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6月23日,新華社向全國發了一條消息:「著名科學家、中國科學院新疆分院副院長彭加木在新疆羅布泊的考察中失蹤,已經第7天沒有音訊了。」
簡短的消息猶如一聲驚雷,迅速在國內外引起震動,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組織飛機營救。當地駐軍在方圓數百裡的沙漠中展開「梳頭式」搜尋。美聯社、路透社、合眾社記者蜂擁而至。
彭加木的突然失蹤,22年來一直是個謎。有人說他陷入了羅布泊的沼澤,當時還風傳他被敵特劫持,也有人猜測他被風沙掩埋或被野獸傷害。那麼,彭加木到底是怎樣失蹤的?近日筆者採訪了當年與他同行的考察隊員和參加大搜尋活動的部分陸、空軍官兵,了解到一些鮮為人知的內幕。
進軍羅布泊
彭加木原名「彭家睦」,1925年出生在廣州近郊番禺縣一個商人家庭。兄弟五人他排行第五,父親希望闔家和睦,故為他取名「家睦」。23歲他在中央大學畢業後,進入國民黨中央研究院醫學研究所,解放後擔任上海生物化學研究所所長。1956年調到新疆,參與籌建中國科學院新疆分院。進疆後,他安裝了中國第一臺高分辨電子顯微鏡,並用這臺顯微鏡找到400多種動植物病毒,填補了我國在這個科學領域的空白。他撰寫的40多篇論文,在國際科研界產生很大影響,從而使他成為世界上知名度較高的學者。
1980年5月上旬,彭加木奉命率領一支由地理、化學、氣象、土壤、沙漠和考古人員組成的考察隊,由北向南縱貫整個羅布泊,進行科學考察。
羅布泊,充滿了神秘色彩。這是我國西部試驗原子彈和氫彈的地方,曾因「磨菇雲」的升起而聞名世界。它地處新疆塔裡木盆地東側,是我國最大的鹹水變遷湖。後來因流入湖內的塔裡木河下遊河床被風沙淤塞,改道南流,羅布泊逐漸乾涸,淪為鹽層地帶和不毛的沙漠,最後竟成了人們談虎色變的恐怖之地。維吾爾人稱它是塔克拉瑪幹(意為「進去出不來」)沙漠。當年路經這裡的高僧法顯在《佛國記》裡描述:「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1900年,瑞典著名探險家斯文赫定從沙漠南緣進去後,中途7峰駱駝和2名僕人全部死掉。他本人最後只穿一條褲子狼狽不堪地爬到和田河畔,被當地牧民救起才撿了條命。
5月9日,素有冒險精神的彭加木考察羅布泊腹地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他和考察隊員乘3輛汽車,迎著漫天風沙,在大漠中艱難蠕動著。第二天,他們進入湖中心地帶,地面上全是白灰色的鹽鹼土。中午,這裡的氣溫高達48℃,一絲風都沒有,使人感到喘不過氣來。誰也顧不得涸海中的炎熱和乾渴,在彭加木的指導下,立即進行考察。他們就地挖了一個深坑,裡面露出灰綠色的沙土層,中間夾雜著呈顆粒狀的石膏層,用嘴一嘗,味鹹且苦。5月13日,他們來到湖南端的鹽殼地帶,剝開僅兩釐米的塵土,只見下面全是枕塊般的鹽結晶體。彭加木急忙拿出筆記本,邊記邊說:「這下面全是寶物,如果把它們開發出去,那用途就大了!」他們在大約東經90°23′、北緯39°56′的地方,留下一個扎著紅綢帶的標杆,上寫「科80—001」。它標誌著科學考察隊的足跡第一次來到這裡。
6月2日,他們的飲用水基本用盡。隊員們在滾燙的沙礫中艱難地跋涉著,個個渴得嗓子冒煙。他們有時挖一個深坑,把頭埋在沙子裡呼吸一點潮溼的空氣。此時,彭加木的心情更加焦慮,沒有水就意味著死亡的來臨。他一邊探路考察,一邊尋找水源。一天下午,彭加木忽然發現了一片小草,高興極了,老遠就向大家呼喊:「你們快來看,發現了綠色植物,我們有活路了!」不久,他們終於穿過了鹽殼帶,走出了「死亡之海」。
1980年6月5日,是一個永遠值得紀念的日子。這一天,考察隊在彭加木的率領下,由北向南縱貫乾涸的湖底,終於按計劃到達本次考察的終點——米蘭,打開了羅布泊的大門。史無前例的縱貫羅布泊湖底的任務,首先被中國科學考察隊勝利完成。他們是中國科學院新疆分院的汪文先、馬仁文、閻鴻建、沈觀星、陳百泉、司機陳大華、王萬軒、包紀才和駐軍某部隊的無線電發報員肖萬能。
彭加木失蹤
司機王萬軒說,彭加木失蹤的日期準確地說應該是1980年6月17日10時30分。地點在羅布泊湖東南方向的庫木庫都克(維吾爾語,沙井的意思)以西4公裡處。
6月11日,完成縱貫羅布泊任務的考察隊在米蘭農場小憩之後,即準備沿古絲綢之路南線,再次橫貫羅布泊地區,然後取道敦煌去烏魯木齊,從而結束這次兩個多月的野外考察工作。經過晝息夜行,風餐露宿,6月16日下午2時許,考察隊來到庫木庫都克以西8公裡處。此時,車上所帶的汽油和水都幾乎耗盡,按照考察計劃,還有400公裡路程。
在大漠中行走豈能缺水、斷油!經討論,他們決定就地找水。當天下午沒找到。晚上,他們開會決定,向當地駐軍發電求援,並準備第二天繼續找水。彭加木親自起草了電報稿:「我們缺水和油,請求緊急支援油、水各500公斤。」用直升機運水的費用水比油還貴,彭加木期望能就地解決水的問題。根據地名所示和他的判斷,這地方應該是有水的。
17日上午9時,部隊回電同意援助物資,並要求提供營地坐標。考察隊員們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他們有的回帳蓬休息,有的在看書。彭加木還在外面徘徊著。他考慮到直升機運送一次物資要花上萬元,一公斤水要二三十元,且數量有限,國家付出的代價太大,最好能自己就地解決用水問題,倘若找到了水源,還能為以後到這裡考察提供便利條件。想到這些,他準備獨自行動了。
下午1時,司機王萬軒到車裡取衣服時,在一本地圖冊裡發現一張紙條,看後不由大吃一驚:「我向東面去找水井。彭。六月十七日十時三十。」彭加木冒著50℃多的高溫單人找水,這在沙漠裡是極其危險的。隊員們趕忙分頭尋找。天黑了,還沒有找到彭加木,他們就在沙丘上點起一堆篝火,想讓彭老看到火光後辨明方向回來;3輛汽車爬上山坡,向不同方向打開車燈,6條燈柱一直為他照著回來的道路;每隔1小時,一顆信號彈就飛向夜空,劃出一條紅色的弧線,它在告訴彭加木宿營地的方向。整整一個夜晚,考察隊員們都沒有合眼,仍不見彭加木回來。
18日中午,地表溫度達64℃。一架由烏魯木齊方向飛來的直升機降落在考察隊的宿營地。部隊送來了緊急救援的水和其他物資。陳百泉和王萬軒登上飛機,又在庫木庫都克地區超低空飛行,反覆尋找彭加木,依然不見蹤影。
陸空大搜尋
彭加木失蹤後,中央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政軍部門,採取了一系列緊急尋找措施。6月18日以來,新疆軍區派出數十架次的「直—5」和「運—5」飛機,以50至100米的高度超低空飛行,圍繞庫木庫都克中心,在東西長140公裡、南北寬60公裡的地帶反覆搜索。
6月20日,一支由28人組成的軍民聯合搜尋小分隊乘車趕到「720」基地,然後由西向東前往庫木庫都克方向尋找。與此同時,由敦煌派出的地面部隊,也沿著古疏勒河故道,由東向西朝著庫木庫都克方向搜尋。
6月底,7月初,搜尋進入高潮,地面上黑壓壓的人群和天上密密麻麻的飛機密切配合,幾乎將出事點方圓數百裡「梳頭式」地搜找了個遍。為配合這次聯合大搜尋,有關部門還從上海、南京和濟南借用了6條嗅覺極為靈敏的軍犬……可是儘管付出了巨大代價,仍沒有找到彭加木。人們從憂慮、焦急,開始感到無能為力。後來新疆分院派出一支小分隊,在原考察隊宿營地,即彭加木遇難的地方,樹立了一個高1.05米、寬0.7米預先用水泥製成的永久性標誌,上面寫著:「1980年6月17日彭加木同志在此進行科學考察時不幸遇難。」
那麼,彭加木究竟在哪裡?
揭開失蹤之謎
事後有人猜測,他可能陷入了羅布泊的沼澤。但當年隨同彭加木考察的隊員說,庫木庫都克一帶乾旱缺水,就連偌大的羅布泊也全部乾涸,結成堅硬的鹽殼,飛機都能在湖中心降落,人根本不可能陷進去。況且,彭加木還是個富有野外考察經驗的人,所以這一猜測是毫無道理的。
搜尋部隊在敦煌一帶曾發現地上有白色的狼糞,後來有人據此推測,彭加木有可能被野獸傷害。當年參加過大搜尋的馬培武少校說:「這絕不可能。彭加木失蹤那一帶只有駱駝、黃羊和野兔。有狼的地方離庫木庫都克還遠著呢!」
還有人懷疑彭加木被敵特劫持或殺害。雖然不能絕對排除這一點,但空軍官兵說,那裡荒無人煙,況且茫茫大漠中氣溫高達50℃多,人要生存必須攜帶足夠的水。在乘直升機搜尋中,他們也僅發現一行單行的腳印(後來地面變硬腳印消失,便無法尋找),事後證實這腳印是彭加木的。新疆軍區作戰部和其他權威部門也否定了被劫持或殺害的說法。
據彭加木的隊友和眾多知情人判定,他在找水的過程中,因舊病復發體力不支昏倒,最後被大風捲起的流沙所埋沒。因為進疆後彭加木曾患縱隔障惡性腫瘤,瘤長在心臟、氣管和食道之間,有兩個拳頭那麼大。據醫學文獻上講,患這種病的人頂多能活兩年。後來彭加木在上海中山醫院治療時,醫生在他的骨髓裡檢查出有「異常網狀細胞」,證實他又患有另一種惡性腫瘤——網狀細胞淋巴瘤。患這種病的人除了特殊之例外,一般只能活3個月。當時組織上弄來大批稀少的進口藥物,總算保住了他的生命。但醫生說,他的惡性腫瘤雖然暫時得到控制,隨時還可能復發。實際上在他考察羅布泊之前,就一直沒斷過藥。進入羅布泊後,他明顯感到「體力不支」、「身體不正常」,他曾自言自語地嘆道:「恐怕老毛病又犯了!」並露出痛苦的神色。種種跡象表明,在找水出發前,他的惡性腫瘤已初步復發。
當年彭加木神秘失蹤之謎,終被揭開。這和1981年10月新華社有關彭加木失蹤原因的報導大體一致。當時的報導原文是:羅布泊窪地地形複雜,氣候惡劣,荒漠無人。根據反覆尋找的情況判定,彭加木在找水過程中,可能因體力不支,迷路昏倒,被狂風吹動的流沙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