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雞窩撿蛋,發現有幾隻綠蛋,我小心捧著它們,在農曆三月初一這天,淡淡的青綠讓我好像提前拿到了夏天的入場券。
「媽,有綠蛋耶」!
「是哦,有幾隻雞就下綠蛋」。
小時候最喜歡撿雞蛋了,而雞窩又不止在一個地方,這就像玩尋寶遊戲,讓我覺得驚喜又刺激。從柴房到竹垛上,從草堆到某個藏身的盒子裡,不管發現一個、兩個、還是好幾個雞蛋,那就是我的快樂源泉。
「媽,我們做個炮蛋吃吧」!
「要得」!
在我們這兒,管「蒸蛋」叫「炮蛋」,一般有人坐月子就會提一籃子自己家下的蛋送去鄰居家裡,表示祝賀,而「炮蛋」就是很多新手媽媽的必愛之一,鬆軟可口,營養又天然。
做「炮蛋」是很簡單的烹製方法,將雞蛋完全打散,把要加入的水分三次加入蛋液裡,同時再加入食鹽和香油,每次加水時蛋液和水都要充分混合了才能加入下一撥水,這樣蒸出來的蛋才不會上面稀垮,底部又太厚實,既影響口感還特別不好吃。
這次我用了兩枚綠蛋和一枚正常的白蛋做炮蛋,物以稀為貴吧,綠蛋雖好還是想細水長流慢慢吃。我把敲碎的兩種蛋殼特意比較了一下,除了顏色以外,好像也沒什麼不同,但我還是喜歡這種不明所以的「綠」。
小時候並不知道雞蛋為什麼會有綠色的,只是單純的好奇和天真,但是現在如果我想知道雞蛋為什麼會有綠色的其實也很簡單,在網上搜一下,隨便查一查便能弄清楚原因始末了。但現在我卻並不想知道這始末,有時候一些微小無謂的無知就是我的快樂,而知識並不能。
炮蛋端上桌,在色澤明亮、柔軟嫩滑的外表下,完整才是鑑證炮蛋的成功標準。輕輕舀一勺放碗裡,伴著飯一起吃,香噴噴的米飯氤氳著清爽的炮蛋,在三月剛開張的早晨。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太陽底下無新鮮事,農活還沒忙完,吃完飯就拿著農具去地裡上班了。苞穀苗又長高了一些,媽媽說要抓緊時間把它們都移栽到地裡,再長大了根須就長了不好挪動,容易折斷,苞谷長起來就會東倒西歪不抓地。那句「不負春光」在這裡就是寫實版的「只爭朝夕」,正午的烈日下,他們經常頂著炎熱從早上忙到下午七點多,這種高強度、高密集的勞作在春天是農民必經的一場考試。
遍地破土,昂首挺進的還有竹筍,一撥撥的春筍在竹林裡悄悄炸開了花,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上山挖筍子,上次做的幹筍媽媽說要寄給外地的親戚,這次再挖一些回來我們就自己留著。
製作幹筍的步驟我已經都學會了,所以操作起來是輕車熟路了,天氣很好,也是用來製作乾貨的好時候。除了這些筍子,我還做了一些曬乾的蘿蔔絲,想著這麼種有嚼勁的東西用來炒臘肉也是一道不錯的美食!
從過完正月十五到現在,感覺整個人就是和春天牢不可分得緊緊聯繫著,這是很久以來才有的感受。萬物生發著,泥土混合春風和青草的香味,艱辛和忙碌、生機和活力,在清晨的霧裡和夜晚的星空下鄉村彰顯出一種獨特的格調,沉實醇厚。
爸媽還在地裡沒有回來,忙完手上的乾貨我得把米飯蒸上,開始著手中午的飯菜了。去年的冬紅薯存了一些在地窖裡,除了拿來育種外還剩了一點,它們丟在被夕陽照進的柴房裡好久無人問津。今天突然想拿幾個出來洗洗切塊,和米飯一起蒸著吃,那種味道是小時候經常吃的味道。
我家的紅薯是紅心紅薯,它不同於白心的淡味和黃心的粉沙沙,紅心紅薯是不同於它們的獨特口感,有著像蜂蜜一樣軟膩、流動的香甜。
做紅薯蒸飯也很簡單,把米洗乾淨後,紅薯去皮切成菱角狀,和米一起下在鍋裡,米煮好了紅薯就熟了,把飯碗盛的滿滿的,就像望見初遇的美好、雀躍。
但是做點什麼菜呢?光是素菜沒有葷菜也不行,想起掛在火房梁上的薰腸了,簡單又不費事,就它吧!我搭著凳子剪了一截下來,燻腸外看黑不溜秋髒兮兮的,但洗乾淨後,切成兩段放鍋上蒸一下就熟了,然後切成薄薄的片狀裝盤就可以吃啦。
我們這裡的薰腸是舊年底就開始準備了,用柏樹枝葉燒了兩個月左右燻制而成,佐料在高溫下不斷地浸入到肉裡的絲絲扣扣,直到漸漸變成暗黃色即可掛起,想吃的時候就剪一截下來。
沉甸甸的夕陽照著這雲和大地,遠方的天空裂開一道金線,像有飛船來自遙遠的帝國,不,是農民們三兩兩下班了。我已經準備好水給他們洗手洗臉,水除了帶給人們乾淨以外,也帶走了一天大部分的疲憊,飯桌上悠閒的晚餐才剛剛開始。
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對幸福無知無感的年紀,像一粒丟在大海的石子,大海淹沒了我,但我無所畏懼,和海草瘋玩,在珊瑚環繞的礁島捉迷藏,從沒想過可能命運終將把大多數人變成毫無聲息的平庸的人。
人類在流年面前,一餐可口的飯菜就是最大的愛意。門前的花朵開了又謝,貓咪和狗在桌下舔食,周圍的空氣都是滿滿的奶油和蜜糖,又暖又甜,又甜又溫柔。
在大量的好歲月裡,覺得幸福往往只在一個平常簡單的時刻,而覺得孤獨往往只在一個奇怪突然的時刻,就像蕩鞦韆,在搖擺中才能越飛越高吧!
(圖/文@愛薇糖廠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