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堂承包商背後利益鏈調查

（原標題：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堂承包商背後利益鏈調查）

3月13日下午，位於成都城南環球中心E2區18樓的「德羽集團總部」標識已經被剷除。牆上剩下的只有不乾膠的痕跡，證明這裡曾經是承包四川諸多學校食堂的企業總部所在地。

此時，距離3月12日下午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堂出現食品質量問題之後，僅24個小時。該學校食堂的承包商，正是四川德羽後勤管理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川德羽」)。根據德羽集團所在辦公區牆面標識顯示，其旗下還有包括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校長之家、德羽商學院、四川德雅後勤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川德雅後勤」)等6個機構。

在今年1月5日才當選成都營山商會執行會長的吳春雷，正是德羽集團的控制人。根據其公司官方網站此前所宣稱，四川德羽服務的學校包括成都七中、廣元中學、簡陽中學、雲南昭通學院、重慶江北中學等學校30餘所，服務學生20餘萬人。

3月13日下午，根據溫江區政府通報的消息稱，該區公安分局對成都七中實驗學校負責食品安全的八名責任人開展全面深入的調查。此外，成都市委市政府也在13日下午召開專題會，要求一查到底、依法依規、嚴懲不貸。

吳春雷的「關係網」

吳春雷是四川南充營山縣人。今年1月5日，吳春雷當選為成都營山商會執行會長。在對執行會長的資料介紹中，如此描述：「集團業務已經遍布雲貴川渝20餘個城市，綜合實力在省內學校團膳行業中名列前茅，在西南三省學校食堂服務業中具有競爭力」。此外，四川德羽旗下擁有40個項目，為川內外20餘萬師生提供餐飲保障服務。

查詢啟信寶系統，四川德羽的股東分別為吳春雷(持有85%股權)和吳攀(持有15%股權)，成立於2015年4月20日，截至目前僅成立了4年。該公司宣稱，已經取得了ISO9001質量管理體系認證和HCCPA食品安全管理體系認證，並嚴格按照體系標準要求執行。

至於吳春雷是如何在四川學校團膳行業做到名列前茅的，《中國經營報》記者注意到，在德羽集團總部標識的下面，有一個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校長之家，這個校長之家正是吳春雷贊助的。

2017年11月30日，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舉行了成立30 周年慶祝大會。目前，協會擁有近 200 家遍及全省的會員單位，以及四家特邀理事單位。其發起人正是成都石室中學、成都七中、成都樹德中學、成都西北中學等幾所名校的老校長，由此可見在四川教育界有著很大的影響力。

吳春雷已然將協會的校長之家，設置於德羽集團總部所在地。根據公開資料，在2016 年 2 月，四川德羽與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聯合舉辦 「德羽杯」廚王爭霸賽，每屆都有來自全川的十幾所學校參賽。記者注意到，第一屆爭霸賽舉辦地是四川德羽的項目所在地冕寧中學，第二屆為簡陽中學，第三屆為廣元中學，第四屆正是在成都七中實驗學校，舉辦時間距今不到2個月。

此外，在2016 年 4 月，由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主辦，四川德羽後勤承辦的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後勤工作部籌備會，正是在四川德羽後勤會議室召開，成為了該協會真正的「校長之家」。此次會議包括協會的新老領導們及省內 49 所會員學校的後勤副校長、總務主任、副主任共 60 餘人參加。

2016 年 5 月，四川省中學校長協會與四川教育報刊社攜手，共同召開「川派教育」論證會。四川教育屆的專家、教授、學者及各會員學校校長悉數到場。該活動的承辦單位亦是四川德羽，吳春雷還熱情洋溢地致開幕辭。

「這樣的操作模式，讓人聯想起長春長生疫苗的推廣方式，就是通過贊助各地疾控中心的各種會議，甚至給予獎勵，以此獲得人脈關係。」有家長如此評論說。

此外，在2017年3月，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還被四川省教育廳評為「四川省示範性標準化學生食堂」。但在當年11月27日，四川省教育廳下發《關於進一步加強學校後勤保障服務工作的通知》，強調要「堅決杜絕不符合質量標準的校服和『黑心棉』進入校園。」此外，要求各義務教育階段的學校食堂由學校自主經營，不得對外承包」。截至3月12日事發後，成都七中實驗學校才宣布解除與四川德羽的承包合同。

至於四川德羽是否與相關學校領導有利益交換和輸送，目前成都市教育局、市場監管部門、溫江區公安分局已經介入調查，尚不得而知。對此，成都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在溫江區召開專題會議，要求「認真負責地開展調查，無論涉及到誰，無論涉及到什麼單位，都要一查到底、依法依規、嚴懲不貸」 。

記者拿到的一份資料顯示，四川德羽的客戶包括四川旺蒼中學、江油太白中學、綿陽中學、雅安中學、德陽第五中學、馬爾康中學等多所學校。但記者在求證中發現，綿陽市教育和體育局闢謠稱，網傳該市所屬學校食堂的食品食材與四川德羽沒有任何採買關係。此外，德陽市教育局也表示未發現四川德羽在德陽參與學校食堂經營活動。

至於目前四川省內以及雲南、重慶等地，有多少家學校和企業機構，是由四川德羽提供後勤服務，尚未有調查結果公布。

食材供應鏈

在德羽集團總部標識的名下，分別有三家公司，查詢啟信寶系統發現，四川眾呈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在2015年12月8日，該公司法人由吳春雷變更為王明東;四川德優康農夫產品配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四川德優康」)由劉光斌100%控股，公司監事為賈小東;四川德雅後勤則由四川德羽100%控股，其監事也是賈小東。可見，上述公司與四川德羽都是關聯公司。

「四川德優康應該是他們食堂的食材採購和配送公司，因為企業要控制成本，利潤在這一頭最大。」成都本地一家承包企業食堂10餘年的公司負責人張先生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從網上流傳的視頻和圖片來看，顯示出這家企業在食材採購上存在問題，在食材管理存放上也不規範。

張先生介紹，一般承包學校或者企業的食堂，按照招標要求，一般需要交納10%左右的管理費，「但這個沒有統一標準，有的甚至高達30%～40%，要不然就得私下對相關領導打點。」張先生說，這樣的話承包企業只能壓縮成本，採購便宜的蔬菜和肉製品，甚至於過期食品。這就導致一些諸如「殭屍肉」(冰凍多年銷往市場的凍肉)、變質食品等流入食堂。

至於當初四川德羽如何通過招投標承包了成都七中實驗學校的食堂，以及繳納管理費的具體比例，記者未能查到當初的招標資料。但四川省人民政府在2013年6月10日發布的成都七中林蔭校區、高新校區一樓食堂承包經營權招標公告中，就明確要求投標企業是「具有五年以上經營中學、大中專院校或大型餐飲企業」。

有家長表示，作為私立學校，每個月600元的生活費應該很不錯了，但是沒有想到孩子吃得如此糟糕。就此，一段視頻顯示，該校一位副校長向家長表示，他們也要求承包企業四川德羽做好餐飲服務，每個月22天，每天平均27元錢，應該可以保障孩子的餐標。

公開數據顯示，近幾年成都七中實驗學校每年的學生人數在5500人左右，按照每人每月600元生活費計算，全年9個月在校期間食堂收入總計為2970萬元。

記者注意到，在成都七中實驗學校的網站上，3月11日公布了第四周的菜單。比如小學部，分別為早中晚三餐以及間餐。間餐為牛奶和糕點，早中晚餐的菜品則每天有所調整。

張先生分析說，從菜單上看，每天都有炒鹹菜和炒什錦泡菜，對於小學生來說，一般都不能吃這樣高含亞硝酸鹽的食品，更何況有些是過期變質食品。此外，按照菜單，他估算每人每天的綜合成本應該不到27元的一半。「我們主要是靠學校學生基數盈利，一般經營的好利潤在10%都不錯了。」張先生表示。

在菜單上，記者注意到學校的注意事項第一條就是：食品安全放首位，保質保量供給。此外，還要求嚴禁涼拌菜、土豆發芽發青不得使用;每餐認真研究食譜，認真製作等。

但如今，隨著學校食堂質量問題被大量家長投訴，成都市以及溫江區多個部門成立調查組進駐調查。此外，3月13日晚，國家市場監管總局要求調查成都七中實驗學校食品安全問題，同時要求各地全面排查學校食品安全隱患，嚴防嚴管嚴控學校食堂食品風險，切實保障廣大學生飲食安全。

此外，記者注意到，早在2016年，成都市食藥監部門就曾發布消息表示，根據《四川省餐飲服務環節「明廚亮灶」工程實施方案》，2016年四川省將基本完成城區學校食堂的「明廚亮灶」工作，成都城區所有學校在年底前基本建成「透明廚房」。

「食材信息、農藥是否殘留、供貨商姓名、配送時間甚至連配送車輛的車牌號都觸手可得，學生家長在家也可以通過手機軟體對這些信息進行查詢。」當時成都七中高新校區相關負責人曾對媒體表示，「食堂購買蔬菜全部有檢測報告，配送時提供配送單和農殘抽檢報告，家長對學校食品安全有了信心。」

「公司及學校對供應商監管不力，存在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們對此十分愧疚。」3月13日下午，成都七中實驗學校發布情況說明，如此道歉，並承諾對學生因學校食堂食品引起的健康問題承擔責任。

本文來源：中國經營報 責任編輯：吉國傑_NBJ11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