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頭蔣藍結論:施劍翹成功刺殺孫傳芳,可以說是歷史上計劃最為細緻、行動最為周詳的刺殺行動,施劍翹也成為唯一一個刺殺成功並且能夠終老天年的俠士。
主要人物:施劍翹、孫傳芳
使用的武器:白朗寧手槍。
最著名的言行:痛親誰識兒心苦,誓報父仇不顧身。
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知道施從濱這個名字了。但知道孫傳芳的人,想來不會太少。但說起施劍翹(原名施谷蘭),我想,她的知名度應該不會亞於孫傳芳。某資料說,施谷蘭幼年讀到古詩「翹首望明月,拔劍問青天」時,感覺非常適合自己的心境,於是將「劍」、「翹」二字合成其名,自此施谷蘭即以「施劍翹」之名行世,並以《聊齋志異》的俠女商三官自勵。但此說不確,施谷蘭改名字,應該是在復仇生涯當中,由此,也可以看出施劍翹的性格了。
施劍翹的復仇生涯,很容易讓我聯想起五代時期的範陽人張藏英。《宋人小說類編》卷一「殃慶類」裡,引宋末權相賈似道《悅生堂隨鈔》所載《張藏英力報親讎》事:張藏英,涿州範陽人。自言唐相嘉真之後。唐末之亂也,藏英舉族數十口,悉為賊孫居道所害。時藏英年十六,僅以身免。後逢孫居道於幽州市,引佩刀刺之,不死。為吏所執,節帥趙德鈞壯之,舍而不問,以備牙職。藏英後聞居道避地關南,乃求為關南都巡檢使,至則微服攜劍,匿孫居道舍側,伺其出,擊之,撲於地,齧其耳啖之,遂擒歸。設父母位,陳酒餚,縛孫居道於前,數其罪,泣以鞭之,臠其肉,經三日,剖取其心肝以祭。詣官首服,官為上請而釋之。燕薊間稱譽為「報讎張孝子」。(這個故事也列入《宋史》卷二七一)
具有諷喻的是,記載這則故事的南宋權相賈似道本人,就是死於王著的報仇之手。真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張藏英是河北人氏,足可以發現韓愈《送董邵南序》一文所稱戰國以來「燕趙古稱多慷慨悲歌之士」的世風嬗變:公仇漸委,私仇暴起,成就了「孝義之歌」。
誓報父仇不顧身
孫傳芳為直系軍閥,一生草菅人命,殺人無數,就像是張獻忠培養出來的殺手,只有在別人的鮮血裡才會獲得快感。施劍翹的父親施從濱曾是山東軍務幫辦兼奉系第二軍軍長,在1925年11月的直奉大戰中兵敗被俘。大軍閥孫傳芳違背戰時不殺俘、不戮降的通例,下令斬決施從濱,並梟首於安徽蚌埠車站,而且又將施從濱暴屍多日,不準收屍。
孫殺施後暴屍,引起當地紅十字會不滿,後由當地紅十字會出面將施屍草草收殮,施從濱的女兒施劍翹懇求其三叔冒著危險,以同鄉名義將施從濱屍首運回安徽桐城埋葬。施家可算是軍人之家,施劍翹的伯、父、兄、弟多人都是學軍事的,她的伯父施從雲是清代末年灤州就義有名的革命烈士,她的堂兄施中誠(施從濱之養子)也在軍中任職。死訊傳來,時年18歲的施劍翹痛徹心肺,她寫下了七律一詩:
戰地驚鴻傳噩耗,閨中疑假復疑真。
背娘偷問歸來使,懇叔潛移劫後身。
被俘犧牲無公理,暴屍懸首滅人倫。
痛親誰識兒心苦,誓報父仇不顧身!
儘管歐風美雨已經吹拂了民國人心,但對一個剛剛跨出天津女子師範學校大門的韶華女孩來說,為父報仇,基本上就是毫無目的之奢望。何況,仇人孫傳芳統兵百萬、防衛森嚴,接近他已是難於上青天。施劍翹把臉頰從淚水裡撈起來,將復仇的希望寄托在堂兄施中誠(叔叔的兒子)身上。施中誠童年喪父,施從濱夫婦對他十分關懷,視同己出,盡力加意栽培。施中誠從保定軍官學校畢業後,由於得到伯父施從濱的扶助,官運亨通。但奇怪的是,自施從濱遇害後,他卻是因禍得福,出任煙臺警備司令一職。也許,來之不易的官位大大消磨了他的血性,他不希望多事,更不願因為多事而斷送錦繡前程。施劍翹一催再盼,見對方總是打著官腔在推託,一怒之下,寫了一封長信與之斷絕兄妹關係。
如今看來,施中誠沒為施劍翹報父仇,並不代表他就是小人,如果有他的博浪一擊,也許就不可能有他日後在抗日戰場上的戰鬥了。有人說,如果這個時候的施中誠聽從施劍翹的話去報仇,那麼中國將少一個偉大的將軍,也將少一支頑強的軍隊,如果將歷史做一個假設,也許施中誠錯走一步,那麼甚至會多少影響到抗日戰爭的勝利。
施劍翹開始尋找能夠代自己出頭的「強人」。3年後,施劍翹將希望寄托在施靖公身上。他是施中誠在保定軍官學校的同學,時任山西軍閥閻錫山部的諜報股長。他偶然得知施劍翹因父仇未報而悲憤不已,表達了深切的同情,也許是青年男人在女性面前的自然流露吧,他暴跳如雷,慷慨陳詞,表示待時機成熟時,自己願替施劍翹去完成任務,粉身碎骨,在所不辭!啊,世間居然還有如此古道熱腸的俠義之士,莫不是古風再現麼?施劍翹的感激自不待言,她甚至覺得,能嫁給這位俠肝義膽的熱血男兒,真是自己的幸運。很快,他們結婚了。
婚後數年當中,施靖公1935年升為旅長。施劍翹每每提醒施靖公對自己的允諾時,施靖公總是搪塞過去。最後,施劍翹終於看清施靖公乃是食言而肥的懦夫。施劍翹對丈夫失去了信心,決定鋌而走險。她在太原打聽到,孫傳芳已到天津寓居,於是動身前往天津復仇。1935年6月,她帶著孩子離開了施靖公。行前,她再次賦詩明志,表示了求人的無奈和自己復仇的決心:
一再犧牲為父仇,年年不報使人愁。
痴心願望求人助,結果仍須自出頭。
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時間可以醫治一切傷痛,讓人忘記一切榮辱。但對施劍翹而言,時間卻是一塊使往事進一步澄清的明礬,它讓仇恨逐漸變得十分親切,似乎成為了一種依賴。所以,我歷來相信復仇者的回憶,總認為回憶與事實一紙之隔。其實,這是事實活在心靈中的唯一方式,它被變形是命中注定的,而且,仇恨同樣在回憶中朝著當事人的意願方向改造自己。這幾乎成了一句讖言:回憶就等於對仇恨的再創造。
隨著時間的流失,那些刻骨銘心的仇恨會越來越清晰地凸現出來,並與人們的經驗相互纏繞,放大成一樁重大事件。所以在我看來,仇恨的高境界是除自己以外,誰也不知道你心懷仇恨;仇恨的大境界是把恨與愛徹底地混為一體,因為仇恨的對象一旦消失,當事人恐怕就難以為繼了;仇恨的無上境界是已經不關心仇敵的存在,仇恨完完全全平靜下來,成為了自己的脊柱。堅持這種操守的人現在已經少得如同出土文物,而且,贗品還佔了絕大多數。
鄭友梅先生曾寫有《馬公愚及其弟子施劍翹女傑》一文,敘述了施劍翹親口對他所講的一個細節:某次,她聽說孫傳芳將檢閱馬玉仁的部隊,施劍翹找到了一個炸彈,裝扮為一個窮縫女。當孫傳芳跨馬接近身邊時,施劍翹從籃子裡掏出炸彈擲出。炸彈觸地,發出轟鳴,可惜誤中孫傳芳身邊的馬車。乘著混亂的秩序,施劍翹從容脫身(《近代名人叢話》,中華書局2005年7月版,358頁)。
父仇未敢片時忘
在一個偶然的聚會上,施劍翹聽到了有關孫傳芳的住址和行蹤的傳聞。一次,施谷蘭來到法租界天祥商場二樓「鐵算盤道人」卦攤處,偶然發現孫傳芳的照片,第一次認識了仇人的面孔。
孫傳芳不相信北伐軍能摧枯拉朽,也不甘心失去江西這塊風水寶地,他親臨九江督師。結果,支撐到這年年底,贛軍全線崩潰,孫傳芳滿盤皆輸。他灰溜溜地跑到大連,張作霖便收留了這位喪魂落魄的敗軍之將。於是,張作霖自任安國軍總司令,以孫傳芳為副總司令兼第一軍團總司令,駐軍南京。沒過多久,孫傳芳再次領教了北伐軍的厲害,南京就跟紙糊的城池差不多,被北伐軍捅出無數個透風的大窟窿。在生死懸於一線的危急關頭,死馬權當活馬醫,孫傳芳不惜孤注一擲。龍潭大反攻是孫傳芳一生中投注額最大的豪賭,最終被北伐軍打得一敗塗地。這一年,他50歲了。於是,他息影於天津的英國租界中,做起了寓公。
她決定自己應該行動了。行動前,她專程到南京與弟弟施中傑研究了行刺方式,施中傑給了她1支白朗寧手槍和子彈20發。為確保一發中的,施劍翹多次與其兩個兄弟施中傑、施中達計劃了行刺的方案,她考慮到了一切可能的細節。
此後,施劍翹多次到孫傳芳位於英租界的豪宅周圍探察,發現戒備森嚴,無法下手。某天,施劍翹甚至想到了一個類似春秋俠士豫讓復仇的辦法,她準備化名到孫傳芳的家裡當傭人。這個時候,身為五省聯帥的孫傳芳準備下野了,他和北洋政府前總理靳雲鵬脫下軍裝,分別成了天津居士林的林長和副林長。從此,孫傳芳不再自稱什麼聯帥了,而要人叫他智圓法師。1935年農曆三月初三,是孫傳芳51歲生日,他心血來潮,寫了一首自壽詩:「本定壽半百,誰知又添一。今日餘之樂,世人有誰知。」詩中潛意識表明了他將終老在佛祖面前,這樣的詩,古話叫「詩讖」。
1935年中秋節,施劍翹在法租界大光明電影院門口,辨認出孫傳芳的牌號為1093的黑色轎車。散場後,她還特意靠上去,首次近距離地見到了這位讓自己寢食不安的人物,孫傳芳老了很多,戴著墨鏡,留著鬍鬚,仍然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散場時觀眾太多,她只能眼看著仇人登上汽車絕塵而去。
1935年10月,施劍翹取名「董慧」,潛入居士林充居士。她與仇人相遇的時刻,越來越近。
王開林在《施劍翹:快意恩仇刺殺孫傳芳》一文裡描繪道:陰曆十月初三,是施從濱的忌辰。施劍翹在天津日租界花園街觀音寺為父親舉行紀念法會,恭請居士林的富明大德前來誦經。她問富明:
「人死之後,誦經超度究竟有沒有效果?」
「阿彌陀佛,誦經超度當然是靈驗啦,要不然孫聯帥也不會虔誠信佛,盡心盡意做佛學會的理事長了。女施主,你不妨想想看,他刀口下的冤魂那麼多,也莫奈他何。」富明用雄辯的語氣回答道。
「您說的孫聯帥是不是智圓法師?」
「不錯,孫聯帥就是智圓法師。」
「他什麼時候到居士林誦經?」
「星期三是居士林道會之期,他從不缺席。」
「我這樣的俗家女子可不可以旁聽?」
「佛門廣大,接納一切有緣者,你只管去就是。」
施劍翹微微一笑,這一笑沒人能覺察出其中的玄機。
一盞青燈。兩行清淚。一壺茶。在鏽劍突然嗄嗄出鞘時,歲月逃離了鐘錶。仇恨在這樣的情形下,又如何返回正義?對這些問題,施劍翹一直沉默著,就像與一個更為龐大的沉默之敵開始了較量。
1935年11月13日,一早下起了小雨,由於是講經日,靳雲鵬與孫傳芳都理應到居士林來誦經。寒風裹著冷雨,街上行人稀落。孫傳芳早晨醒來,感到有些精神恍惚,孫傳芳的妻子不願他冒雨外出,一再勸阻,但孫傳芳執意冒雨趕來,副林長靳雲鵬反而因雨未到。居士林的男女居士們在禮佛聽講時,是男女分坐的,男居士行列之首座是靳雲鵬,女居士行列之首座是孫傳芳。主講人富明法師坐在正中座上。梵鈴一響,孫傳芳默默地盤坐在前排的蒲團上,開始屏聲靜氣。
這天下午,施劍翹也來到了居士林。此前的三期道會,她每一次都參加了,每一次也都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可是因為與會的居士眾多,場面混亂,不便下手。俗話說四不過三,難道上天就不可憐可憐自己的苦痛嗎?施劍翹默默祈禱著,走進了居士林。今天,施劍翹身穿青色大衣,青色長裙,像個虔誠的教徒,閉目誦經,一臉安詳。因為下雨天冷,趕來的居士少。啊,她看到孫傳芳了,那個身穿僧袍的老人,表面的平靜中,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傲慢。
富明法師在高聲領誦《大佛頂首楞嚴經》,孫傳芳也閉目盤坐在前排的蒲團上一起吟誦。
施劍翹藉口後面的爐火太熱,向鄰坐者笑笑,而轉移到前面,距離孫傳芳僅有幾步。當眾居士跟著富明法師齊聲奉誦的時候,下午3時15分,施劍翹從第三排站起,從皮包裡取出白朗寧手槍,抬手,舉槍,扣動扳機。第一槍擊中孫傳芳後腦,子彈穿出前額,腦髓濺流,孫傳芳當即倒地;第二槍擊中右太陽穴,子彈從左額穿出;第三槍射中腰部,子彈從前胸穿出,槍槍斃命,孫傳芳立時身亡。
隨著三聲槍響,居士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嚇得魂飛魄散,竟然沒人想到往外奔逃。施劍翹大聲疾呼:「各位朋友不要怕,我為父親報仇,決不會傷及無辜!孫傳芳是我打死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大家。」說完,她從小包裡掏出一大把準備好的傳單,散發給大家,卡片的一面印有一段話:
各位先生注意:一、今天施劍翹(原名谷蘭)打死孫傳芳,是為先父施從濱報仇。二、詳細情形請看我的告國人書。三、大仇已報,我即向法院自首。四、血濺佛堂,驚駭各位,謹以至誠向居士林及各位先生表示歉意。
卡片下署名——報仇女施劍翹。名字下,都蓋有施劍翹的大拇指紅印。卡片的背面並非空白,還有兩首絕句,在詩中施劍翹表明了她為父報仇的心跡:
父仇未敢片時忘,更痛萱堂兩鬢霜。
縱怕重傷慈母意,時機不許再延長。
不堪回首十年前,物自依然景自遷。
常到林中非拜佛,劍翹求死不求仙。
和卡片一起分發的還有《告國人書》和一張身穿將校服的軍人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施劍翹的父親施從濱。
眾居士看了傳單,大體明白了原委,頓時議論紛紛。施劍翹用居士林的電話給家中報告了得手的喜訊後,便找到寺中的知客僧東海和尚,讓他去通知警察局來人,自己坦然自首,不想趁亂逃脫。
這時孫傳芳的隨從也跑了進來,見孫傳芳已經氣絕身亡,施劍翹持槍站在原地,也不敢唐突行動。警察來後,問明情況,迅速將施劍翹帶走。然後,富明法師披上法衣,對孫傳芳的遺體作了一個「送往生」的儀式,孫傳芳的隨從向居士林借了兩床棉被,將屍體包裹後,用汽車送回家中。
逝水難留造化窮
孫傳芳被刺,由此爆出一條特大新聞。天津《益世報》《大公報》《庸報》、北平《實報》、上海《晶報》《時報》、南京《中央日報》《民國日報》《大公報》等國內報紙以及國外一些報紙爭先恐後對孫、施兩家為仇的歷史根源以及施劍翹作案刺殺孫傳芳的全過程作了詳細介紹。其實,北洋軍閥死於非命者不乏其人,如李純、徐樹錚、張宗昌、曲同豐、張敬堯皆遭刺殺。然而被女刺客在大庭廣眾之下擊斃尚屬首例,所以天津《大公報》才以頭號字體書以醒目標題《孫傳芳佛堂遇狙連中三彈當場斃命》,《益世報》也以赫然大字報導《孫傳芳跪拜佛堂前,施谷蘭三槍報父仇》。《新天津號外》爭搶新聞當日即有專欄介紹了案情。一時,俠女施劍翹成為了媒體的最大看點。
施劍翹被囚禁在天津第三監獄中。在審理過程中,國內婦女、教育各界及一些民眾團體分別發出電報、快郵等,向國民政府呼籲釋放或特赦施劍翹。當時的刑法規定「殺人者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地方法院審理終結後,即從輕判處施劍翹有期徒刑十年。被告施劍翹當庭聲明不服,上訴於河北高等法院。高等法院接受上訴,再度開庭,傳訊證人,審理終結,改判上訴人有期徒刑七年,施劍翹仍不服,再上訴到南京全國最高法院(中華民國訟訴制度三審終審制)。
施劍翹曾受到典獄長虐待,不許和家屬見面。劍翹連急帶病,監獄裡的醫生、看守主任和她自己一連寫了三張呈文,請求讓她享受病人的待遇,但典獄長不許。施劍翹又寫了一封信,請她的律師胡學騫來會見她,要求把她的呈文轉交法院。過了幾天,法院院長鄧哲熙一到監獄看她。她向鄧面陳在監獄裡受虐待情況,請求對她的生命安全予以注意。鄧說,你安心養病,我們會處理好這問題的。天津的一家報紙全文登載了一篇施劍翹獄中日記,施在日記中寫道:「……公理何在?司法威信安在?夫翹自首一節,問諸檢察官及其他司法者之良心,恐亦不能否認,徒以投鼠忌器,情勢使然,此翹之自首不能成立主要原因也。」
此案不但驚動了朝野,還驚動了馮玉祥將軍。馮不認識施劍翹,但辛亥革命時期,馮玉祥曾與施劍翹的四叔施從雲一起並肩戰鬥。他聞訊後,聯合民國元勳李烈鈞、張繼等人,呈請南京政府特赦為父報仇的孝女、為民除害的俠女施劍翹,以敦化人倫,弘揚正氣。有的報紙還披露了馮玉祥曾單獨向蔣介石請求特赦施劍翹的消息。結果,在施劍翹入獄不到一年,也就是在1936年10月14日,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向全國發表公告,決定赦免施劍翹。此後,由中華民國最高法院下達特赦令,將其特赦釋放,重獲自由。
中國近代法律專家、南開大學法學院副院長侯欣一教授對於施劍翹一案同樣進行過深入的研究,他認為施劍翹一案反映了中國社會特有的一種現象。「當時社會上對於施劍翹的行為非常同情,這是文化與文明的衝突。中國的傳統文化推崇為父(上一輩人)報仇的故事,認為能夠牢記父仇是個孝子孝女的表現。中國古代也曾經出現過類似案例。施劍翹一個女流能夠為父報仇,是俠女、孝女的做法,許多人呼籲法庭輕判施劍翹。而且,孫傳芳作為一個軍閥,在老百姓心中印象很壞。當時天津社會上,還傳說他和日本特務暗中勾結,認為他可能要當漢奸。所以,從社會輿論的角度,很少有人站在孫傳芳一邊。所以,後來的審判已不單單是簡單的殺人案件。這也是施劍翹為什麼沒有判死刑的主要原因。但這種方法終究與現代文明秩序有一定的衝突,因此也將受到一定的懲處。但是,由於當時的媒體大篇幅報導此事,使得社會各界關注越來越多,特別是同情施劍翹的人越來越多,所以,法庭最後用了最輕的量刑標準。這也是法庭(法律)向輿論妥協的結果。」
為了保證施劍翹的人身安全,施劍翹出獄時,監獄一方提前放出假消息,等到記者聞知真相,趕到火車站時,施劍翹已經登上了前往北平的火車。在北平,施劍翹匆匆召開記者會,26日立即離開北平,搭平漢線車南下,過漢口、遊武昌,並一登黃鶴樓。
從1925年11月施劍翹父親被殺,到她1935年11月復仇,恰好十年,印證了那麼一句古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唯有在此時,才讓人們偶然想起,這個叫自命「劍翹」的女人,真正揚眉劍出鞘了。誠如當時為她辯護的律師陳沅在《為施劍翹呈請特赦書》中所言:「施劍翹以一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在家為軍務幫辦之愛女,出嫁則為高級軍官之夫人,且也青年伉儷,兒女成行,乃能念念不忘泉下之故父,隱忍從事於報仇,雖與漢趙娥之伺仇都葶,唐無忌之刺殺衛長,同一為其父報仇,名垂不朽。然欲其事之布置周詳,彈無虛發,事後之從容自首,視死如歸則又不如施劍翹之孝烈可嘉,智勇兼備也。」
如何看待放下屠刀的孫傳芳的下場?所謂因果之報,絲毫不爽。人人都先做壞事,後再歸依佛門,是不是就一了百了呢?知錯必改,善莫大焉,浪子回頭,金不換也。但一切因果,終須報完。手上血債,豈可不還?
施劍翹是一代名士、書法大家馬公愚的弟子,名列《耕石簃同門錄》,書法頗為雄勁。她被放不久,抗日戰爭爆發,她先後輾轉到南京、長沙、重慶等地,曾在湖南、四川從事抗日救援工作,募捐勞軍,揮毫潑墨,頗有成績。1946年,施劍翹得到馮玉祥的支持,在蘇州創辦了「從雲小學」,做了不少有益於國家、人民的工作。1952年她因病移居北京。病癒後又居五臺山光明寺村,以居士身份在碧山寺修行。1957年為北京市政協委員會特邀委員,後施劍翹遵照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在湖南又辦了從雲小學。1979年施劍翹被確診為晚期直腸癌,當年8月27日去世,享年73歲,葬於蘇州城西天靈公墓。她的兒子大利和兒利,為紀念母親,將「劍翹」二字分拆為劍刃與羽堯為名,後出版了傳記小說《女傑施劍翹》。
相關連結
在馮玉祥等人的請求下,國民政府中的不少政要皆表贊同為施劍翹減刑。1936年10月14日,國民政府委員會經過反覆研究,發布公告決定赦免,全文如下:
施劍翹因其父施從濱曩年為孫傳芳慘害,痛切父仇,乘機行刺,並及時坦然自首,聽候懲處,論其殺人行為,固屬觸犯刑法,而一女子發於孝思,奮力不顧,其志可哀,其情尤可原,現據各學校各民眾團體紛請特赦,所有該施劍翹原判徒刑,擬請依法免其執行等語。茲據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第六十八條之規定,宣告將原判處有期徒刑七年之施劍翹特予赦免,以示矜恤,此令。
有意思的是,國民黨軍統首腦戴笠尤其熱衷於施劍翹這類女俠客。施劍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父報仇。結果,施劍翹為了復仇大膽刺殺孫傳芳,使她成了一個廣得人心的名人:俠義孝女,合二為一。當時,人們把她比做遊俠小說《兒女英雄傳》中的女英雄何玉鳳。而一些人則認為她是戴笠軍統的一個高級特務,這則是絕大的誣衊。
《紀念文集·先師印公生西周年頌並序》:「猶憶民廿三年因事至津,孫馨遠(孫傳芳)約往會餐,談次謂伊己皈依先師,並應先師為贛州壽量寺所作募捐啟捐法幣二千圓。當時俱信為實。及至蘇州謁師,乘便述及,師曰:『孫之捐款,確己如數匯到,但伊與其夫人來函皈依,予未收錄,己介紹皈依北京某法師矣。』仁初不甚注意,至次年某月,見報載施劍翹剌孫一事,始恍然師之不收孫為弟子者,良有以也。」
七律·嘉陵江畔
施劍翹/作
嘉陵江畔霧漾蒙,點點殘星陣陣風。
漁火參差明滅裡,雁聲斷續有無中。
浮雲蔽日悲何限,逝水難留造化窮。
玄武湖心今夜月,悽涼不與舊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