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過李明遠：百度理想情懷與不可承受之痛
百度史上最年輕副總裁的浮沉與興衰
時代周報特約記者 陸一夫 發自北京
雖然此前一直多次傳出離職消息，甚至有阿里俞永福再次挖角的傳聞，但百度副總裁李明遠卻一直保持沉默。在外界眼中，30歲時就成為百度的副總裁，履歷輝煌的李明遠很可能成為李彥宏的接班人，甚至能帶領百度創造新的網際網路神話。
不過隨著一封內部郵件的公開，李明遠的百度生涯畫上了休止符。
11月4日晚上，百度發布內部郵件稱，李明遠因在參與公司收購某項目中，與被收購公司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李明遠引咎辭職並被批准。從內部郵件來看，李明遠涉嫌貪腐行為卻沒有被移送司法機關，只是以辭職了事。百度方面向時代周報記者確認了該消息，但並未對此予以置評。
今年是百度的多事之年，伴隨著公司的戰略調整，百度的一系列問題逐漸浮出水面，其中腐敗事件更是大面積曝光。截至目前，今年百度職業道德委員會已經公布了三次反腐行動，其中包括副總裁王湛和李明遠這樣的高層。
但在百度內部，李明遠的引咎辭職卻充滿爭議，不少內部員工視之為內鬥的犧牲品。與其他高管不同的是，李明遠是百度自己培育出來的員工，以實習生身份進入百度的他一路平步青雲，他的成長軌跡與百度密不可分。李彥宏特別寵信這名愛將，一度將他提高至百度三駕馬車中的其中一環，只是李明遠沒有交出令人信服的成績單。
在百度的反腐高壓下，李明遠也難逃被清洗的命運，甚至可能引發股東訴訟。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孫遠釗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作為上市公司，百度有義務向股東就此事作出一個詳細的說明和交代，至於是否對李明遠作出起訴，那需要由檢察機關依具體調查的證據來決定。
在經歷了一系列輿論危機後，百度和李彥宏正在作出改變：在最新的業務版圖中，人工智慧被提升至最高級別，O2O、愛奇藝等需要燒錢的包袱有望被剝離或出售，而備受詬病的醫療推廣業務則按照網際網路廣告新政的規定執行，哪怕是付出了營收下滑的代價。
「百度任何的好和不好，歸功和歸罪都應該是我。」當李彥宏意識到這一點時，百度已經走在改變的路上，但是主管營銷的向海龍成功上位，這種改變難言正確。值得深思的是，李彥宏治下的百度，是否已經去到積重難返的地步？短期內人工智慧難以作出「有意義」的貢獻，百度依靠什麼走出信任危機的泥潭？
反腐進入深水區
11月4日晚上，百度發布內部郵件稱，副總裁李明遠因在參與公司收購某項目中，與被收購公司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李明遠引咎辭職並被批准。
根據百度的內部郵件中顯示，李明遠引咎辭職有三個方面的原因：在參與公司某收購項目中，與被收購公司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在其所管理的業務範圍內，與某遊戲合作夥伴的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同時，李明遠個人投資參股的外部公司與百度有業務關聯，未按公司制度報備。
不過事情尚未就此結束，李明遠隨即在朋友圈發聲，稱自己沒有任何的貪腐行為，雖然有經濟往來但不是不正當的經濟往來。「以前我在百度，你們黑我，我不能因為個人情緒回應說什麼。」李明遠這席話似乎暗指有人藉此事抹黑他。
百度是今年BAT中反腐力度最大的公司。在今年「魏則西事件」發酵之際，「百度推廣之父」王湛被曝因違反職業道德行為規範而遭到百度開除，疑似與百度遊戲腐敗事件有關；9月18日，百度職業道德委員會向全體員工發了一封通報郵件，詳細列舉了17條內部違法違紀行為。此次通報合計開除共30名員工，其中包括1名實習生和2名已離職員工，涉及業務部門分別為百度糯米、百度直銷分公司、渠道部、商務合作推广部、搜索產品市場部、百度貼吧、移動分發等多個部門。
巧合的是，此次李明遠也是由於在遊戲合作上涉嫌經濟問題而主動引咎辭職。
從這封內部郵件透露的信息中看，李明遠涉及的收購項目很可能是指控股91無線一事。2013年7月，百度宣布將以19億美元全資收購網龍控股子公司91無線，由於當時百度正處於移動化轉型的迷茫時期，急需獲得一張移動互聯的船票，故開出了19億美元的高價，但這一價格始終是超出了合理水平，因此才傳出百度收購91無線或存在吃回扣的消息。事實證明，分發渠道並不是移動互聯的真正入口，這宗收購對百度的移動轉型並無太大幫助。
不過原91無線CEO胡澤民已經回應稱，百度在確定收購91後，李明遠才被告知。胡澤民表示，當時收購案的主導人是負責百度投資部的湯和松，而且阿里也給出了18.6億美元的高價。
據工商信息系統顯示，目前李明遠在12家企業裡擔任法定代表人，而且投資9家企業，共任職企業多達19家，主要集中在科技推廣和應用服務業。據了解，李明遠在百度外的確有不少個人投資，而且與百度確有利益衝突，他的解釋顯得過於薄弱。
目前更讓人關注的是李明遠是否會因此被移送司法機關。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孫遠釗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作為上市公司，百度有義務向股東就此事作出一個詳細的說明和交代，至於是否對李明遠作出起訴，那需要由檢察機關依具體調查的證據來決定。
內鬥犧牲品
李明遠的辭職引發行業震動，原因在於他一直被視為是李彥宏的接班人，外界甚至戲稱他為「李太子」。在百度內部，能力不俗的李明遠獲得不少高評價，不少員工在其辭職後仍願意為他辯護，認為李明遠不太可能做出這種事。
李彥宏對這名愛將的寵信並非沒有理由。2004年，李明遠以實習生身份進入百度，並擔任百度貼吧首任產品經理。他在「貼吧之父」俞軍的帶領下獲得了空前的成長，短短一年時間裡貼吧在百度的流量佔比從1%增長到11%，隨後他還參與了百度知道、百度百科等項目，這些項目至今仍然是百度的重點產品。在俞軍眼中，李明遠是個做什麼都能成功的人。
2009年，李明遠出走百度，宣布加入UCWeb，擔任產品副總裁。不過在移動互聯的大潮下，百度亟須完成移動化轉型，李彥宏再次召回這名愛將，給予他最大限度的權力。2013年，30歲的李明遠晉升為百度副總裁，成為百度歷史上最年輕的副總裁，次年7月更是晉升為E-staff，進入百度的權力中心。
但是「二進宮」的李明遠似乎並未為百度的病症開出良方。除了上述的91無線收購案外，李明遠領導下的移動事業群組業沒有交出一份靚麗的成績單，重返百度後他砍掉形同雞肋的移動項目，同時重點發展移動搜索、手機瀏覽器、百度雲等前瞻性產品，但這些都沒有為百度的移動化作出太大貢獻。此外，李明遠還發起了一輪「輕應用」熱潮，希望以此聚合所有的應用開發者，從而打造百度的移動互聯生態，不過沒有如預期般實現爆發，最終慘澹收場。
值得注意的是，李明遠還負責百度地圖的商業化工作，其中O2O是重中之重。在李彥宏提出「連接人與服務」的理念後，百度糯米和外賣先後發力，並獲得了200億元的加持。不過眾所周知的是，隨著百度的業務戰略調整，O2O逐漸被邊緣化，有關百度糯米和外賣打包出售的消息絡繹不絕。
有業內人士就告訴時代周報記者，百度地圖的發展思路已經落後於時代的發展，在講求人工智慧的深度學習的移動互聯時代下，百度地圖仍沿用全景採集車、騎行採集車等老方法，明顯不符合在線地圖的發展趨勢。據時代周報記者了解，高德地圖早在幾年前已經開始採用眾包的方式採集數據，以大數據挖掘的形式完成採集任務。
今年4月，李明遠從權力的巔峰處開始滑落。在百度新一輪業務架構重組中，原本直接向李彥宏匯報工作的他，轉為對向海龍匯報，雖然保留副總裁一職，但降權的信號非常明確。李彥宏還不忘在內部信中安穩李明遠，稱他是「百度自己培養起來的年輕管理者」，帶領MSG（移動服務事業群）在移動轉型路上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然而，這一調整觸發了百度內部的宮鬥大戲。百度在此次重組中成立了百度搜索公司，並任命公司高級副總裁向海龍為新公司總裁，同時兼任搜索業務群組（SSG）總經理、公司副總裁，這激發了李明遠和向海龍之間的矛盾。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但二人在百度的暗鬥多年一直被內部員工所熟知，有不少百度員工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李明遠無疑是這次內鬥的犧牲品。
在李明遠和向海龍之間，李彥宏選擇了後者，這是意料之外，卻是情理之中。從營收角度而言，向海龍所領導的移動搜索業務為百度帶來了充裕的現金流，而李明遠的移動互聯轉型和O2O業務卻不見效果，二人的地位高下立判，尤其是近年百度在業務創新上趨於停滯，營收指標甚至壓倒了「簡單可依賴」的價值觀，才導致「魏則西」事件的爆發。
實用主義者
李明遠離去，並不會為百度的反腐大戲畫上句號，相反隨著危機的加深，百度的內部問題將被進一步放大。
有意思的是，百度每次公布反腐消息總是在財報發出前後時間，這一次也不例外。10月28日，百度公布了今年第三季度的財報，百度總營收為人民幣182.53億元，比去年同期下滑0.7%，這也是百度史上第一次出現「負增長」。
擺在李彥宏面前的，是百度的九成營收來自網絡廣告推廣，而人工智慧等新業務無法在短期內改變這一局面。在分析師電話會議上，李彥宏也承認，人工智慧相關的技術可能要在幾年後才能貢獻「有意義的」營收，這意味著短期內百度仍需要靠廣告業務來輸血新業務。
而目前百度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是廣告營收，其中對營收貢獻最大的行業仍然是醫療、本地服務、教育、零售、房地產和家裝。由於受到網際網路廣告新政的影響，百度的用戶資質將會提高，這對營收造成了不少的打擊。第三季度百度的活躍網絡營銷客戶數量為52.4萬，環比上季度減少了7萬，這也導致百度將第四季度的營收預期將下調至增長4.6%。
百度財務長李昕晢表示，雖然政策監管有所變化，但這依然是對公司營收貢獻最大的幾個領域，他預計第四季度百度醫療行業的廣告收入環比將出現增長，搜索業務所受到的衝擊將會觸底。
值得注意的是，百度在第三季度研發支出為26.14億元人民幣，同比下降2.8%，這對於發力人工智慧的百度而言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從橫向對比來看，阿里、騰訊、華為等網際網路公司近年都加大了研發投入，佔總營收比例均不低於10%，百度方面也沒有就這一問題作出解釋。可以預見的是，人工智慧等新業務將消耗百度的大量現金，百度的陣痛期才剛剛開始。
在外界看來，李彥宏是好好先生，但是性格弱點決定他難以應付目前積重難返的百度。近年來百度的發展一帆風順，尤其是在谷歌退出大陸市場後，百度幾乎沒有遇到太多阻力，營收和市值一路水漲船高，這讓溫室環境下長大的李彥宏缺乏危機意識。即使在今年年初爆發「貼吧事件」後，李彥宏仍堅持認為「我們的價值觀是最好的，是高尚的」，見不到半點反思。
在面對質疑聲音的時候，李彥宏經常有表達的衝動，但他更害怕自己的表達被誤解，甚至成為攻擊百度的利器，所以他選擇沉默，然後是麻木，到最後就變成了孤獨。
馬雲有蔡崇信，馬化騰有張小龍，但李彥宏缺少這樣的得力幫手，更多的時候是孤軍作戰，哪怕是當下百度正遭遇史前的信任危機，他身邊也沒有人能給出正確的意見，一直被讚美和支持的聲音所包圍。
在實用主義的指導下，百度並沒有追上網際網路的發展潮流，錯失了雲計算和O2O的最佳時機，但卻在不知不覺中扭曲了百度的價值觀。李彥宏曾在今年的一次專訪中談到，百度與谷歌很相似，兩者都是做搜索起家，也非常重視技術，目前同樣把人工智慧作為公司的核心戰略，但「更關鍵的是，我們是實用主義者，而不是理想主義者」。
李明遠離去，向海龍上位，也是實用主義的體現。百度已經作出了改變，但這種改變是否真正能解決當下的問題，只能由李彥宏自己來回答。
責任編輯：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