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鳥的輝煌及其他(讀史札記)
花牛紅
荊棘鳥是澳大利亞女作家考琳·麥卡洛的長篇小說《荊棘鳥》中所描寫過的一種古時傳說中的鳥。 傳說它一生只唱一次歌。從離開巢開始,便執著不停地尋找荊棘樹。當它如願以償時,就把自己嬌小的身體扎進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流 著血淚放聲歌唱——那悽美動人、婉轉如霞的歌聲使人間所有的聲音剎那間黯然失色!一曲終了,荊棘鳥終於氣竭命殞,以身殉歌——以一種慘烈的悲壯塑造了永恆的美麗,給人們留下一段悲愴的絕唱。這個傳說的寓意是,人要想達到理想的境界,必須自願地去忍受痛苦。
懾於荊棘鳥創造出剎那間生命輝煌的那種無形的穿透力量,我腦際時常縈繞著一個兩千多年前的中國故事,它令我心悸不已。
戰國後期,秦王政(嬴政的年號為「王政」)二十一年(公元前226年),國力日益強大的秦國才滅趙不久,欲再攻燕,而燕國兵少將弱,無力抵禦強秦虎狼之師的進攻。燕太子丹為了挽救即將滅亡的燕國,便圖謀刺殺秦王嬴政。終於,他結識了祖籍齊國,後遷於衛國的壯士荊軻,荊軻長於擊劍,有膽有識,為答應太子丹的知遇之恩,他答應刺殺嬴政。為了取得嬴政的信任,荊軻帶上燕國督亢地圖和逃亡燕國的原秦國將軍樊於期的人頭,作為覲見之禮,並藏劍於圖,以伺機行刺。此劍是燕太子丹花重金從趙國徐夫人手裡購得的,用毒藥煨淬加工而成的「見血封喉」的毒劍。經試驗,只要劍破皮膚,傷者即可斃命。
荊軻明知此行無論成功與否,自己都必死無疑。然而,他卻義無反顧地走了。他的名字叫荊軻,也許是宿命使然,他和荊棘鳥一樣,一生都在尋找那棵帶刺的荊棘樹! 抑或是他 認定自己已找到了那棵帶刺的荊棘樹了。
由於荊軻所帶的「禮物」均為秦王嬴政所需,故嬴政見之大喜,便在鹹陽宮召見了荊軻一行。當嬴政展圖時,圖窮匕首現,荊軻迅速抓住匕首,劈面就刺,嬴政大驚,閃身繞柱便跑,荊軻亦繞柱窮追。按秦法規定,群臣進殿不得攜帶任何兵器,因而群臣手無寸鐵,無力相助,加之嬴政所佩之劍太長,一時不易拔出。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多虧御醫夏無且提起藥箱擊中荊軻,大臣們急呼「王負劍」,才使嬴政把劍推到背後斜抽出鞘,一劍斬斷荊軻的大腿,但荊軻仍毫不畏懼,將匕首擲向嬴政。遺憾的是未能刺中,反被嬴政用劍刺死。
出於對荊軻的敬慕和欽佩之情,我全文記錄了荊軻刺秦的故事,不敢有半字的疏漏。然而,燕國原打算通過刺殺秦王嬴政,達到延緩滅亡的目的,卻事與願違,反而加速了燕國滅亡的進程。我心中總難免滋生出一個不小的疑竇來:荊軻他死得值嗎?
且不說荊軻和荊棘鳥的作為有無價值,但至少說他(它)們是在一次輝煌的升騰中找到了生命的閃光點。要不,荊軻絕對不會有「提劍出燕京」時,面對「蕭蕭哀風逝,淡淡寒波生」的易水,悲壯豪邁地唱出那支世界上最動聽的曲子: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一代大英雄荊軻奇功未成身先死,常叫後人淚滿襟。但從另一種意義上講,他那種不畏強暴、慷慨赴死的精神很是能震撼人的靈魂的。隱約中我似乎感覺出了荊軻是用生命創造了一次荊棘鳥式的輝煌。
以上是我二十多年前給初一學生講了不下十次的中國古代史的同時,在給高三文科班的學生複習「戰國七雄」及「秦統一六國」的歷史的時候,本著讓學生理線索找規律提問題達到最後解決問題的目的的那一瞬間,自己突現靈感,寫下了該段文字,被當時的一個小雜誌刊載,當時很是為自己的這段文字得意了一番。其實當時我還是沒有多思多想,只是沿著古人的思路來思考的,更多的是引導學生了解荊軻那種不畏強暴、慷慨赴死的民族精神。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重讀此文,我忽然覺得有種被古人忽悠了的感覺!不信?你看看,荊軻在鹹陽宮大殿內圖窮匕現後的一系列作為不是太草包了嗎?做為一個專業刺客,在那樣極佳的行刺機會面前失手了,並且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御用醫生用藥箱擊中,後被慌亂中連劍都難以拔出的秦王嬴政用劍砍斷大腿,最後被刺身亡。多可悲啊!荊軻刺秦,勇氣可嘉,但本事太草包了。要是放到現在,有網民會直接罵成傻B一個!荊軻不僅辜負了燕太子丹對他的厚望,而且還對不起大名鼎鼎的徐夫人所鑄的千古名劍,更是辜負了易水河兩岸人民對他的殷殷期望!不知道有人想過這一問題的沒有?!
我給學生講秦滅六國的先後順序的時候,要學生牢牢記住:韓趙魏楚燕齊。「戰國七雄」之一的韓國是第一個被秦國滅掉的的諸侯國。秦滅韓之後,韓國貴族出身的張良離家出走,浪跡天涯;張良本是一文弱書生,帶著他的全部家產足有萬金之資,到處尋訪為他報仇之人。終於,他找到了一個大力士。張良為大力士鑄造了一個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鐵錐。秦王政二十九年(公元前218年),張良和這個大力士潛伏在「博浪沙」這個地方,用那隻一百二十斤的鐵錐投向秦始皇。遺憾的是,由於距離太遠,這一錐「誤中副車」。
不論是荊軻刺秦還是張良刺秦,這件事的結果都是失敗的。結果相同,但方式風格卻不同。
荊軻刺秦,本來不是自發自願的有意識的復仇行動。荊軻這個人的特點,無非就是認死理,敢豁命,從鹹陽宮大殿上的表現只能說他僅會點兒武功,酒量大;韓信評價項羽的八字「 婦人之仁」、「匹夫之勇」,可以原封不動地用在荊軻身上。由於被燕太子丹的小恩小惠所收買,荊軻抱定「君子死知己」的僵化信念,心甘情願地當了工具和炮灰。並且在鹹陽宮大殿上與秦王嬴政的那一戰顯示出他本就那點兒玩命的本事。古往今來,多少史家騷人為其歌詠,我以為荊卿他有愧於真心英雄這一稱號!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確是有點虎頭蛇尾。倒是元代學者陳孚在《博浪沙》裡題詠的興漢數百年之基業的張良(字子房)的英雄氣概還是比較讓人認同些。
一擊車中膽氣豪,祖龍社稷已驚搖;
如何十二金人外,猶有人間鐵未銷?
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好,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