。
陸偉有另一種憂愁,這種憂愁和他想表達的東西相背。「網絡輿論場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黨同伐異的局面。只有持相同觀點的人才能站在一起,不同觀點的人則一定要吵架。真理不往往掌握在多數人的手裡,但輿論場給人一種我只要人越多,我就越有道理的錯覺。」
他顧惜到街舞文化中的battle:「你表達的東西是什麼,我可以完全不認同你,我覺得我是對的,但是我一定也會尊重你表達觀點的權利。每一個人都有表達觀點的權利,這就是街舞文化裡大家都認同的愛,和平,自由。這才是一個比較偏理性的對話環境。」
「在某種程度上這會對做節目或做內容本身產生很多的制約和影響,會讓你瞻前顧後,你會覺得說當我想要去輸出和表達這些東西的時候,有可能被部分人誤解,甚至被很多人誤解,這種時候你的內心得有多強大才不怕這些誤解,有時候會做一些妥協,這種妥協本身是讓人難受的。」
《這!就是街舞》營造出「街舞」的氛圍和環境,讓選手和嘉賓感到舒適,能夠自由地表達和跳舞。陸偉覺得是這個節目最重要的東西。這和嚴敏的團隊現在在製作的節目《說唱新世代》也很像。
在《說唱新世代》採訪的當天,雜誌社的工作人員在片場食堂裡等待採訪,對面的小屋子裡來自B站的各位UP主,他們有在為第二天的拍攝排練。
他們吹起《天空之城》的配樂,又吹起《權力的遊戲》的配樂,傳來一陣陣笑聲。有一個UP主還沒能記下譜子,自己一個人跑到拐角處的廁所門口練習,路過的人看他,他會笑著打招呼。
簡易的食堂裡,幾個B站負責商務的工作人員在一邊吃飯,一邊商量工作。他們穿著印有日本動漫的大T恤,穿衣打扮很像學生。一名保安笑盈盈地進來跟他們打招呼,遞上一包中華給他們散煙。
負責商務的這幫人接過煙跟保安打趣,你是不是發財了。之後,安保人員們突然一起出現在食堂裡,他們在桌子上擺開一個很少女的生日蛋糕,原來是他們其中的一個90後的保安那天過30歲生日。他們圍在一起說笑,壽星開心地許了願望。攝影師湊過去給他們拍下了一張照片。
寫在最後
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
讓我們勿忘國恥
珍惜和平年代的美好生活
監製:佟承嶽
採訪、撰文:晏文靜
攝影:張博然
統籌、策劃:趙文斐
妝發:陸無敵
攝影助理:翁野峻、瞿鑌(PHANTOM STUDIO)
製片助理:謝尚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