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領導人會議11月15日以視頻方式舉行，會後15個RCEP成員國正式籤署該協定。這是11月15日在越南首都河內拍攝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籤署儀式現場。（新華社/越通社）
文｜盧國學
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的籤署，標誌著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宣告誕生。這是東亞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的重大裡程碑，是深化東亞區域經濟合作的新起點，對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穩定東亞乃至世界經濟具有標誌性意義。RCEP的誕生，不僅為推動區域乃至世界經濟復甦注入了新的動力，也是區域內各國以實際行動維護國際多邊貿易體制、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格局的重要舉措。RCEP是經濟全球化時代的必然產物，它代表著時代的發展方向。RCEP的籤署不僅為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FTA）、亞太自由貿易區（FTAAP）奠定基礎，也必將對全球範圍內的區域一體化模式、經濟合作理念以及世界經濟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RCEP的合作理念為區域合作提供「新模板」
冷戰結束後，在經濟全球化大潮衝擊下，區域合作理念一直被倡導，但在東亞乃至亞太地區真正落到實處的並不多，特別是大範圍、高質量的區域合作一直停留在各方倡議、會議討論、聲明呼籲階段，如亞太自由貿易區等。近年來受全球經濟危機的影響甚至出現了逆動苗頭，如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這樣的高水平貿易協定。如今，RCEP整合了東協與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紐西蘭等多個「10+1」自貿協定以及中、日、韓、澳、紐西蘭5國之間已有的多對自貿夥伴關係，其最大的貢獻就體現在它的合作理念方面。RCEP由序言及20個章節組成，主要包括貨物貿易、原產地規則、海關程序和貿易便利化、貿易救濟、服務貿易等內容，以及4個市場準入承諾表附件。這是一種非常明確的制度性安排，也是一個充分照顧各個成員國發展狀況的現代、全面、高質量、互惠的大型區域自貿協定。具體體現在四個方面：
第一，在推動區域內經貿規則升級方面。RCEP通過採用區域累積的原產地規則，將深化域內產業鏈價值鏈；利用新技術推動海關便利化，促進新型跨境物流發展；採用負面清單推進投資自由化，提升投資政策透明度，進而促進區域內經貿規則的優化和整合。
第二，高質量是RCEP的最顯著特徵。貨物貿易最終零關稅產品數整體將超過90%，服務貿易和投資總體開放水平也明顯高於原有「10+1」自貿協定。除此之外， 高水平的智慧財產權、電子商務、競爭政策、政府採購等現代化議題也包含其中。這樣域內企業有望能夠更大程度、更加便捷地享受優惠政策，各國人民也將以更低廉的價格享用進口產品，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將得到進一步滿足。
第三，在高標準自貿規則方面。RCEP還拓展了原有「10+1」自貿協定的規則涵蓋領域，納入了智慧財產權、電子商務、競爭、政府採購等議題，又在中小企業、經濟技術合作等領域作出加強合作等規定，使RCEP各項內容能更好惠及中小企業和發展中經濟體。而隨著原產地規則、海關程序、檢驗檢疫、技術標準等統一規則落地，取消關稅和非關稅壁壘效應的疊加將逐步釋放RCEP的貿易創造效應，顯著降低區域內貿易成本和產品價格，提升本地區產品競爭力，惠及各方企業和消費者。
第四，在區域互惠方面。RCEP成員結構多元，有發展中國家，也有發達國家；有像中日這樣體量較大的國家，也有經濟規模比較小的成員。客觀地講，RCEP在市場開放、智慧財產權等領域較WTO標準有所提高，在廣度和深度上均較WTO有所拓展，但不及TPP、CPTPP等高標準協定。而這正是基於RCEP區域內各國的客觀現實、照顧到區域內不同國家的國情，給予發展中國家特殊與差別待遇，最大限度地兼顧了各方訴求。不僅如此，RCEP通過採用區域累積的原產地規則，將深化域內產業鏈價值鏈；利用新技術推動海關便利化，將促進新型跨境物流發展；採用負面清單推進投資自由化，將提升投資政策透明度，這些內容都會促進區域內經貿規則的優化和整合。在形成統一的規則下，運營成本將大大降低，也減少了很多隨機性、隨意性和不確定性。
總之，在合作理念上，RCEP是一個基於經濟全球化、又著眼於區域內各國發展水平和現實而建立的經濟夥伴關係，其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兼顧了各方訴求，使各方都能充分共享RCEP成果，促進本地區的包容均衡發展，從而避免出現「強者通吃」的局面。RCEP的這些合作理念，為今後水平較高且開放包容的自貿區建設樹立了典範，也將為全球範圍內的區域合作提供一個可資借鑑的「新模板」。
｜RCEP將成為東亞經濟安全發展的「穩定器」
RCEP共有15個成員國，總人口達22.7億，GDP達26萬億美元，出口總額達5.2萬億美元，均佔全球總量約30%。RCEP對東協與中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紐西蘭多個「10+1」自貿協定進行整合，在原本並沒有自貿協定的中日、日韓間也建立起新的自貿夥伴關係。這不僅意味著自貿協定範圍的擴大，還表明內部貿易機制安排實現了網絡化、一體化，更有利於區域內國際分工的深化及產業鏈供應鏈更加緊密合作關係的形成。
第一，在貨物貿易領域。15國之間採用雙邊兩兩齣價的方式對貨物貿易自由化作出安排，協定生效後，區域內90%以上的貨物貿易將最終實現零關稅，且主要是立刻降稅到零和10年內降稅到零，這使得RCEP自貿區有望在較短時間內兌現所有貨物貿易自由化承諾。
第二，在服務貿易領域。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加坡、汶萊、馬來西亞、印尼等7個成員國採用負面清單方式承諾，我國等其餘8 個成員國採用正面清單承諾，並將於協定生效後6年內轉化為負面清單。就開放水平而言，15國均作出了高於各自「10+1」自貿協定水平的開放承諾，其中，中方服務貿易開放承諾達到了已有自貿協定的最高水平。
第三，在國際投資領域。15國均採用負面清單方式對製造業、農業、林業、漁業、採礦業5個非服務業領域投資作出較高水平開放承諾，大大提高了各方政策透明度。其中，中方投資負面清單反映了國內改革最新進展，這也是我國首次在自貿協定項下以負面清單形式對投資領域進行承諾，對完善國內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外商投資管理制度，鎖定國內壓縮外商投資負面清單改革成果，實現擴大外商投資市場準入具有重要意義。
第四，在提升貿易便利化方面。RCEP的貿易便利化措施主要包括海關程序和貿易便利化措施、衛生和植物衛生措施以及標準、技術法規和合格評定程序方面的措施。在海關程序和貿易便利化方面，整體水平超過了世貿組織《貿易便利化協定》。這些舉措將大大提高區域內貨物貿易便利化水平，降低貿易成本，縮短物流時間，進一步促進形成區域一體化市場。
不難看出，RCEP放寬了成員國間貨物、服務、投資等市場準入條件，原產地規則、海關程序、檢驗檢疫、技術標準等也將逐步統一。這一切無疑會極大地促進區域內經濟要素自由流動，成員間生產分工與合作，從而會拉動區域內消費市場擴容升級，推動區域內產業鏈、供應鏈和價值鏈進一步發展。有韓國媒體預測，RCEP生效後，韓國出口到印度尼西亞的汽車零部件關稅有望從目前的40%降為零。更有國際知名智庫測算，到2025年，RCEP可望帶動成員國出口、對外投資存量、GDP分別比基線多增長10.4%、2.6%、1.8%。正是基於這樣的預期，我們可以想像，由全球約1/3經濟體量形成的一體化大市場，在承諾降低關稅、開放市場、減少標準壁壘的共同願景下，類似工業產品滯銷、糧食及農產品貿易阻斷等經濟危機現象不易發生。除此之外，在RCEP15個成員國中，包含了中、日、韓這些全球排名第二、第三、第十二，一貫崇尚高儲蓄率的大經濟體，聯合抵禦金融風險的能力也很強，類似1997年索羅斯量子基金偷襲泰銖、短時間內攪亂一國金融市場、進而挑起大範圍金融危機的現象也不易發生。在貿易和金融兩大領域抗風險能力都得到加強後，RCEP必將成為今後東亞經濟安全發展的「穩定器」。
｜RCEP將引領並重建全球貿易「新格局」
RCEP能夠在2020年這個特殊的年份成功籤署，是世界經濟長期低迷、多年來東亞各國所面臨的一系列主客觀因素共同促成的結果。2008年以來，世界經濟長期低迷，國際貿易投資萎縮，保護主義、單邊主義加劇。RCEP在歷經8年談判，在當前疫情肆虐的背景下，各方能夠達成共識，這是區域內國家以實際行動維護多邊貿易體制、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的重要一步，是在逆全球化思潮風起之時，對貿易保護主義、單邊主義的一次強有力的逆襲與反擊，對深化區域經濟一體化、穩定全球經濟具有標誌性意義。
第一，RCEP是應對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的發展而提出的。近年來，由於推動全球自由貿易的WTO談判受阻，面對經濟全球化中的一些負面影響，就必須加強區域經濟一體化。為此，部分國家之間實施零關稅，相互開放市場，這種訴求在東亞地區表現最為緊迫和突出。RCEP的建立，宣告了多邊主義和自由貿易的勝利，它將有力提振各方對經濟增長的信心。在RCEP籤署的次日，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就發布報告指出：「目前，RCEP成員國所吸引的外國直接投資（FDI）中，只有30%來自區域內部，仍有很大增長空間。RCEP將大大推動區域內各成員間以及其他地區經濟體對該地區的FDI增長」。RCEP的籤署表明各成員國均承諾降低關稅、開放市場、減少標準壁壘，發出了反對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的強烈信號，有力支持了自由貿易和多邊貿易體制，有助於對全球經濟形成正向預期，拉動全球經濟復甦。
第二，RCEP籤署後對區域內各國之間的貿易協定將產生極大的促進。特別是始於2002年的中日韓自貿區（FTA），在歷經18年16輪談判後仍未達成協議。究其原因，主要是中日、中韓、日韓在領土問題、地緣政治、歷史遺留問題等方面仍存在爭端，導致三國政治互信不足。2019年4月在中日韓自貿區第十五輪談判上，三方一致同意， 打造「RCEP+」自貿協定，就是在RCEP基礎上，進一步提升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水平，即積極探討進一步降低關稅水平，使三國更多產品享受優惠市場準入待遇；以負面清單模式開展服務貿易和投資市場準入談判，探討進一步擴大服務貿易開放的可能性、進一步提升相關規則議題水平的可能性。目前，中日韓三國都對達成「RCEP+」高水平F TA 的積極影響充滿期待，三國攜手推進中日韓FTA、RCEP等本地區重要的一體化進程，是三國堅定支持自由貿易、反對保護主義、維護開放型世界經濟的重要路徑。如今RCEP的籤署必將深化中日韓之間的合作，進而增加中日韓自貿區的經濟效應，使得中日韓貿易區之間的貿易壁壘進一步消除，為中日韓自貿區談判奠定堅實基礎；有利於加速中日韓自貿區的談判進程，也有利於促進中日韓自貿區的深度合作。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增強中日韓之間的政治互信，進而推動中日韓自貿區早日完成談判。
第三，RCEP籤署後也將促進區域內國家與區域外國家、地區的合作進程。如始於2012年的中歐全面投資協定（CAI）談判已歷時8年，中間多次傳來即將達成的消息。但國際政治格局的變化及全球經濟環境的快速發展，為協定平添諸多變數。最近兩年，中國不斷重申加大改革開放的力度，推出一系列實質性開放措施，如開放汽車市場，加速全面開放金融業，推進能源市場化，負面清單名錄不斷縮短等，這些措施符合歐盟的預期。經濟界、企業界更希望中歐全面投資協定有切實進展，希望這一協議年內能夠順利達成。而面對新冠肺炎疫情給全球經濟帶來的挑戰，歐盟希望與中國進一步深化合作，共同應對。因此，歐盟更加專注於推動中歐全面投資協定談判達成。目前中歐全面投資協定已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如果進展順利，RCEP將與CAI一起發揮作用，共同推動經濟全球化進程，這將有益於全球經濟在受到疫情衝擊後儘快復甦，為構建國際經濟新秩序做出貢獻。而RCEP的籤署無論在合作理念上，還是在合作內容上，都將對中歐全面投資協定產生積極影響。
RCEP一直是以東協為主導而建立起來的，RCEP發展的重要節點會議宣言都發生在東南亞國家。如2011年提出RCEP是在印尼，2012年宣布正式談判是在柬埔寨，2013年討論條款是在汶萊，2016年發布聯合聲明是在菲律賓，2019年第三次RCEP領導人會議是在泰國，2020年籤訂協議主場是在越南。東協之所以能夠在RCEP談判中勇挑重擔，就是因為東協是一個極具地區特性的組織形態。
從嚴格意義上講，儘管我們把東協稱之為「盟」，但它並不具有通常所理解的「同盟」「聯盟」「結盟」的含義，而是一個具有開放性的國家聯合體，是主權國家之間建立在相互尊重基礎上的一種合作機制。經過40年的發展，東協這種特殊的合作機制已被國際社會廣泛認可。作為中小國家團結協作的典範，東協正以無限的生機與活力活躍在世界政治、經濟舞臺上。在合作的原則方面，東協沒有效仿其他一些區域組織那種由一個或幾個大國主導的做法，而是確立了各成員國不分大小、強弱，決策時一律處於平等地位的原則。在與外界交往方面，東協堅持「用一個聲音說話」，同時也堅持開放的地區主義，以其極大的包容性，廣泛地團結區域外的有關國家、國際組織機構，尋求與他們建立穩定的合作、對話機制，創造廣泛的合作對話平臺。這種開放的合作原則不僅為東協的發展提供了強大動力，隨著RCEP的運行，這一原則還將進一步擴展到整個RCEP區域，對全球範圍內的區域貿易協定也將產生深遠影響。
當前，WTO改革停滯不前，RCEP落地意味世界經濟呈現以亞洲、歐洲和北美為核心的「三足鼎立」格局，阻止了全球貿易體系淪落至碎片化。而RCEP等區域協定的成功經驗可能助力WTO改革，在為全球化奠定基礎的同時，或將引領並重建全球貿易「新格局」。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
文章來源：《中國發展觀察》雜誌2020年第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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