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經濟觀察報 記者 阿茹汗 7月27日的上海，烈日炎炎，逛街的人們為了避暑，鑽進了江橋萬達廣場內，購物廣場外步行街上則顧客寥寥。在步行街的中間位置，一家7月初重新開業的紅蜻蜓商務時尚皮鞋店內，三位20出頭的女孩兒等待著顧客的光臨。
走進店內，便是一幅代言人Angelababy的海報，她腳上穿的馬丁靴也被放到了貨架上最中間位置。顧客拿起馬丁靴端詳時，一個聲音從店內一角傳來：「寶寶們，你們看，這就是紅蜻蜓今年的主打馬丁靴，Angelababy穿過的，店裡的顧客也在看這雙鞋……」
一個全新的店鋪、一場時刻在線的直播，這是錢帆近來熱衷於向外界傳遞的信息。生於1987年的錢帆是紅蜻蜓集團副董事長、副總裁。25年前，父親錢金波在老家溫州永嘉創辦了皮鞋品牌「紅蜻蜓」，紅蜻蜓之後一路飛翔到全國，2015年上市之時，它已在全國布局了4000多間終端網絡，錢帆八年前真正走進了父親創立的這個皮鞋國度。
他外表溫文爾雅、說話輕聲細語、穿著白色圓領T恤黑色褲子。見到錢帆時，他正在辦公區敞開式的會議間裡開會，走進他的辦公室，格子架上綠色、螢光色的幾雙女鞋首先映入眼帘，和他腳上穿的後跟銀光閃閃的鞋子一樣，瞬間引人注目，這些倒是和他的本行非常契合。
錢帆 受訪者供圖
但是相比鞋子，錢帆更願意聊上面那家店鋪裡的故事，這是他主導的紅蜻蜓數位化轉型的縮影。他十分清楚在這家已有25年歷史的傳統零售企業中，自己在扮演一個怎麼樣的角色。「數位化一直是我來主導的，以前大家都在原有這條路上覺得走得挺好的，沒那麼急迫，但是疫情來了你會發現，原來這種運營模式完全跟不上了，組織模式和組織效率不夠用了，你不改，這麼大的費用在這裡，不改不行啊！」
錢帆在紅蜻蜓的履歷與紅蜻蜓的轉型節奏幾乎同步。2018年他升任集團副總裁，這一年紅蜻蜓成立了新零售部門。父親很願意讓年輕人來做年輕人更擅長的事情，錢帆也樂於接受，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他個性溫和，和員工們能夠做到很好的溝通，對於新生事物的接納能力也比較強，再加上和外向開放的父親溝通配合多過爭執衝突，也就自然而然的接過了改革的重擔。
錢帆最近又有了一個新身份：寧波大黃蜂數字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董事長。這是一家成立僅3個月的MCN機構，由紅蜻蜓集團控股。錢帆如何刷新紅蜻蜓？可以從大黃蜂的創立講起。
一條新路
「寶貝越來越好，花錢越來越少！」7月18日晚上8點，抖音直播間裡來了Angelababy。她的直播場地就搭建在紅蜻蜓位於上海的辦公區內，這場直播的背後MCN新秀大黃蜂首次亮相。Angelababy微博粉絲數超過1.02億，自帶流量和話題度，對於任何一家MCN來講，能夠拿下一場頂流明星的直播首秀，令人垂涎。
相比起直播取得的數據，錢帆願意去琢磨如何從門外漢轉變為內行人，「如果我們自身能夠真正涉及到這個行業裡面，你才更加理解，你去找薇婭、李佳琦的時候，人家為什麼會不選你。」
正在直播中的錢金波，受訪者供圖
大黃蜂成為錢帆讀懂網紅經濟的一個窗口，這種體驗是紅蜻蜓自己做多少場直播賣貨也換不回來的。MCN，全稱Multi-ChannelNetwork，在全民直播帶貨的浪潮中，這個詞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通俗理解MCN就是資源中介，負責孵化KOL、生產內容、策劃運營、直至變現。
按照錢帆的設想，作為一家剛成立不久的MCN機構，拿下了Angelababy這位頂級流量明星的直播首秀，開了個好頭，接下來大黃蜂一方面要去籤約更多的明星，另一方面也要培養垂直領域的網紅主播。
「很多經驗是跑出來的，」這是錢帆的工作方法論。從英國學成歸來後，錢帆沒有直接回紅蜻蜓，而是找了一份投資公司的工作，進入紅蜻蜓後，他在各個崗位間輪崗，拿最低工資；2015年他又自立門戶，創立了紅蜻蜓旗下多品牌生活方式品牌DNEST，這些都成為他順利接管集團管理者角色的鋪路石。「不是說這個項目要賺多少錢，而是給我思維上的一個成長。」
即便處於不同的創業時代，但是在「跑出來的經驗」上，錢帆傳承了父親錢金波的品質。1985年前後是溫州鞋的輝煌歲月，「10家皮鞋有9家是溫州」，錢金波的老家永嘉又是溫州鞋的發源地之一，本來做著木匠手藝的錢金波與同伴王振滔趕潮流加入了賣鞋大軍，之後又合夥開起了鞋店。不料，意氣風發創業不久，溫州鞋因為假冒偽劣而遭遇最嚴重的輿論和監管危機，一時成為人人喊打的對象。
不過這並沒有打擊到錢金波的熱情，幾年後的1995年他回到老家永嘉，拿出積蓄創辦了自己的品牌「紅蜻蜓」，那年他31歲，而他的同伴王振滔早於他幾年創立「奧康」，此後，來自永嘉同鄉的兩個品牌叱吒中國皮鞋市場多年。
錢帆眼中那是充滿機遇的時代，不過需要異於常人的艱苦耐勞、專注執著的品質。「直到現在，父親依然保持著創業時的習慣，對於產品研發等對某一事物的執著是非常值得學習的。」但他也補充道，現在時代不同了，他的艱苦耐勞和執著要體現在別處。「對於我自身來講，就要在這個平臺上面，把創新動作做紮實，要不斷的去做改變，在原有的業務上面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真正未來的新興業務，我覺得這個是最有價值的。」他再次強調，大黃蜂是獨立於紅蜻蜓的新業務線，但最終也要服務於紅蜻蜓。
一套新打法
錢帆在尋找紅蜻蜓的更多可能性，但前提是紅蜻蜓自身也要變。變得快還是慢，疫情之前，錢帆還沒能完全掌控節奏，總覺得沒那麼急迫。
這也源於他對紅蜻蜓認知的改變。上學時候，紅蜻蜓對於錢帆來說就是「父親的事業」，而當他真正加入紅蜻蜓後，才重新認識紅蜻蜓，對於一個英國留學七年的80後海歸來說，紅蜻蜓的初印象是——太土了。
不過後來他才發現，簡單直白的給紅蜻蜓下一個「太土」的結論，這是不成熟的表現。「從產品設計、研發採購到營銷，每個環節、整個鏈條都走了一遍你才會發現，這個企業它不是你認為土就是土，它的品牌已經25年了，他的消費客群累積在那裡，而我所認為的土恰恰是適合它的客群的，這是消費層級和渠道層級的問題。」
錢帆也不再執拗於讓紅蜻蜓按照他的想法時尚化，不過，錢帆還在等待機會，在他看來紅蜻蜓發展到某個階段後，可以去適應更多新的消費者，它只是需要一個周期和時間點。
2020年，錢帆等來了這個時間點。
疫情突發而至，紅蜻蜓不得不跳出舒適區。5月23日，紅蜻蜓做了一場設計精心的線上發布會，這已是董事長錢金波第三次走進直播間，戴著圓框眼鏡、穿著時尚的牛仔褲、腳踩紅蜻蜓皮鞋的波波大人鏡頭感十足，與現場網紅達人談笑風生，氛圍活躍。直播間裡，波波大人和錢帆一同宣布，25年的紅蜻蜓有了全新的品牌定位——商務時尚皮鞋，此後紅蜻蜓的產品、渠道、門店、營銷都將圍繞著這個定位展開。「一切都在聚焦」，錢帆正在梳理這個變化的過程，他的手中有一套足以說服大家的工具，那就是大數據。合作夥伴阿里為紅蜻蜓畫出了客群畫像：以上班族為主，多以買皮鞋為目的，全新的傳播手段讓他們更關注穿搭時尚。「紅蜻蜓從1995年以來都是在做皮鞋，只不過我們沒有去說，可是在消費者的心智裡想到紅蜻蜓就是做皮鞋的，所以我們就是把過去一直在做的事情重新梳理出來告訴消費者。」
在紅蜻蜓的文化中的確少了些直截了當，員工私下說這與老闆儒雅溫和的性格有很大的關係，不論是錢金波還是錢帆，在一位13年工齡的老員工的印象中，老闆從未和下面的人紅過臉。紅蜻蜓此前的品牌廣告語是「自然自由紅蜻蜓」，企業文化所強調的核心價值觀是「從距離中尋求接近」。
如今，品牌定位聚焦到「商務時尚皮鞋」，企業文化「蜻蜓秘笈」中有一條則是「擁抱變化，我是主角」，在此指引之下，這位從未做過一線銷售的老員工，帶著主角使命在朋友圈、微信群裡賣起了皮鞋，而另一位財務同事竟然成了內部銷售明星。
新定位就如同軸心，一切都在圍著它轉，錢帆思路清晰、目標明確：多達一半的SKU被迅速砍掉，「我們做運動鞋也賣不出去價值啊」；店面要更多的去進駐購物中心，做門店形象的升級；在銷售中，要把商務時尚皮鞋的應用場景更多的展現出來……
一段新關係
主導變革的是兒子錢帆，但是衝在一線的還是爸爸錢金波，當錢帆把直播的想法告訴父親時，錢金波欣然應允，沒有拒絕，甚至很享受站在聚光燈之下。
一方面這與錢金波自身外向、願意探究新世界的性格有關，另一方面作為董事長，他在紅蜻蜓集團上下的影響力無可替代，所以錢帆也願意把父親往前推，這樣一來他的工作難度就自然降低，「創始人去做直播會影響到下面的中高層，下面的人就自發的去做了，對吧？」
好在說服父親的成本並不高，甚至有時不需要說服。紅蜻蜓父與子之間很少上演兩代人衝突爭執的畫面，更多的還是心平氣和的溝通。錢帆自認為溫和派，和公司上下相處融洽，這也是由父親處遺傳而來。當年畢業後聊到職業選擇的話題，父親給予了充分自由的選擇，只是打了個預防針，如果來紅蜻蜓，得到的不是職務，更不是財富，而是一種責任，錢帆自己也並不拒絕。
接受採訪時，錢帆泡了一壺熱茶，慢慢品嘗，當談到父子關係時，他想了想說：「我不用說服他，讓阿里去說服他。」
2019年初，紅蜻蜓成為阿里巴巴A100戰略合作夥伴，即基於阿里巴巴商業系統的深度合作打造數據中臺，錢帆和父親都認同，光靠經驗主義已經打不贏了，這也是像紅蜻蜓一樣的傳統製造企業面臨的問題。在2019年的財報中紅蜻蜓寫到，目前國內鞋業市場正面臨分化格局，由於年輕消費群體的崛起和消費需求的變化，傳統的皮鞋品牌市場份額有所下降，行業領先企業都在進行不同程度的產品革新，以迎合年輕的消費人群。
錢帆一系列轉型計劃當中還包括「包裝父親」。在他看來，父親對品牌的理解、對產品的理解非常深刻，他在介紹紅蜻蜓產品時的緯度和話術，很容易打動人，這也是幾場直播積攢下來的經驗。那麼，為什麼不把創始人的IP變成企業的資產呢？告訴消費者，他們的波波大人就是最懂商務時尚皮鞋的達人。「所以他的直播還會去做，他在各個社交媒體的帳號也都開起來了，後期會對波波大人做更多的內容規劃。」
錢帆還有更多的計劃，他又抿了一口茶。辦公室一角擺了一幅巨型日本漫畫《美少女戰士》月野兔的畫像，當然，這並不是他的愛好，他只是覺得擺在這兒挺好看，他愛逛街購物，也愛刷抖音上小紅書，他也漸漸熟悉和愛上了父親的紅蜻蜓，但錢帆只是把他當作自己事業的一部分，而並非全部。
「除了鞋以外，我還會去嘗試更多的新業務。」這也是未來紅蜻蜓可能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