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與詩
若要觸摸中華民族的戰爭史,哪能置潼關於不顧呢?
潼關因水而得名。《水經注》載:「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
建關最早追溯到東漢,當時為防西北羌戎進犯,威脅東京洛陽,於是在函谷關西側設隘建關。隋代南移數裡,武則天時北遷塬下,形成今日潼關古城舊址。
黃河、渭河交匯處 樊潼順 |攝
史書極言潼關之險之難之美。
「秦有潼關,蜀有劍閣,皆國之門戶。」這是《春秋傳》的評價。
康熙皇帝讚譽潼關為「天下第一城」。他的孫子乾隆皇帝也不甘落後,在古潼關門戶金陡關橫額上,御書「第一關」三個大字。
就連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的山海關,也不得不承認:「畿內之險,惟潼關與山海為首稱。」
高峻的秦嶺和滔滔的黃河,曾一再把中國歷史逼到了這狹窄的通道上。
帝王與后妃、將軍和士兵、趕考的書生、被放逐的官吏、逃難的百姓……他們磕磕絆絆,不絕如縷地從潼關道上迤邐而過。
馬蹄聲聲,由遠及近揚塵滾滾,李世民身披戰甲,御馬踏風而來,在秦王寨屯兵養馬,準備西取長安,成就一代帝業。英氣勃發的少年寫下了豪邁昂揚的《入潼關》:「崤函稱地險,襟帶壯兩京。」
黃塵古道上,中年杜甫踽踽獨行。「安史之亂」後的唐王朝,盛世一去不返,憂國憂民的詩人親見一派凋敝情形,揮筆一蹴而就,名篇《潼關吏》遂成:「丈人視要處,窄狹容單車。艱難奮長戟,萬古用一夫。」
不滿上層腐敗而辭官閒居,屢召不赴的張養浩,卻在60歲上因為關中大旱拜陝西行臺中丞,星夜兼程奔赴任所。途經潼關,睹災民慘狀,感歷代興廢,西望舊都,發出振聾發聵的吶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張養浩傾囊以賑災民,四月之內未嘗家居,不遑寢處,終因勞瘁而卒。消息傳開,「關中之人,哀之如失父母」。
原來,潼關竟是一座詩城。要麼不進,入關便是半個詩人。
我的車子一入潼關城,心陡然起了波瀾。在奔湧狂放的大河與山巒的影像中,歷史開始活起來了。
春秋戰國,晉據潼關以制秦,有春秋五霸之舉;秦得潼關,剿滅六國,成千古一帝之偉業。
東漢建安十六年,赤壁之戰中失利的曹操進攻西涼,數月強攻無果,只得用計離間馬超等西方群雄,控制潼關,穩固了其北方勢力。
公元756年,哥舒翰被迫出關,二十萬虎狼之師血染黃河,震動京師。
唐玄宗何嘗不知,「河曲回千裡,關門限二京。」中國的統治中心曾長久地在中原與關中,在長安與洛陽、開封間遊移擺動。如同天平,潼關城是肩挑兩京、力壓千鈞的支點。
然而,險峻如鐵的潼關還是失陷了,玄宗倉皇西逃。關牆依舊巍峨,可日已西落,馬嘶陣陣,它們向長安城投去最後一瞥憐憫的目光,似乎已看到那些華麗的金宮銀殿,即將化作一捧焦土。
繁華盡,風雲歇。白居易披著一身煙霞而來,立馬駐足,幽幽吟誦起《長恨歌》:「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明朝末年,李自成六戰潼關,孫傳庭戰死。故此,《明史》有「傳庭死,而明亡矣」的說法。
在這麼一個彈丸之地,史書記載的大小戰事近百次。得潼關者,東可逐鹿中原,西可輕取長安。難怪多少帝王為其安危而寢食難安,又有多少將帥的聲名與榮辱系此一「關」?
漫山遍野的英雄冢,恐怕無以為計。卻因著他們的存在,古老的潼關便蒙上了一層悽絕的悲壯。
詩人們寫盡了這山關形勢以及慷慨悲壯的情愫。「荊山已去華山來,日照潼關四扇開。」那是韓愈。「十裡曉雞關樹暗,一行寒雁隴雲愁。」那是溫庭筠。「行行潘生賦,赫赫曹公謀。川上多往事,悽涼滿空洲。」那是岑參。「河流大野猶嫌束,山入潼關不解平!」那是譚嗣同。「瓦礫縱橫十萬家,潼關依舊障京華。」那是老舍。
當金戈鐵馬遠去,烽煙戰火散盡,那些詩詞隨古城的傾圮而散落在殘磚碎瓦間,珠璣般叮咚滾動,俯首能撿一把。
潼關,承載了太多戰亂,也承載了太多的文化,凝重得化不開了。
關與城
姚雪垠的長篇歷史小說《李自成》,開篇就是「潼關大戰」。他自述曾經過周密考證,「小而險要的潼關城,沒有北門,只有東門、西門、南門和上南門。」可如果沒有北門,從風陵渡上岸後如何進城?
我到潼關博物館求證,疑惑頓消——潼關是有北門的,只是潼關的北門向西北,在北水關附近。東門則朝東北,西門向南,南門向東南,都是依其獨特地勢而建。
不能不驚訝於古代建築師的智慧。如此設計,既增大了對攻城軍隊的射殺範圍,門前狹小的三角地帶又避免了敵人大規模集結。
從某種意義上講,古代的戰爭史,也是一部城池的攻防史。在那個冷兵器的時代,攻城往往會伴隨著極高、極可怕的傷亡率。歷代中原統治者,都特別偏愛建立在城池防守基礎上的「非攻」軍事防禦手段,也許正是得益於高度發達的築城技術和城防之術。
潼關黃河風景區 田明星 | 攝
「城池」,城為牆,池為水,一座高大的牆不夠,還要配上一條護城河,為的是「固若金湯」。即使外面八方風雨,天翻地覆,只要城不破,政權的根基就在,「四塞以為固」的中國在四四方方的城牆庇護下,碼著方塊漢字,從容又體面地延續著輝煌而偉大的中華文明。
然而,到西門遺址一看,那種據關臨險的氣象,早就不復存在了。唯有殘存的古城牆還斷斷續續地起伏著,孤獨地兀立在天地間。兩側衰草下裸露著厚厚的垣基,昭示曾經的恢弘。自黃河岸上突兀崛起的秦嶺,就壓在那雖已破敗,卻仍舊威風凜凜的城牆上。
黃河天塹、蒼茫秦嶺、千古名關,三個相互映照的歷史意象,在眼前疊而為一。腦中突然彈出幾句歌詞:「黯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湮沒了黃塵古道,荒蕪了烽火邊城」。電視劇《三國演義》中,講了不少關於潼關的故事,無怪乎,片尾曲如此貼情切景。
著名的十二連城,城池已損毀殆盡,只是沿著山嶺,每隔幾裡便聳起一座土墩—— 度傳遞到長安。從潼關通往關中的通道「禁溝」,也被重兵把守起來——這條縱貫南北的溝壑長十五公裡,左結黃河,右攜秦嶺蒿岔峪,古時「灌木叢藤,茂密如織」「細路險與猿猱爭」。若敵人想繞開潼關西進,駐守在十二連城的軍隊可藉助有利地形,實施阻擊。
十二連城、禁溝與潼關城唇齒相依、相互倚仗。黃巢和李自成農民起義軍西攻潼關,都是先奪取禁溝,然後才攻克潼關的。
時至如今,這裡的村莊名,多含屯、營、寨、堡這類字眼,位置也大都有關隘性質。可是那些曾捍衛山河的屯啊、營啊、寨啊、堡啊,一個個都消逝了,目睹了一幕幕歷史風雲的烽火臺也已殘破不堪。
黃土夯起的烽火臺緊貼半山腰築起,原先的垛口已經坍塌得面目全非。撥開齊腰高的荒草,一個拱形洞口出現在面前。洞口裡面,堆滿了塌下的夯土土塊。
這洞口,應該就是當年駐守烽火臺的士卒進出的通道。
這兒是實實在在的古戰場。十二連城的烽火正起,城頭旌旗獵獵,士兵們枕戈待旦。兩軍對壘,殺聲震天,那「利鏃穿骨,驚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的場面,就在我的腳下。
我聽見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耳畔似乎響起了短兵相接的金鐵齊鳴,以及廝殺格鬥的酷烈吶喊。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怎麼個打法,我只能隔著歷史的煙雲去想像,但浩浩蕩蕩的大軍總是來過的,他們開進人跡稀少的秦嶺,嘚嘚的馬蹄聲顯得空廓而響亮,緊跟其後的,是一個個迅速臨近的新時代。
保衛黃河
黃河的滔天巨浪未曾撼動、千年戰火中巋然不倒的潼關,卻在日軍炮火中傷痕累累。
抗日戰爭期間,這個內陸關隘,轉為了中日兩軍對峙的前沿。
1938年3月,日軍竄抵風陵渡,隔河炮擊潼關。此後七年的狂轟濫炸,潼關古城牆和城門樓受到嚴重破壞,城內民宅十之七八被毀。居民大多數在蘇家村至南留村的「難民溝」中打土窯而居。
黃河岸邊,我看到了一座抗戰時期留下的碉堡,鋼筋水泥澆築的堡壘上,布滿了坑坑窪窪的彈痕,記錄著那段抗戰先烈們浴血奮戰的歷史。
日寇到底朝潼關打了多少炮彈?據文獻記載,潼關當時有敲鐘報警者,1938年鐘被炸壞後,敵人每打一發炮彈或扔一顆炸彈,打鐘人就朝盆裡扔一粒豆子,抗戰勝利後,一數豆子,竟然有一萬四千八百多粒。1940年農曆六月十三日,即轟炸最厲害的那天晚上,有人躲在橋下,拿黃豆計炮響,天明竟盛了大半瓷碗。據說,其間一塊橫匾不知從哪裡打飛到他腳前,上面寫著「關門扼九州,飛鳥不能逾」。
日軍的飛機亦未能逾越這道關門。又一次,護佑了一個又一個王朝的潼關,以國共兩黨軍隊之頑強堅守、英勇抗擊,在民族存亡關頭築起了一道「馬其諾防線」。
可以說,潼關保衛戰牽繫著全國戰局。一旦河防失守,則向西敵人可放肆地深入西北腹地,向北直接影響到中共中央的安全和陝甘寧邊區的存亡,向南則越過秦嶺屏障,國家的戰時中樞及其軍政機關,都將在敵人面前暴露無遺。
所幸,除陝北府谷淪陷數小時外,日軍終未能越雷池一步,陝西寸土未失。
抗戰時,中共陝西省委的活動範圍包括陝西的關中、陝南和甘肅天水一帶的國民黨統治區。為指導黨的工作和抗日救亡運動,1938年1月21日,中共陝西省委創辦省委機關刊物《西北》。正在延安的成仿吾和呂驥,震於時艱,激於義憤,不失時機地創作出了《保衛陝西之歌》,發表於《西北》第24期。
成仿吾的詞沉雄悲壯:「為了保衛家鄉、土地、老婆、娃娃、生命、財產,咱們排成隊伍,一起拿起槍桿。八百裡秦川到處燃起抗日的烽煙,讓日寇的鮮血染紅涇渭河水……」
呂驥的曲,音節勁拔鏗鏘,讓人情不自禁熱血澎湃,即使伴著黃河的怒吼,以及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依然響亮。
落日如輪,對岸是暮色中隱現鐵青色的中條山。在那裡,「秦軍」曾夜渡黃河,在飛機的呼嘯中,在秦人血肉模糊的身軀上爬了起來,與侵略者殊死戰鬥,「八百愣娃跳黃河」的故事流傳至今。央視劇《兵出潼關》,拍的就是這段保衛潼關的歷史。
到了潼關,才能理解于右任的那句「河聲嶽色無驚句,寫出秦人血戰功」。
抗戰期間,潼關全縣有3799名青年參軍抗戰;構築河防工事,男女老少下工地運沙石、砸石子,有人趕牲口進秦嶺馱木頭,有人送來家裡的門扇、床板;日軍炸毀隴海鐵路,潼關軍民便合力挖出14.6公裡長的交通溝,運輸了數以萬計的傷員,保證了幾十萬抗日軍民的物資供應。
老城老巷
硝煙散去,「鎖天中樞,控地九域」的軍事雄關,又成了三省五縣通衢之地,潼關古城便恢復了水陸碼頭人聲鼎沸的繁盛。
隴海鐵路通車後,這座古老關城迎來了它空前繁華的時代,關城內外街巷縱橫、店鋪林立、屋舍彌望,南腔北調的商人、旅客匯集於此,穿旗袍、登高跟鞋的時髦女郎招搖過市。
20世紀50年代,因修建三門峽水庫,處於渭河下遊的老潼關被劃入淹沒區,整個縣城南遷至幾公裡外的吳村。轟然倒下的廢墟上,留下一聲無奈的嘆息。
潼關縣小麥開鐮收割早,被稱為「關中第一鐮」 視覺中國|供圖
當時,正是中國經濟最困難時期,新城區建築材料短缺,群眾只得拆掉城牆、關樓,那些不知浸染過多少邊關士卒鮮血的城磚,被源源不斷地運往新城,壘成了院牆,埋進了房基。磚瓦錯落間,靜默著匆匆數千年的輝煌與滄桑。看著這些老磚打成的新牆,一種難以言狀的惆悵油然而生。
縣城裡的不少街巷依然沿用過去老潼關時的舊名,「金陡街」「桃林路」「書院巷」,潼關人就是用這樣簡單的方式,喚起與老潼關千絲萬縷的聯繫。
搬遷前,老潼關縣城內有50多條巷子。著名的第一巷、朱家巷等都已完全拆毀,唯有水坡巷因地勢稍高,不在當時設定的水位線下,倖免於難,許多明清時期的老宅子得以留存至今。
午後,巷子異常靜謐。80歲的宇萬枝坐在門墩上曬太陽,陷入悠遠的回憶。她並不清楚這座宅子究竟建造於何時,宇萬枝只記得,她們一家搬來已超過60年,住過三代人。
老人身後,烏漆大門的漆面斑駁脫落、門扣鏽蝕變色,而高翹的屋簷,依稀可見當年輝煌的模樣。從考究的「門當」以及門楣之上雕飾精巧的「戶對」,可知昔日主人身份地位不俗。古人的「門當戶對」之說,大抵就是從建築學中延伸出來的吧。
門前有一棵古槐樹,凌空橫跨在巷正中,巷內人叫它「臥龍槐」,傳說是乾隆皇帝親手所栽。相傳乾隆過潼關時正值酷暑,一行人饑渴難耐,聽說水坡巷有口唐代古井,便到這裡飲水解渴,飲後連贊「靈水」。
如今,老巷家家都用上了自來水,但還是有不少人樂意到古井取水,一些講究喝茶的人說井水清冽甘甜,泡出的茶更清香味醇。
水坡巷北面黃河,夾在印臺山和麒麟山之間,山峰成了古巷最堅實的拱衛。抗戰時,為躲避日軍設在山西風陵渡一帶大炮的轟炸,潼關縣城的一些政府機關相繼遷至水坡巷內。
這麼一條全長只1公裡左右的小巷子,還住過不少風雲人物。康有為戊戌變法失敗後,曾短居沈家,據說留下一幅字「龍飛鳳舞,風到月來」,想是要表達順其自然的心境。抗戰期間,衛立煌以及從德國留學回來奉命駐守潼關的蔣緯國,都住水坡巷。他們在這裡或指點江山、揮毫潑墨,或沙場點兵、抵禦外侮,也讓街頭巷尾、田頭地角、茶館酒肆,平添了許多口耳相傳的故事。
巷子自西向東徐徐爬坡,蜿蜒出一個V字。我看到,許多老房上掛著大鎖,已是人去屋空,殘垣敗瓦赫然在目。據巷裡老人講,古城拆毀前,巷子住了2000多人,現在只剩百餘人了。巷子窄、路不平,汽車進不來,摩託也騎不動,年輕人嫌生活不方便陸續搬走,只留下老人固守家園。近些年總有人到古巷來收老物件,他們要看好這些傳了幾輩人的古花窗、脊獸、貓頭瓦……不能賣,更不能讓毀了!
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也許現在看來並不那麼實用,而對於一個古老的民族,這些遺存卻彌足珍貴。
遍地老腔
「盤古開天闢了地,女媧來到黃河地……天下黃河十八彎,寧夏一彎到潼關……」一人起頭喊號子,眾人幫腔滿臺吼,近乎原始、蒼涼悲壯、粗獷豪放的黃河老腔撼人胸腑,隨著聽眾酣暢淋漓的叫好聲,臺上臺下渾然一體,好不熱鬧。
這是發自雄渾的關中大地深處的聲響,抑或是渭水波浪的濤聲,也像是驟雨拍擊無邊秋禾的嘯響,甚至讓人想到柴煙瀰漫的村巷裡牛哞馬叫的聲音……
小朋友在潼關縣黃花種植基地玩耍 視覺中國 | 供圖
我在這腔調裡陷入遐想,潼關城內商賈雲集,酒肆如林,行人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城外,黃河上百舸爭流,輕快的往來於秦晉之間,艄公們光著膀子,號子聲此起彼伏。
音樂專家們考證,老腔的源頭遠自西漢。
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朝廷在黃河、渭河、洛河三河交匯處的潼關設船司空衙門,專管黃河、渭河船庫和水運事宜,後改設船司縣。西漢王朝在這裡首開漕運通道,全國各地的大批糧食和物資源源不斷地輸送至都城長安。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潼關黃河水上船運業日漸興盛,響徹天際的船工號子時常迴蕩在黃河兩岸。
乾隆年間,潼關古渡達到鼎盛時期。據《同州府志》載:每逢晴日,大小舟船往來於河上,有客船、貨船、遊舟,星羅棋布,飄忽無定,煞是壯觀。
據黃河老腔市級非遺傳承人陳孝寬說:「船工們從不行啞巴船,拖船下水唱『威標號』,接著是『起錨號』『搭篷號』……」
船工號子衍變而來的老腔,成了黃河漢子不屈服困難險阻,最樸實也最有力的宣誓——這是黃河的另一種咆哮。
2006年,老腔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秦地的古老搖滾,老腔,被認為有兩大重要分支,潼關人稱其為黃河老腔,而傳唱於華陰一帶的則被稱為華陰老腔。儘管二者同宗同源,後者近些年似乎名頭更響。
潼關的老腔藝人們很早就感受到了危機。2009年,秦東鎮原公莊村黨支部書記陳孝寬組織村上有些基礎的老腔愛好者,成立「黃河老腔藝術團」。隊伍很快發展壯大為平均年齡60歲以上的一團,和以中青年藝人為主要力量的二團。再後來,又有了「黃河老腔幼兒傳承團」,重點培養五六歲兒童,希望娃娃們將來讓老腔唱響大江南北。
老腔本是皮影戲的樂隊,唱戲人在後臺是皮影戲,唱戲人跑到前臺吼唱就是老腔。「老輩人的戲箱子沒了,樂隊只能自立門戶。」陳孝寬一向清楚,老腔藝人大都是普通農民,他們有著一種天生的本領,那就是從苦難中提取情趣。
唱腔不似專業演員那般圓潤,卻自有另一番高亢;唱詞土得掉渣,卻能讓人吼得熱鬧。之所以能流傳千年,就是因為朗朗上口,而且,人們在村路旁、山坡上、河灘邊隨時隨地就能吼兩嗓子。
秦東大地上的老腔藝人們,把這一聲吼從幕後吼到了臺前,吼到張藝謀的電影裡、《白鹿原》的話劇舞臺上、春節聯歡晚會的演播廳中。他們甚至漂洋過海,吼到了美、韓等國的音樂廳裡。
潼關,不再是一個軍事地理意義上的關,早已凝固成一個響噹噹的地名。(當代陝西 梁芝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