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妮 倪浩
最近幾年，兩隻動物的名字經常出現在國際政經大事的報導中。黑天鵝，比喻小概率而又影響巨大的事件。灰犀牛，用來形容大概率且影響巨大的潛在危機。相對於黑天鵝事件的難以預見性和偶發性，灰犀牛事件並不是隨機突發事件，而是在一系列警示信號和跡象之後出現的大概率事件。2016年，美國紐約國際政策研究所所長、世界經濟論壇「青年領袖」、2007年古根海姆學者獎獲得者米歇爾·渥克在其著作《灰犀牛：如何應對大概率危機》一書中首次提出灰犀牛概念，並迅速引起全球關注。如何在國家、企業、個人層面避免灰犀牛事件，成為人們新的思考維度。長江商學院在北京舉辦的一場講座中，就邀請米歇爾·渥克為學員答疑解惑。「我創造灰犀牛這個詞，就是為了提醒人們，他們有能力避開犀牛，甚至翻身騎在牛背上，讓犀牛為其所用」。米歇爾·渥克在接受《環球時報》專訪時說。
躲開它，輕鬆騎到它的背上
環球時報：灰犀牛和黑天鵝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
米歇爾·渥克：我經常說，每一隻黑天鵝背後都有灰犀牛危機。讓人們出乎意料的事件其實都源於他們對預期之事的無視。所以，如果你想避免出現黑天鵝事件，就要先處理好灰犀牛事件。
環球時報：您如何想到灰犀牛這個比喻？人們應如何在生活中規避風險？
米歇爾·渥克：灰犀牛生活在非洲草原上，它體型笨重、反應遲緩。人們常年能看見成群結隊的犀牛在遠處吃草，卻從不擔心它們會靠近並造成傷害。然而，當灰犀牛群受驚狂奔時，卻是致命的殺手。我創造灰犀牛這個詞，就是為了提醒人們預想灰犀牛的出現。當你看到它額頭上的角時，就知道這是灰犀牛將要到來的信號，然後想像灰犀牛的樣子，再想像自己有什麼能力駕馭它。而當它真的到來時，你就能躲開它，輕鬆騎到它的背上。這句話的意思是，把這場危機看作一個機會，從而在戰勝危機的過程中實現個人更高的價值。
通過改變一些個人習慣，可以提高處理灰犀牛的能力。這是一種技能，就像是你身體的一塊特殊肌肉，它可以識別風險並對其進行反應。在個人生活中，你應該儘早意識到你需要處理的麻煩——比如我需要去見醫生了;我確實需要跟這個渣男分手了;我需要給車加油了;我該開始存錢了……越早針對這些問題做出有一點艱難的決定，就能更好地規避個人生活中的風險。
人們不去做一件事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大的力量改變事物。但如果你仔細思考一下， 溫室氣體排放導致氣候變化，就是來自成百、上千、上萬，甚至上百萬、幾十億人的行為。所以你千萬不要小看一個人的力量。你可以把個人的力量加入到其他人中，以幫助緩解全球變暖，幫助他人減少飢餓，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一個人可能產生的力量要比你想像中大得多。當萬千力量匯集在一起時，就形成了無與倫比的巨大力量。就像暴風雪非常兇猛，但它是由很多小雪花組成的。
環球時報：不同文化背景的群體對待風險的態度會有所不同嗎？
米歇爾·渥克：灰犀牛理論在中國非常流行，這說明中國人的風險意識要強於美國人。事實上，中國和美國都面臨著來自經濟和金融的風險。但面對風險，中國人非常開放坦率，會認真識別和規避風險，並採取相應措施，比如以經濟增長的速度換取經濟的高質量增長，而不是讓泡沫越來越膨脹。但在相同情況下，美國人對風險不是那麼敏感。雖然美國股市有一段時間持續下跌，但從政策角度對灰犀牛事件討論得不像中國那麼廣泛。這方面，美國與歐洲的表現比較一致。而亞洲人普遍對風險更加敏感，會著眼於長期導向。這種不同也許是由治理方式和文化背景差異等造成的。
中國可做出極具影響力的響應
環球時報：美國挑起的中美貿易戰是不是全球經濟的一頭灰犀牛？
米歇爾·渥克：中美貿易戰確實是一頭極大的灰犀牛，這不僅是經濟問題而且涉及政治問題。中美貿易戰的發生為全球經濟復甦帶來極大的擔憂，加大全球經濟出現衰退的風險。這是全球經濟非常艱難的一個時期。
美國現在面臨很多嚴峻的問題，比如，貧富分化造成社會緊張，貨幣寬鬆流入股市卻沒有提高就業和民眾收入。我看過一本書裡說，有一種古老的政治把戲，當出現這些問題時，執政者就把問題推到移民和其他國家身上。同時，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不斷增強，美國現在感到不滿意了，並把中國看成經濟威脅。
環球時報：避免中美貿易衝突升級最迫切的舉措是什麼？
米歇爾·渥克：我認為，雙方都要意識到未來的風險，美國要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採取的方式是適得其反的。如果美國不改變現行政策，一些政治人士對他的支持會越來越少，從這個角度而言，避免中美貿易戰其實對雙方來說都是有益的。
中國應認清哪些全球關切的問題是符合自身利益的，從而做出相應的改革和調整，而不是被國際上的聲音帶著走。比如在加強智慧財產權保護問題上，中國已經越來越完善，所以響應外界的要求是完全符合中國自身利益的;在外資準入問題上，進一步開放也是符合中國自身利益的，實際上中國正在強化這方面的政策力度。同時我認為這是一個機會，中國可以藉此機會做出一個極具全球影響力的響應，提高其在國際社會的領導作用。中國已明確強調了自由貿易的重要性。但現在國際社會還有一種聲音，認為中國做的和說的不完全匹配。中國可以在保證符合自己利益的前提下，採取一些應對措施，給人以主積極而非被動應對的感覺。
正常的美國不應是這樣的
環球時報：面對中美貿易戰，受衝擊最大的企業應如何應對？
米歇爾·渥克：我認為第一件事就是設想遭遇貿易戰而面臨的最糟糕的情境是什麼？最好的情況是什麼？不好不壞的情況是什麼？每種情況都要想好對衝風險的策略。企業家們要低下頭來看看，如果最壞的情況來了，手中的資源是否能應對這個風險。如果沒有相應資源就要做好充分準備，而不至於在危機到來時手忙腳亂，在為數不多的選擇中胡亂決定。通過這次危機的應對，可以提升企業家對每一個問題的預見性，從而使他們具有前瞻性地制定應對策略。
環球時報：關於美國經濟將出現衰退的觀點近年頻繁出現，在您看來，美國否面臨衰退的灰犀牛風險？
米歇爾·渥克：美國的經濟規模以及在全球的影響力是巨大的，因此全球最大的灰犀牛是與美國密切相關的。現在看來，美國所面臨的政治局勢越來越緊張，這對於美國民眾來說，並不是一個常見的情況。很多人對於美國的前景都倍感困擾。有民意調查結果顯示，越來越多美國人都開始擔心這個問題。或許，美國正在接近解決問題，但這個過渡期是非常難以預測的。我認為世界其他地區需要有所保留地看待白宮的一些陳述，而不是全盤接收。白宮的一些官方聲明，就像小孩子發脾氣一樣，並不能代表全部事實。正常的美國不應是這樣的。希望世界能給予美國一定空間，當它回到正軌後，大家還能繼續與它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