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城裡的老鄉們,根須還扎在那高粱滿天紅的家鄉土地上

2020-12-04 齊魯壹點

文|李曉

家鄉是什麼?是萌芽你生命的地方,是在遠方一想起就汩汩冒出井水灌溉滋潤心田的地方,它給靈魂源源不斷提供著養分,充滿了生命的豐盈。

家鄉是什麼?是佇立與守候在生命之地上的那一群人,他們為在心上懸浮的鄉情沉甸甸地打底。

我家的親戚大多紮根深山,日子清貧,他們如狗尾草一樣生長在山間,在風中搖搖擺擺。這些老親戚大多匍匐在泥土裡翻滾了一輩子,他們的命土一樣賤,也土一樣珍貴。在老家時,這些親戚間的往來,串起了日常生活的藤藤蔓蔓。我媽進城那年前夕,親戚們提著整籃子的山核桃,抱著滾圓的冬瓜,扛著成麻袋的新米,挨個來我家探望。親戚們千叮嚀萬囑託,進城以後,不要忘了我們啊。我媽說,常走動,常走動。

在城裡,遇到老家親戚的生日、婚喪嫁娶,我爸我媽都要提前作安排。有次到爸媽家,看見我爸還在日曆本上標註著:農曆三月二十八,表弟何久貴生日;四月十六,表嫂龍萬珍生日;十月十九,表叔孫德本家娶兒媳婦。一年之中的日子,就這樣在我爸媽日日夜夜的惦記中過去了。

我爸對親戚之間這種盤根錯節的關係、長輩晚輩的輩分關係捋得明明白白,古時怎麼稱呼,現在怎麼稱呼,心裡也清清楚楚。

我三姑奶90歲生日那年秋天,表叔提著一籃子雞蛋進城來,籃子裡還鋪著一層稻草。我媽聞到了稻草氣息,興奮地問:「稻子收割了吧?」表叔回答,割了割了,穀子還在曬,新米給你們留著呢。

表叔這次是特地進城,邀請我爸回村去當三姑奶生日當天的知客師,就是全程負責接待招呼客人,並在生日宴開席前代主人家發表感謝詞。我爸愉快地答應了。

老家全村戶籍上的1800多人,我爸用親戚之間的圖譜推算起來,全村人之間差不多都是親戚。所以我們那個村子一直以來民風淳樸,端一碗飯隨便進哪家的門,都可以夾上一筷子菜,都可以坐下來陪主人喝上一杯鄉上酒坊釀的熱辣辣的燒酒。

三姑奶生日那天,我跟爸媽一同回村。村裡山岡上天空很藍,幾朵薄雲飄著。村子裡炊煙嫋嫋,飄著肉菜香,廚子也是本村的,趕來幫忙的人都是村裡的男女老少。我爸與見到的每個鄉人親戚握手或擁抱,我媽被親戚們團團圍住噓寒問暖。

那天開席前,或許是我爸心情激動,他脫稿講話的節奏有點結結巴巴,不過讓我驚奇的是,我爸居然當場念起了他作的一首古體詩。他的講話依然獲得了全場掌聲。表叔端著一杯酒傾斜著肩膀走過來,向我爸表示祝賀:「兄弟,你講得好,講得好!」

我爸走上前,雙腿半跪,遞上紅包,向坐在椅子上的三姑奶拜壽,90歲的老人眉開眼笑。村頭那棵與三姑奶同齡的黃葛樹,那天午間枝葉被吹得譁啦啦響,似乎也在賀壽。

這些年來,我爸媽家和我家吃的菜,幾乎都是這些老家親戚擔著筐挎著籃扛著袋送到城裡來的,新鮮的菜葉上有時還滴落著山間的露水。

前不久,親戚們帶來了新米,我熬了米粥,喝著浮著一層米油的粥,一股故土的沉香在我全身蔓延開來。想起那些稻子帶著鄉人們的指紋在土裡一季一季地生生不息,我就想,故土上的這些老親戚老鄉人們,血脈也這樣千百年地延續下去。故土老家的重量,在我心裡更沉了。

想起那年我媽隨我爸進城居住,搬家那天,山梁上站滿了送行的鄉親,黑壓壓一片。空中一團團白雲蠕動著,也似在給我媽送行。

進城最初,我媽如一條遊進水土不服的河流裡的魚,她多次操著一把從鄉下帶來的鐮刀對我爸發脾氣:我要回去,回去割稻子。

進城後,鄉下老家的宋會計,是我爸媽在村子裡的信使。老家村子裡的莊稼長勢,一家一戶的紅白喜事,宋會計每次進城來,爸媽都要聽取他的專題匯報。

這些年,我爸明顯老了,有時沮喪得感覺生活沒多大意義了,他目光幽藍渾濁,在往事的沉渣泛起中攪動一下凝滯的思維。不過,一說到老鄉們,我爸就按捺不住興奮了。

這些年,老家的許多鄉親也陸陸續續進城居住了。宋會計捧著村子裡那本人口帳簿,把進城買房、租房居住的人一個一個畫上紅圈給我爸介紹。

宋會計畫一個圈,我爸就在旁邊嘆一口氣。我媽對我爸說,你嘆啥氣呢?來城裡的老鄉多了,該高興才是。

我爸沉默著,只有宋會計摸透了他的心事。宋會計對我說,你爸是擔心進城的老鄉多了,沒人種地了。我知道我爸是個先天下之憂而憂的人,有一次讀報,他看到迄今已走過46億年的地球壽命可能也有限,面色憂慮地對我媽說,哎呀,地球要是真沒了,這人類咋辦啊?

進城來的老鄉,有打工做生意的,也有隨在城裡買房的兒孫一起居住的。比如羅老三,以前在村子裡是個鐵匠,我17歲那年高考落榜,堂伯就是在羅老三的鐵匠鋪子裡給我打的鋤頭、鐮刀和砍刀。羅老三進城以後做了菜販,整天開著一輛電動三輪車批發蔬菜瓜果。我爸對我念叨過,羅老三把癱瘓在床的鄉下老母親也接到城裡伺候了。

後來,我爸拗不過羅老三的熱情,他在城裡一家小酒館宴請了我爸我媽及幾個老鄉。這給了我爸啟發,決定邀請進城的老鄉們每個月聚聚,也就是在一起吃個飯、憶個舊。

有時聚會,我也在場。每逢懷舊達到高潮時,與會老鄉們都溼了眼眶。我感覺這些在城裡的老鄉們把村口黃葛樹下那一眼老水井也引流到城裡來了,汩汩地灌溉潤溼著心田。

這樣的聚會,起初由宴請人輪流請客,後來由我爸提議,搞了個抓鬮方式籌錢。我爸鄭重地把寫好數字的紙團拋下,有時嘴裡還念念有詞。有次村裡一個姓劉的老鄉抓鬮數字最高,我爸執意和他調換了。老劉在城裡巷子邊擺了一個水果攤,供兒子上大學、女兒讀研究生。

在這些老鄉聚會中,傾訴鄉情,回憶悠悠往事,淳樸情感中也不乏顯擺的欲望。一次,一個兒子做房地產老闆的老鄉帶著炫耀的語氣說,他兒子最近又接了上億的工程。我爸有點堵心,起身欲走,又感覺自己不能失了氣度,轉身握住老鄉的手表示祝賀。那老鄉眯著眼笑了。

這些來到城裡的老鄉們,在我心裡,他們似乎還住在那片稻花滿村飄香、高粱滿天紅的家鄉土地上,他們和我一樣,在那片土地上深深地扎著生命的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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