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壯中國
悲哉中國,值此國殤。山崩地裂,共碎肝腸。天地同喑,萬民悽愴。
壯哉中國,赴此國難。萬眾一心,舉國擔當。天災有盡,大愛無疆。
悲壯中國,無愧炎黃!劫波度盡,堅挺脊梁。天佑中華,傲立東方!
這是5月16日晚拍攝的四川省綿竹市漢旺鎮東汽中學發掘現場的一幕——一名死難學生手裡緊緊攥著一支筆。 新華社發(劉忠俊 攝)
孩子,去吧!踏著祥雲去天堂,
那裡天空有彩虹,
山澗溪水有池塘;
孩子,去吧!披著霞光去天堂,
那裡青藤有檀香,
峻石涵洞有果糖;
孩子,去吧!騎著月亮去天堂,
那裡林中有蟬鳴,
浪尖海底有魚翔。
孩子,去吧!帶著鮮花去天堂,
那裡紅牆有花園,
青草綠樹有海棠;
孩子,去吧!背著書包去天堂,
那裡小鳥遊畫廊,
海市蜃樓有學堂;
孩子,去吧!牽手一起去天堂,
來世還做父母仔,
你等待的是爹娘!」
——這是一位《小康》讀者寫給地震遇難孩童的詩歌《送孩子去天堂》。他說,他從沒寫過詩,但是他想為孩子們寫一首詩。
如果不是地震,抱著他的不會是解放軍叔叔。他,失去了媽媽,媽媽在手機上留下一條簡訊:「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寶貝,記住我愛你!」 ——關於母親的故事地震的前一天恰逢母親節,也許很多媽媽還沉浸在節日的溫馨之中,然而殘酷的現實卻摧毀了一切。災難中,無數母親用血、淚、乳汁、愛和生命再次詮釋了「偉大」的意義。那個三四個月大的嬰兒,正睡在自己溫暖的紅底黃花的小被子裡。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著怎樣的天崩地裂,他更不知道,是母親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她被發現時,身體已經變形,但脊梁依然堅強,死死地撐住了坍塌下來的廢墟,護住了自己的孩子。離開人世前,年輕的母親掙扎著在手機上留下信息,「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下來,一定要記住我愛你!」當救護人員在一處嚴重受損的屋角找到三歲的宋馨懿的時候,發現她被已經逝去的父母身體翼護著,他們的背上,壓著一塊巨大的水泥板。她的母親,雙手使勁撐著地面,仿佛要給孩子留出足夠的生存空間。
北川陳家壩鎮,當救援人員發現一位30來歲的婦女時,她面朝地面,被店鋪的整面牆壓著,在她懷裡,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抱得如此緊,根本不能將她們分開,士兵們只能含淚將這對母女合葬。都江堰一處坍塌的民宅裡,當救援人員把母親的乳頭從女嬰嘴裡拿出的時候,她不安地哭泣起來。而那沾滿灰塵的乳房,是已經死去的母親給孩子的最後的滋潤。
士兵們發現孩子母親時,她已經滿面灰塵、面色蒼白地死去了,懷裡抱著一個滿臉是血的嬰兒。她弓曲的背,依然堅強地抵擋著巨大的木樑。當救援人員將孩子抱出來才發現,孩子臉上的血是母親手腕靜脈血管裡流出來的,血流滴的方向正對著孩子的嘴……
悲慟映秀鎮地震之前,很多人並不知道汶川這個位於四川盆地西北部邊緣,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東南部的小縣城,而地震之後,這個曾經迷人的地方變成了全中國人民的痛心之所,所有人的悲痛與感動都從這裡蔓延到各個地震災區,都江堰、北川、青川、綿竹??
生命是如此脆弱,生命又是如此頑強。瞬間的災難,成為永遠的噩夢。在一片片慘不忍睹的廢墟中,一個個生命的奇蹟在這裡發生。但奇蹟畢竟是少數。
映秀鎮——位於震中的一個山中小鎮更是承受著巨大的悲慟。
記者挺進震中在接到可以赴災區採訪的通知,《小康》記者便在第一時間從北京趕往成都,在成都志願者餘錦園的幫助下,兩位記者迅速趕到都江堰。
馬路上不時有救護車哀號著飛馳而去,倒塌和傾斜的樓房還有成群拖兒帶女、扎著繃帶的難民,讓人心痛不已。這裡尚且如此,處於震中的映秀鎮會是怎樣?
在都江堰城外都汶公路入口處,武警攔住了一溜汽車和一堆尋親者。由於通往地震重災區映秀鎮的唯一一條公路都汶公路多處垮塌,山上還有泥石流,十分危險,除軍車和運輸救災物資的車輛外,禁止社會車輛上行。一位司機告訴記者:「到映秀的山路異常兇險,許多尋親者命喪於此。」
「爬也要進入震中」!經過反覆交涉,《小康》記者終於通過了「封鎖線」。
沿岷江邊修建的都汶公路,果然險惡。在垮塌的路段,不時可見被巨石砸扁或被山體掩埋僅露頭臉的汽車,其中一輛懸掛在護欄上,搖搖欲墜。車裡還有沒被拉出的遺體。
遠方的一座大橋,一截橋梁早已不知去向。同車的一位同行說,這座橋,總投資20餘億元,建於2003年,計劃2008年年底通車,可地震把一截橋梁震塌了。
這時,汽車猛烈搖擺,只見對面山上的巨石拖著陣陣白煙,呼隆隆地砸向岷江。接著,山頂垮塌。
道路愈加艱難,被震裂的路面,隨處可見斷開尺餘的裂縫和深坑。左躲右閃,汽車的底盤不時發出「慘叫」。記者不禁為餘錦園耗資20萬的新車惋惜,他說,車買來就是用的。
20公裡的路顛簸了3個多小時,《小康》記者終於到達汶川縣漩口鎮。但前方多處塌方,道路中斷,所有車輛無法通行。
緊緊背包和鞋帶,告別餘錦園,記者沿著岷江向上遊徒步行進。
一撥又一撥成群結隊的災民如潮下來,面帶驚恐。拄著拐杖的趙有財,頭上纏著滲透血跡的繃帶,滿臉都是結著血痂的傷口,他哽咽著對記者說:「全完了,映秀鎮,幾秒鐘的時間,全鎮成千上萬的人就死了,樓房塌了,一片瓦礫,一片廢墟??」
而與災民撤退方向相反的是一隊又一隊的解放軍、武警以及消防官兵,他們也在徒步向映秀鎮挺進??
鋁廠附近的碼頭上,聚集著許多衝上來的官兵和準備下撤的災民,衝鋒艇割開水面,往返飛馳。一位軍官告訴記者,因公路中斷,紫坪鋪水庫大壩就成了都江堰通往汶川的「生命通道」。
路越來越難走。到達距離映秀鎮10公裡左右的路段,便是有著「死亡之路」稱號的垮塌、飛石、泥石流肆虐的路段。
找了根木棍作拐杖,邁著疼痛的雙腿,記者繼續前行。
山洪,在小路上肆意流淌,到處都是汙泥,一不小心就會陷住雙腳而難以自拔;時常有巨石攔路,有的大如小山;還有多處路段被垮塌的泥土和石頭所吞沒。一輛輛挖掘機正在不斷地挖掘。一位士兵告訴記者,這裡經常是剛剛挖通了,又垮塌了。有的垮塌山體高達一二百米,寬達五六十米,甚至幾百米上千米。
走了大約一公裡,攝影記者已氣喘籲籲地放下裝有攝影器材、食品藥品等重達幾十公斤的背囊,想直直腰。這時,他突然發現同去的另一名記者正處於危險之中:一塊棕熊大小的石頭在距同伴50米左右的上方搖搖欲墜,而空中還有直升飛機經過,馬達轟鳴之下的巨石周邊的碎石已經崩潰,他慌忙喊叫,同伴快速跑過,幾秒鐘後,巨石呼嘯滾落,砸在了路中央,接著,一面山體垮塌下來。?
遠處,傳來沉悶的鞭炮聲傍晚6時許,《小康》記者終於進入映秀鎮。
昔日映秀鎮曾是汶川重工業最為發達的地區,並為通往九寨溝必經之處,素有阿壩州南大門之稱。而眼前,除了寥寥幾座七歪八扭遍體鱗傷的樓房外,映秀鎮幾乎被夷為平地,一片廢墟:派出所和銀行整體垮塌,人員槍枝和錢鈔被埋沒;漩口中學以及鎮小學還有幼兒園,局部或整體倒塌,近千名師生被埋在瓦礫之中;電廠賓館等建築集體垮塌,電廠僅中層以上幹部就有六七十人被瓦礫掩埋;村民房屋,幾乎百分之百倒塌??
剛到路口,空氣中彌散的悲傷以及腐屍的氣味便撲面而來。
一位先期到達的媒體同仁說:「5月14日前後,每條街都擺滿了死難者的遺體,有些遺體已經惡臭……漫天都是蚊蠅,到處都是絕望的哭聲。」
這時,幾位解放軍戰士正吃力地抬著一個黑色的塑料口袋匆匆走過。一位老人流著淚說:「又死一個!」
在映秀鎮的北山之巔,記者找到了埋屍處。十幾名戴著口罩的解放軍戰士,手持鐵鍬,在等候著。他們的身前身後,已經挖了3道深溝。每條溝都長約200米,深約2米,寬約3米。
在距離深溝十幾米遠處,一個小夥子在登記造冊。那本子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十幾頁。
當地的一位官員對《小康》記者說,映秀鎮的常住人口加上流動人口在萬人左右,生還的大概只有2千人,現在掩埋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批的還在瓦礫中,等待挖掘。
剛下山,遠處不斷傳來沉悶的鞭炮聲。當地村民告訴記者:「當地習俗,只要死一人,家裡就要鳴放一串鞭炮。」
倖存下來的老老小小「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掙扎兩下,迷迷糊糊我依稀知道石塊把我腦袋壓住了,但我還活著,我不敢睜眼,害怕這是夢幻,可是最後還是睜眼了,然而,眼前一片漆黑,自己根本無法呼喊也無法移動,我確認自己沒死,可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映秀鎮小學的王剛(音)在回憶,眼裡始終流露著劫後餘生的驚恐。
5月17日,這裡的倖存者多數已經被轉移出去。汶川縣曹步鄉的陳代糧因為回家的路被塌下來的山體堵死滯留在映秀鎮。陳代糧是班車司機,地震那天,他正從都江堰開車返回曹步鄉,車上坐滿了乘客。快到映秀鎮時,車前面的路突然陷了下去,然後又鼓了起來,一上一下多次,他的車就像漂在大海裡的小船,無法控制。同時,他看到路邊的山體和大塊的巨石像洪水般傾瀉下來。來不及多想,他停車開門,「快下車趴在地下別動。」周圍突然靜了下來,接著就聽到有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站起來大聲問「有人受傷沒有?」很欣慰,車上的乘客居然一個都沒有受傷,而他身前身後的許多車輛被滾落的巨石砸中,很多人當場死亡。
他們很幸運,但陳代糧很擔心家裡的大兒子和兒媳婦,但現在道路不通。「年齡也大了,爬也爬不回去,只能在映秀鎮等著路通了才能回家看看。」陳代糧講述自己的經歷時,眼睛一直向家鄉方向張望。
「孫子不聽話,我不讓他去鎮上玩,他非要去,去了就再也沒回來。」映秀鎮的陳正維老人已經77歲,他有兩兒三女,地震中,他的小兒子和孫子遇難。《小康》記者見到老人時,他正木然地坐在路邊看著解放軍救人。
他孫子的屍體已經找到,「孩子玩也沒玩成,要是聽我的話,哪會死呢。」陳正維一直在罵孫子不聽話,淚花卻在眼裡一直閃著。
他的大兒子和三個女兒都在外地,但他不想離開映秀鎮,這裡還埋著他最疼愛的孫子和最小的兒子。
家裡的生活原來就不好,種了點苞谷,靠每年退耕還林給的1680元錢,才夠一年的吃用。「現在地震了,不知道以後退耕還林的錢還會不會給了……」老人喃喃地說。
當記者來到映秀鎮小學教學樓入口處時,又看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還在用手挖著瓦礫。村民說,老太太的孫子至今還埋在廢墟裡,她堅信孫子還活著。每天都在不停地挖。
「我不想說話,只想幹活救人!」「我們年級兩個班70多名學生,僅出來10來人,」映秀鎮小學二年級12歲的玉朗多傑告訴記者:「地震發生時,我正坐在倒數第三排。班主任老師宮儒立即告訴大家不要驚慌,趕快沿著牆邊撤離,有同學立即打開後門逃生。我第三個離開教室。當我跑到樓梯口時,教學樓坍塌。我和身後的同學被壓住。」
接著,他滿眼驚恐地回憶著夢魘般的往事。
「我的身體不能動,我的眼睛被灰塵嗆得睜不開,可我聽到身邊有同學在哭泣,有的在喊"救命!"過了一陣子,我睜開眼睛看見一些光亮,我知道自己還活著,我沒有哭喊,我想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
正如孩子所盼,地震剛過,就有村民和老師開始了營救。
地震發生時,映秀鎮漁子溪村主任馬道輝正在商業街辦事。突然,天搖地晃,還有吱呀吱呀的聲音。他認定:地震了!
一會兒工夫,裡側的樓房,全部垮塌。煙塵衝上天空。
「如果另外一側也垮塌,街上的100多人也就完了!」馬道輝告訴記者。
這100多人,有的鮮血淋漓,有的衣衫襤褸,廢墟下,不時傳來呼救聲、哭泣聲、慘叫聲……
「快用手機呼救!」有人在叫。
「我們摸手機撥號不管110還是120,全沒信號!」馬道輝說,「我們與外界失去了聯繫,只能靠自己了!」鎮定之後,馬道輝迅即召集村民,搶救傷員,自己則領一部分人奔向小學,與已經展開救援的小學校長譚國強帶領的老師隊伍會合。
當時,譚國強正與副校長張春東一起,組織9名倖存的男教師在扒瓦礫。而距離小學不足百米的一棟坍塌的居民樓瓦礫下,卻埋著譚國強的妻子與嶽母。
玉朗多傑是萬幸的。他的一隻胳膊露在外邊,人們很快發現了他。隨後他被大家扒出。幸運的是,除了淺淺的外傷,他並沒傷筋動骨。
「12號下午2點多鐘,我正好在二樓上數學課。房子塌了,我被壓在防盜門下。」張龍永回憶道,「後來,譚校長發現了我,是他和其他老師一起把我救出來了。」映秀小學老師餘琴看著譚國強,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流。她的女兒,也是被譚國強他們救出來的。
「我們五年級由於在三樓,就沒有足夠的時間逃離。」董娟回憶說,「全班30名同學中,目前我知道只有5個被救。我被媽媽以及老師們用了4個小時才挖出來的。當時,我的一隻腳完全被壓在水泥板下,我乞求媽媽,腳不要可以,先把我的命救出來,我要活著!」
「映秀小學的教學樓都塌了,全校473名學生,47名老師,學生倖存213名,老師倖存25人。」譚國強嗓音沙啞地告訴記者。
記者還想再多了解些情況,譚國強說:「我不想說話,只想幹活救人!」
村民告訴記者:「自從地震發生以來,譚校長晝夜都在現場,他幾乎沒有離開過映秀小學。」
死,也要死在回家尋親的路上「我們21個兄弟,不管誰倒下,其他人都不要管,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回家!」大家一致贊同,就上路了。嚴新和就在其中。
這是一支在地震發生第二天早晨,在都江堰臨時結伴而成的「隊伍」,成員都是前往汶川縣的尋親者。
那時,災區路斷電停通訊也中斷,親人生死不明,他們於是共同踏上90公裡生死難料的尋親路。嚴新和的父母兄弟都在汶川,他認為在家人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必須回家,即便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被暴雨灌飽了的山體,隨意地飛石和塌方。進入漩口鎮前行幾百米,嚴新和身後的一名同行者就被巨石砸得腦漿迸裂,但是大家如約繼續向前。
一處高過百米、寬過一裡地的泥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向前,手腳並用著向山頭爬去。山下就是波濤洶湧的岷江,稍不小心就會葬身江中。
嚴新和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山頂,突然,一塊奧拓汽車大小的石頭從山頂飛速滾下,他連忙閃過,但身後卻隨即發出慘叫,回頭一看,有人被泥石流卷進了岷江。
嚴新和他們走出了30多公裡。清點人數,只剩下7人,親眼看見遇難的2人除外,其他19人是走散了,還是遇難了,嚴新和不得而知。而此時,是繼續前進,還是後退,他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前面還有更遠更兇險的路要走。
最終的決斷如何,記者沒有了他們的消息,只聽說他們捎信給還在都江堰等待消息、預備回家尋親的朋友,千萬不要走這條路。
一路痛哭,從汶川縣漩口鎮到映秀鎮短短十幾公裡的山路,撒滿了災民親人的淚水。從遼寧趕來的呂先生5月17日晚上七點到達都江堰,雖然早已身心疲憊,也做好了失去兒子的思想準備,但老人還是心存一線希望,他要儘快趕到映秀鎮,看能不能把兒子從廢墟中扒出來,「那些東西壓在身上太重了,就是死了,也得讓兒子走得輕鬆些。」
呂先生一刻不停,與同來的親戚從都江堰花240元錢租了兩臺摩託車直奔映秀鎮。走到漩口鎮附近,摩託車已經無法再向前開進,他們便翻山越嶺終於到了映秀。在兒子被埋的廢墟前,他邊哭邊看著消防戰士們施救。天已漆黑,又下起了暴雨,消防官兵沒有照明燈,只能點起一堆火挖到半夜十二點多。呂先生心存的最後一線希望在他兒子的屍體被抬出的那一刻破滅了。
「我就這一個兒子,今年才33歲,在中鐵十三局工作,剛到映秀不久,就遇到了地震,孫子還不到5歲,在老家我們給看著……孫子再也看不到他爸爸了……以後我只能好好照顧孫子了……」呂先生失聲痛哭。
汶川大地震使無數家庭陰陽兩隔,一幕幕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催人淚下。
苦等救援,一直等了24小時「房,塌了;電,沒了;通訊和路,都斷了;親人和鄉親,很多死了,傷了……我們急需知道外界情況,我們急需藥品、食品、水??」汶川鎮馬姓村民告訴記者:「震後老天連續下暴雨,大家只能躲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簡易塑料布棚裡。有的村民只能靠著接來的雨水泡方便麵充飢。我們苦等救援,一直等了24小時。」
「5月13日那天,終於盼來了飛機,一位姑娘竟然忘記了自己是女兒家,脫下紅兜肚,拼命衝飛機揮舞!」「可是,飛機卻飛走了。據四川省抗震救災指揮部介紹,受災區降雨天氣影響,飛機無法降落。」
直到5月14日下午4點,溫家寶總理乘直升飛機抵達映秀鎮。總理告訴災民:「中央沒有忘記這個地方,我們一定會把傷員解救出來。公路不通就用飛機運送傷員,中央已想方設法調運飛機進行救援。」
「這讓災民吃上了定心丸。」馬道輝說,「大家的情緒逐漸穩定。」
5月14日晚上9時。廣東的第一批醫療隊到達映秀鎮。他們是最先到達映秀鎮的幾支醫療隊之一,和其他一些醫療隊不同,這支隊伍哪怕是女醫生都是自己扛著藥品和器械走進來的。
進入災區的短短4天,他們救治運送的傷員人數超過了3000人。
自5月15日起,來自山東、四川、重慶、江西、海南等多個省市的數千名解放軍武警以及消防官兵也浩浩蕩蕩地抵達映秀鎮,橄欖綠給大家帶來了希望。
由於交通阻斷,大型機械進不了災區現場。救援官兵不停地尋找生存者,發現之後他們就用手去挖刨,戰士的手指被磨得鮮血淋淋??因為輕裝上陣,許多隊伍攜帶的糧食和水快用盡了,他們只能忍飢挨餓,進行救援。
都江堰至映秀的公路終於在5月17日晚被打通,大批救災物資被送到映秀鎮,救災形勢陡然好轉。
成都:在苦難中厚重悲慟在積蓄,積蓄,進而轉化為一種力量。
人們呼喊著「中國加油」!「四川雄起」!
一聲聲,響徹雲霄,泣鬼神,驚天地!
成都,悶熱的空氣裡,瀰漫著悲傷、哀痛、沉重,濃濃的。驚恐、餘悸,淡淡的,像是若有若無。其實一直都在。
人們正在努力地恢復生產生活,試圖回到原有的生活軌道上,原來的生活那樣安逸、巴適。
但很難,至少目前看起來還很難。巨大的傷痛籠罩著這座城市,大震後的陰影依然無法散去。
已經一星期了,大街邊、廣場上,還有在外過夜的人們。
這裡的夜晚靜悄悄。
晚八點以後,幾乎所有的商店、食肆全都關門。麻將聲越來越遠,茶館門庭冷落。酒店裡空蕩蕩的,除了記者和志願者。
大街上,人們心情沉重、表情凝重。直到現在,成都人都還無法完全接受這個事實。
「你能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成都嗎?」成都人都在問。
然後,他們自己又回答了:想不到,絕對想不到。
接著,自言自語:打擊太大了,經濟至少倒退十年。
最後是沉默。很著急。
是啊,的確想不到。
成都被喻為天府,千年以來,這裡的人民太安逸了。
這裡年平均氣溫約攝氏17度,平均降水量約980毫米,冬無嚴寒,夏無酷暑,沒有颶風,沒有大旱和大澇,造就了富庶的「天府之國」,成都人似乎從不曾為衣食煩惱過。這裡少有戰亂的煩擾,人們安居樂業,也就少了苦難的磨洗。祖祖輩輩的成都人早已習慣了享受安逸。
曾經,在《讀城記》裡,易中天將成都、南京、武漢做了個對比。南京、武漢是沉甸甸的,成都就輕了點。成都之所以較南京、武漢為「輕」,就因為成都少了點南京的苦難,缺了點武漢的磨洗。南京是屢遭洗劫後餘生的,武漢是艱難困苦生存不易的。惟其如此,它們才有了一種特殊的氣質。
他說,磨洗是最好的教育,而苦難是人生的財富。
災難突如其來。
易先生一定未曾想到吧,也一定不願意看到。獲取教育和財富的代價實在太大太大。
但他說對了。在巨大的傷痛之下,這裡的人正經受歷練。
那一刻,四川人很了不起「在這一場災難中,四川人努力地自我營救、守望相助,堅強不息。」一位成都人說,第一次,他覺得四川人很了不起。
「打著應急燈,冒著生命的危險,源源不斷地駛進災區去營救傷員。」新聞發布會上,四川省副省長李成雲哽咽落淚了。
5月12日晚上,李成雲從成都趕往都江堰災區,在高速公路上數百輛計程車開著應急燈、急速地行使,深入災區搶救傷員。計程車司機通過電臺獲知災區傷員很多,可是運力不夠,於是自發組織趕赴災區。看到這一幕,副省長被感動了。
其實,在災難發生的半個小時以後,這裡的人們已經知道必須要守望相助了。25歲的女孩瑤瑤說。
地震發生的那一刻,大家紛紛往外跑,很快,瑤瑤所在的大樓底下聚滿了人。「這時候,五樓一個女孩從窗戶探出頭來,衝樓下哭著問大夥她該怎麼辦?她的門打不開了。」女孩哭得很厲害,但樓下沒人回應。
「沒人理,她哭得更厲害了。於是,我回了她一句,讓她不要慌張,再去試試用力打開。」瑤瑤說,「我知道我幫她解決不了問題,但這個時候,她需要關心,哪怕僅僅是一個回應。」
但那一刻,人們都還在自己的驚恐中,除了關心自己,尚來不及關心他人。
「半小時以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人群裡,人們開始互相安慰,互相噓寒問暖,互相幫助。」餘震還在繼續,那一夜,整個成都都在露宿。
災難製造了這樣一個時間和空間,他們必須守望相助。
姜珊是四川人,成都一個私營企業的老闆。這些天,她跟朋友們自發地組織物資往災區裡送。地震發生後,她與朋友就開始趕赴災區,「看看那裡需要什麼,看看哪裡最需要我們。」姜珊說,她已經走了很多地方,總書記和總理到過的地方她都在之前就去了。「那些媒體公開報導較少,較為偏僻的山區,其實更需要我們。那些地方雖然傷亡較少,但是,房屋倒塌嚴重,物資匱乏。」他們就組織貨物往裡送。
她的隊伍越來越大。「大多數都是一些私營企業主,物質上相對富足,而且,可以自由支配時間。能夠出錢又出力。」姜珊說,「來自全國各地為災區人民出錢出力的志願者太多太多了。大家都趕來幫助我們,更何況我們自己就是四川人呢。」
這些天,在沉默的成都,這裡的人們都念叨著:好著急。看到從全國各地趕過來幫忙的人們,他們都誠摯地表示感謝,並竭盡所能地提供各種幫助。
這場災難,改變的不只是四川人災後的成都雙流機場,前所未有地緊張,忙碌,擁擠,焦慮。
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志願者、新聞工作者、救援人員從四面八方趕赴而來,來自北京、上海、雲南、安徽、河南??來自香港、臺灣、澳門??來自美國、印度、德國、巴基斯坦??
帶著救援工具,帶著食品、藥品、帳篷??
救援的黃金時間雖然已經過去,但還有同胞埋在下面,救援在繼續,生還的希望一直沒有放棄。 他們沒有,我們也沒有。
大家都想為受難的同胞做點什麼,大家都在想能為他們做點什麼。自發地,本能地,都這麼想。
於是,從四面八方,人們趕來了;救援物資運來了;捐贈款項送來了;祝福傳來了??
的確,這場災難,改變的不只是四川人,13億中國人都為之改變。大家都在問「我可以做什麼?」大家都在說:「總想為他們做點什麼。」
周翔說,總可以做些什麼吧。周翔和他的朋友們是開著四驅越野車從北京過來的。來之前,他們並不確定地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但能夠確定的是,這裡需要他們。於是就開著三輛越野車越過千裡來了。
這些天來,他們每天開著越野車來回跑1000多公裡,往那些最難到達的災區送物資。「說實話,來回的油錢要比送的物資本身還要貴。但是,災區的人需要。他們太需要了,尤其是那些邊遠的山區。」
來之前,周翔和他的朋友們都各自向單位請了假,「單位比較支持,每天打電話過來關心我們。」已經請了好些天的假,可他們還不願意走,也捨不得走。因為災區那些淳樸的人民。
在一些邊遠的災區,孩子們在路上一直舉著自製紙牌歡迎他們。上面寫著「抗震的英雄們,你們辛苦了!」6個小時後,等到他們返回的時候,孩子們還在舉著,他們看到紙牌的另一面寫著「英雄們,走好!」
孩子們舉著的牌子上還寫著:我們都是一家人!
「一來一回,舉了6個小時。真的,太感動了!那一刻,你覺得自己再辛苦都是值得的,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他們都低下了頭,沉默。
一種無比強大的力量在這裡集聚人民的力量,13億人民的力量。
抵達成都雙流機場,劉盛和段德峰都明顯地感覺到了這種力量,並油然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
他們倆是香港樂施會的成員,這是一個扶貧與救援組織。樂施會的成員在成都已經逗留很多天了,進入災區的道路被嚴格管制,樂施會的物資只能通過當地誌願者的協助運往災區。
5月17日,劉盛終於搭乘志願者的車子進入到了綿竹,這是他第一次進入災區。雖然此前根據新聞了解到災區的情況,但是親眼所見還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衝擊和震撼。
凌晨1點多,劉盛隨著志願者進入綿竹,街道上幾乎沒有一座完好的建築,全都坍塌成一片片的廢墟,周圍很靜,這裡就像是座死城,撼動著他的心。
災民們統一安置在一個地方,因為害怕餘震,很多人都不敢睡,儘管已經是凌晨,但都還坐著,表情木然。耳邊不斷傳來小孩的哭喊聲,在夜裡格外刺耳,讓劉盛的心難過極了。孩子只有10個月左右,沒有奶粉可以吃??
這樣的景象讓他回到成都後立即匯報,必須加快再加快救援的速度。
段德峰也在5月16日趕到了成都,馬上投入到救援工作中。為了能夠儘早順利地進入災區把物資送到災民手上,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很多志願者的熱情相助,讓他們感到了溫暖和感動。
「我們可以提供車子,我們有很多志願者可以幫忙。有啥子事一定要找我們。」這些天,段德峰和劉盛的手機不停響著,總會接到這些電話,而樂施會提供的物資也都由他們協助送往災區。
段德峰和同事每天最多只有三四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有時候一天才吃一頓飯。白天他們積極尋求合作夥伴,採購物資,並找車運物資進災區,晚上大家還聚在一起談論和交流救援工作。連日來的救援,尤其是進入災區後,一幕幕畫面讓每一個人感觸良多,有些人經常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雖然以前幾乎參與過所有的災難救援,但是這一次確實是最觸目驚心的,摻雜了很多感性的東西,讓我們深深感染。突然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份內的工作,更多的是一種強烈的使命感。」說著,段德峰語速變慢,兩眼通紅。
5月17日上午,清華大學戰略經營總裁班的救援隊也帶著緊急籌集的第一批物資抵達成都了。領隊的徐天啟是總裁班的老師,剛剛在成都經歷了這場大地震。回到北京,驚魂未定,就不斷有電話打進,是總裁班上的老總們,他們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是不是該做點什麼?這樣要求的老總越來越多,於是決定以總裁班的名義組成救援隊,組織物資分批運往災區。
總裁們都很積極,不到兩天的時間,採購了三車物資,包括食品、藥品和帳篷。徐天啟說,這麼短的時間內籌集大批的藥品尤其不容易,但他們做到了。
韓學臣是總裁班上的學員,他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老總,拉著一車的食品、衣物從河南開了6個小時車趕來與總裁班上的其他老總們會合。跟著一起來的員工說,他們的老總看電視已經哭過好多回了。老韓說,太慘了,這個時候一定要做點什麼。
當天下午,老總們馬不停蹄地將第一批物資送到了都江堰災區。三天以後,總裁班的第二批物資已經在運往災區的途中,第三批物資正在籌備中。
中國軍隊這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一幕:人民遭受災難,解放軍趕來救援。
再一次,解放軍趕來了;武警官兵趕來了;公安幹警、消防戰士趕來了;他們是人民子弟兵!
這一次,最多的現代化兵種協同作戰;三軍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第一線。
這一次,中國空軍大規模的集結調動,空運、空降、空投,超越極限。生死置於度外,感天動地。
世界上大概沒有哪個國家的軍隊應對災難的能力如中國軍隊這般出色。災難中的拯救者,成為中國軍人最突出最剛毅的形象。
超極限飛行突然,有人提議讓記者給他們留一個合影。一時間,機艙裡興奮了起來,官兵們連忙組織,背上武裝、擺好姿勢,佔據最好的位置搶鏡頭,希望自己在鏡頭最顯眼的位置出現。鏡頭前,滿是疲倦的臉上綻放出笑容來。
官兵們叮囑記者千萬千萬要把相片給他們寄去。因為能為災區貢獻力量是一種光榮,他們渴望這一份榮耀被記錄下來。
5月12日15:30分,北京南苑機場。
汶川大地震發生後1小時,特級飛行員、空軍航空兵某團副團長劉軍接到空軍緊急命令後在此待命。中國地震局的現場應急工作隊和緊急救援隊必須第一時間趕赴災區,劉軍的任務是將他們運往災區。
12日20時,經過2小時40分專場飛行和1小時50分裝載和登機後,劉軍帶領兩架伊爾76大型運輸機從北京南苑機場出發,運送242名國家地震局的救災人員和12條搜救犬、3臺搜救車輛、7噸救災裝備趕往災區。
這是大地震之後最先到達災區救援的力量。
史無前例的空中大運兵接下來的4天,軍隊與死神賽跑,夜以繼日,爭分奪秒。源源不斷的官兵、醫護人員、救災物資,通過他們的運送到達地震現場。
劉軍大概未能預料,一場史無前例的空中大運兵即將展開。
從5月13日7時45分起,總參謀部組織出動22架軍用運輸機,調用民用客機12架,在惡劣氣候條件下不間斷飛行79架次,按計劃於14日凌晨將集結在洛陽機場的濟南軍區某機械化步兵師5000名官兵,在武漢、開封等地集結的空軍空降兵部隊6420名官兵及裝備,成功空運到成都附近4個機場。
這也是解放軍軍史上和我國航空史上單日出動飛機最多、飛行架次最多、投送兵力最多的航空輸送行動。
除了飛行,就是與疲勞作戰。
5月14日14時15分,空軍總醫院90名醫護工作者乘坐波音737飛機從北京南苑機場起飛,緊急趕赴地震災區。與此同時,空軍駐湖北、陝西軍用機場共12架大型運輸機連續起飛,運載50支醫療小分隊1500名人員和100餘噸物資奔赴災區,拉開空軍第二次大規模緊急空運序幕。
大規模、高密度的運輸和空投在挑戰機組人員的極限——4天內,機組人員只睡了5個小時。大多數飛行人員一天最多飛9個起落,空中連續飛行15到16個小時,在空飛行時間之長前所未有。「我們的想法是儘快地把這些人員和搶修車輛輸送到災區。時間就是生命,早一秒鐘到達就有可能多搶救幾個人。」劉軍說,壓力是很大的,尤其是在前一階段輸送航機少的時候壓力特別大。「我們只能儘量多地拉,能儘量多拉人就多拉人,能多跑幾趟就儘量多跑幾趟。基本上,無論是我們拉的人員也好,物資也好,都達到了我們這個機組的極限。」
很多飛行員一直在飛機上,很多時候只是吃方便麵,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幾天下來只睡了幾個小時。空軍部隊裡,大家都說,飛行員太疲勞了。
從第4天開始,固定的機組才能相對睡上幾個小時。而隨著災區物資需求量的增大,又開始變得不固定。「尤其是帳篷的需求量這幾天相當大。10架飛機相當密集地運輸,飛行員連軸運轉,睡得很少很少。」劉軍說,一天一般只能休息2、3小時。「裝卸貨物加上飛行,佔用的時間很長。」而且,因為災情的變化,飛行計劃也變得不確定。「哪個地方需要,那就要到哪裡去。」
這一次,考驗飛行員的不只是挑戰極限的運輸量,更大的考驗來自震後惡劣的天氣狀況和受災地區複雜的地面形勢給空投帶來的難題。
「暴雨、氣流的強顛簸、雲中顛簸,都對飛行帶來一些困難。但經過我們採取措施繞行,改航都能完成任務。」地震之後,惡劣的天氣確實給他們的飛行帶來了很多困難,但更大的困難在於受災地區複雜的地形。「受地形影響,空投的高度基本都在4000—6000米。」這給空投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也創下了高空空投的歷史記錄。最高的高度達到6600米,這是空投史上前所未有的,平時的空投高度大概只是現在的1/10。
劉軍坦言,這是對他們最大的考驗。怎樣準確地把物資運送到這麼一個預設的區域,有相當的難度。「這要求飛行員對高度和天氣要有很好的掌控力。」
由於高度太高,各個層的風力不一樣,他們只能測到最初的高度,下面的高度無法預測。「再說,這一次基本在山區投放,風力的變化更加無法確定。因此,投放的準確率受到相當的影響。」
「先投放一圈,再繞一圈看一下投放的效果然後做出判斷,接著投放第二圈。」劉軍說,根據地面各方的反映,投放的效果還是不錯的。
跟訪實錄10小時>>《小康》記者將近10小時跟訪劉軍機組,為他們做了一份實錄:
5月18日下午16:00成都某機場,劉軍機組成員在等待命令。他們的任務是空投一批物資到一個被困的災區。在此之前的上午,他們剛剛完成一次空投任務。
機艙裡,一起待命的還有負責物資投放的武漢空軍某部,整整齊齊擺放的是57件災區急需物資,包括醫藥、食品及帳篷,捆綁完好。他們說,每一件投放下去的物資結構是否完整是否良好與捆綁有很大的關係。捆綁的成本比物資的成本要高出許多來,部隊裡降落傘的庫存幾乎都調出來用在捆綁物資上了。
57件,劉軍說不能再裝多了,他們都儘可能地最大量地運輸。但這對於災區的需求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他們也很著急,非常著急,所以,即使疲勞運輸,也在所不惜。
機艙的兩旁、有空隙的地板上,睡著連軸運轉後極度疲倦的士兵。他們從投入抗震救災的第一天起,就再也沒有時間好好睡上一覺。只能在等待的空隙,見縫插針地打個盹。
其他官兵在討論著前線的災情。他們說,抗戰在最前線的戰士更加艱苦,給養已經不夠了。在一些形勢比較嚴峻的地方,一個士兵一頓就靠5塊雪餅充飢,一瓶礦泉水要堅持兩天。當地的災民吃的也不夠了,解放軍把自己的給養分給了群眾。雖然條件辛苦,但救援工作絲毫也不能鬆懈,有些士兵因為挖掘,手受傷比較嚴重,都見到骨頭了。
還有的,都已經退伍了,但在人民最需要的時候,毅然決然地返回,奮戰在抗震救災的最前線。他們說,確實很感動。最前線傳來的動人事跡就這樣在他們之間相互流傳著。所以,不管再苦再累,「為了災區人民,也要在自己的崗位上把本職工作做好。」
他們的眼眶紅紅的。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長長的沉默。
突然,機艙後面有人打破了沉默,提議讓記者給他們留一個合影。一時間,機艙裡興奮了起來,他們連忙組織,背上武裝、擺好姿勢,佔據最好的位置搶鏡頭,希望自己在鏡頭最顯眼的位置出現。鏡頭前,滿是疲倦的臉上綻放出笑容來。
官兵們叮囑記者千萬千萬要把相片給他們寄去。因為能為災區貢獻力量是一種光榮,他們渴望這一份榮耀被記錄下來。
5月18日下午17:15突然接到命令,任務有變。上級要求劉軍機組立即飛往南昌向塘機場,那裡有一批物資急需運往成都。原計劃的空投任務暫不執行了。
機艙裡等待投放的物資需要立即卸下,待命負責物資投放的武漢空軍某部也另有其它任務。
大約半小時之後,飛機起飛,劉軍機組飛往向塘機場執行運輸任務。
然而,就在起飛約一小時左右,再次接到緊急命令:急需帳篷,立即改航飛往廣州白雲機場,運輸一批急需的帳篷。
晚上到達廣州白雲機場的時候,已經是20:52分。外面的雨一直在下。
等待。劉軍機組在做準備等待帳篷搬運。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忙活了大半天,還沒有吃飯,大家早已飢腸轆轆,但誰也沒有做聲——大家一直在忙。
劉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問記者說,「餓了吧?我讓人給你們泡方便麵吃。飛機上除了方便麵再沒有別的可吃的了,委屈一下。」他說,有方便麵還是好的,有時候太忙,就連方便麵也顧不上帶了。
實在太餓,生平覺得方便麵也是很美味的。機組人員說,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頓方便麵了,只知道有方便麵還是好的,有時間吃飯的時候儘量吃飽點,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頓飯是什麼時候。
雨越下越大,大雨中,待命在白雲機場的500頂帳篷陸陸續續被搬運上了飛機。
23:15分,飛機起飛離開廣州,目的地是成都雙流機場。
5月19日 凌晨天氣不太好,飛行員還在忙。
看得出來,他們已經相當疲勞,眼睛裡滿是血絲,打著哈欠。但不管怎麼樣,必須堅持。其中一位說,因為是軍人,吃苦是必然,尤其在非常時期。
劉軍說,他們平時在訓練的時候,都會執行一些危險、險峻的任務,將困難估計充分。
但不一定能估計到這樣密集和長時間疲勞的飛行。
此時,記者已經熬不住,沉沉地睡了過去,長時間的飛行異常疲倦。
經過長達2個多小時的飛行之後,飛機終於到達成都雙流機場。機組人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還沒有結束,還要等待卸貨。
在那裡,早已經等待了一批大學生志願者,他們是自發組織前來幫忙卸貨的。這些天,各地的物資源源不斷地往這裡運送,每天的貨物吞吐量大約是平時的10倍,卸貨的人手早已不夠。
有他們幫忙,卸貨能快許多,這樣就能省出一些時間來。已經儘可能地快,但卸貨還是花了將近3小時。到全部結束,已經是凌晨五點多。
一早,劉軍機組又在雙流機場待命,開始一天新的飛行任務。
致敬!被遺忘的英雄成都空軍某機場,一片忙碌。
機場的空地上,堆放著來自全國各地的賑災物資。
周圍的標語在提醒:災情就是命令,時間就是生命。
出奇的安靜,除了飛機的起落聲,再也聽不到其他。
旁邊是周圍居民自發組織起來的一個糖水攤,他們說,士兵們太辛苦了,於是組織起來給他們熬一些消暑的甜湯。
成都雙流機場癱瘓,首長的專機在大震約兩個半小時之後就要在這裡降落。壓力無法想像,這裡承載的是人們對災區的信心。
首長的專機順利降落。而從那一刻起,成都空軍某部也開始了24小時全天候的後勤保障,24小時始終處於超負荷運轉狀態。
這裡,也成為了抗震救災中擔負運輸機保障任務最重的機場。
現在是平時工作量的10倍24小時,全天候、不間斷、極限保障。
這裡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很多抗震部隊,他們的任務是為這些抗震部隊提供後勤保障。軍需股的李軍峰說,不管任何時候,執行任務的官兵想吃熱菜熱飯都能得到保障。
現在的工作是平時保障工作量的近10倍。政委梁險峰說,要完成保障任務就必須挖掘現有的所有潛力,實現超極限保障。
「起得最早,睡得最晚。」政治處主任張明紅說,必須這樣,他們也要求這樣。
每天早上6:00他們就必須起床了,在其他部隊起床之前,他們必須把機場起飛的各種條件準備好,將機場的跑道清理乾淨。晚上,等到最後一架飛機降落,卸下物資,凌晨3、4點鐘才能離去,休息時間不到3小時。
「很辛苦,一天工作20小時以上,每天上上下下,來來回回,腳上的水泡早已經磨破。」梁險峰的眼裡布滿了血絲,他說,他為他的戰士而感動。
戰士們那麼年輕。「在平時,以我們的角度去看這些十八、九歲的戰士,他們身上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有時候會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是,在任務面前,在災情面前,在命令面前,他們表現出了堅強的意志、頑強的作風,早已沒有了原來的嬌氣,一直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大家都知道我們的保障量很大,大家都知道我們的人手不夠,大家都知道災區需要我們這些物資,總想著我們多抬一個箱子,多為災區送去一瓶水、一盒面、一把米,災區人民就會減少一份痛苦,就會多一份生還的希望。」梁險峰的眼睛一直望著前方,不敢眨眼,因為一眨眼,淚水就要流下來,他抑制住了。
男兒也有淚這裡的官兵有100多人的家鄉就在災區,大約佔了總人數的1/3,而且還有幾十個家在重災區,家裡的親人一直聯繫不上。但接到命令,就都投入到一線中來了。誰也不提要回家去看一看。
張昆明股長家在災區,有兩位親人已經去世。他從來不說;還有一些小戰士,地震以後好幾天聯繫不上家人,也從來不說,他們埋頭在一線自己的崗位上。
「人民都痛苦成這樣了,我們當兵的苦一點又算什麼呢。」
這時候是沒有什麼豪言壯語的,李軍峰說,這就是他們最樸實的感情。他的雙眼通紅通紅的,溼潤了。他被感動了,被他自己,也被他的戰友。
「有時候想召集他們作個動員。但一看到我,他們就說,政委,什麼都不用說了,其他的部隊都從全國各地趕過來支援我們災區,而我們本身就是身處災區的部隊,救災就是我們的職責,就是我們的使命。」這些天,只要一躺下來,梁險峰就會想起這些天經歷過的事,看過的人。
不無感動。
張明紅也一樣,從採訪的開始到最後,眼裡始終泛著淚光。這些天來,湧現出的感動的事跡太多太多了。
「所有老百姓捐給解放軍的物資,官兵們都捨不得用,也捨不得吃。他們說,自己有吃的已經夠了,把這些都投放到災區去。我們再苦也沒有災區人民苦。」張明紅說,這一切都是真的,是最真實的情感,不是口號。
什麼叫軍民魚水深情?大概這就是了吧。
這一切,沒有誰去為他們記載在採訪前的一天,5月18日凌晨,再一次6至7級的餘震來襲。伴隨著餘震的是一場狂風暴雨。
凌晨1:20,狂風大作,1:30分,暴雨驟降。
此時,大批的麵粉、大米、掛麵等等,那些等待運往災區的賑災物資還在操場上,無法轉移,也沒有可以遮擋的東西——因為風太大了,覆蓋在上面的雨具根本就無法固定。怎麼辦?這可是要運往災區救命的東西。
「我們的戰士組織起來趴在蓋著賑災物資的雨具上,用身體壓著固定下來,不讓風吹跑。在雨裡,就這樣一直壓著,全身溼透。等到風雨過後,有的戰士已經被淋暈了過去,半天才醒過來。」
這一切,沒有誰去為他們記載。在後方,他們就這樣默默無聞地為前方提供保障。
張明紅說,他們的崗位註定默默無聞,很可憐的。眼裡看到的是無奈。
但是,他們也能明白,每個人的崗位不一樣,如果他能把自己的崗位職責發揮到最大,那麼也就為災區做了最大的貢獻。
所以他說,很可憐,但很光榮。
政委梁險峰糾正說,很可惜,也很光榮。「可惜的是,我們沒有親自到前線去,但我們也很光榮,很榮幸有力量能為前線做一些事情。」
大家都想為前線做一些事情。
「有一些幹部已經轉業,已經在等待安排工作,但一知道部隊抗震救災,就毅然決然地返隊,一聲也不說,換上衣服,就回到自己原來的工作崗位上去。還有一些來不及返隊的轉業軍人也就地參加了救援小分隊。」
熊亞蘭,原來是他們衛生隊裡的一個醫生,今年確定轉業,已經回到地方等待安置工作。但從5月12日晚上直到現在仍然堅持在災區搶救傷員的最前線。因為在災區,之前的幾天一直聯繫不上,梁險峰好不容易和她聯繫上的時候,熊亞蘭正在火車上,從綿陽往北川去救傷員。「這麼多天來,沒洗過澡,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口熱飯。」梁險峰說,他非常感動。
「我們的戰士,我們的軍人,確實非常可愛。無論穿不穿軍裝,無論在不在部隊,無論在哪個戰場上,都能幹得漂亮。從他們身上確實能學到很多東西。」
這些天,梁險峰一直在這樣想。
這是一個不容易完成的採訪。採訪的難度在於記者對自己情感的抑制。梁險峰、張明紅、李軍峰,他們幾乎是強忍著淚水接受完採訪的。採訪中,他們說的主題只有一個:感動,只有感動。被戰友感動,也被自己感動。
他們的崗位註定默默無聞,但在自己的崗位上他們將能量發揮到極致,為災區做了最大的貢獻。沒有鮮花和掌聲,甚至沒有關注。
採訪結束,已是淚流滿面。
兩天以後,當我坐在電腦前,完成這篇採訪稿的時候,仍然熱淚盈眶。
天使的承諾: 以性命相託白衣天使,這幾乎是世間最美麗最聖潔的稱呼。
每一次突如其來的重大災難,總是他們如同天使降落人間,撫慰人們的痛苦,療治人們的創傷,他們妙手與仁心同在。
「非典」如是,大地震如是。
然而,我們容易忽略,忽略了在災難面前,他們的生命與我們的生命同樣脆弱,他們其實與我們一樣也有對生的渴望和對死的恐懼。只是,人民的生命高於一切,為著一份神聖的操守,他們勇敢擔當。
請記住他們,那些在災難中,對生命不離不棄的白衣天使,那些帶給人們生的希望的白衣天使。
而記住他們,不只是在抗震期間,不只是在災難期間。
對於他們,我們要與遺忘作戰。
5月19日下午2點28分,成都全市行政區內420餘臺防空警報驟然鳴響,震徹雲霄,整座城市在這一刻沉浸在悲愴的哀悼中。
華西醫院急診科樓下,800多位醫護人員穿著統一的工作服整齊列隊,首排的醫護人員拉著「眾志成城,抗震救災,牢記使命,救死扶傷!」的橫幅,所有人低著頭,憔悴的面容上表情凝重。
默哀,大家拉著的手不願放開那一刻,骨科病房內的董雲萍強忍著右腳踝的傷痛,堅持下床,硬撐著站起來,朝著家的方向低下頭。
李小麟是醫院一名做心理危機幹預的工作人員。她剛走到住院部七樓的一間病房,耳邊就想起了警報聲。「讓我們把手拉起來,為那些去世的親人默哀,希望他們能夠一路走好。」她話音剛落,病房裡的人們慢慢伸出了手,大家手拉著手,圍成了一個圈。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時間在悲傷裡嘀嗒走過,有人抑制不住地開始哭泣,三分鐘後,大家還是手拉著手,不願放開。
三分鐘默哀後,在急診室樓下的800多位醫護人員在院長石應康的帶領下含淚宣誓:「我們願以性命相託,與災區人民血脈相連,不拋棄,不放棄??」
2點40分,一輛救護車又呼嘯而至,還沉浸在悲痛中的醫護人員火速衝向剛剛停穩的救護車,「挺住,挺住!你已經到我們醫院了!」一個堅定的聲音,有些嘶啞,卻很洪亮??
「現在轉來的病人逐漸少了很多,剛開始的那些天,有時候都是十幾臺救護車一起往裡進,我們這些醫生,護士,志願者五六人組成一個小隊,不斷等待著接送傷者。他們很辛苦,一直不停地工作著。」石應康院長站在旁邊,看著自己的醫護人員,通紅的眼睛裡充滿了心疼和驕傲。
堅守生命的戰場石院長的臉上表情肅穆,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那些忙碌的身影。地震發生的一刻,醫護人員表現出的敬業和堅強讓他感動不已,一幕幕畫面總會不斷在腦海裡重放。
5月12日下午2點28分,醫院大樓突然發生了劇烈的搖動,很多人恐慌地拼命往樓下跑,病人家屬亂作一團??
當時,醫院裡有30多臺手術正在緊張地進行著。肝膽外科主任李波主刀的一臺複雜的肝癌手術已經到達了關鍵階段。手術室劇烈的晃動帶動了手術臺的移位,室內的醫護人員本能地護住病人。
「繼續!」李波命令,手術在強震中艱難地進行,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穩如磐石。
石院長心急地在這30多間手術室奔走:「可以嗎?需要我在嗎?」
「不用,不要小看我們,我們沒問題的。」所有的手術進行人員都堅定地回答,這讓他原本焦急的心穩定了很多。
下午5點56分,最後一臺手術順利完成,醫護人員們又趕快將所有的病人撤離到安全地帶。
從地震發生的那一刻起,醫院的中央運輸隊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一些正在休息的員工也迅速投入到病人的轉移工作中,200多位員工全部出動,不分晝夜輪流運輸。
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餘震,醫院內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緊張有序地忙著轉移病人。很多人聲音嘶啞,汗流浹背,手腳都磨出了水泡,但是沒有一個人脫崗,沒有一個人怠慢,他們守住自己的戰場,為了那些需要及時救治的生命。
鐵人,也沒能阻止淚水的決堤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搶救傷者,所有的醫護人員都以醫院為家,連續奮戰在搶救一線上。記者在醫院很多辦公室的門上,都發現了貼著的一張小紙片,「如果我不在辦公室,請給我打電話??」為了便於聯繫和溝通,很多醫生都安置了這張臨時的「名片」,讓病人和傷者家屬能夠在需要的時候立即找到他們。骨科主任裴福興也設置了這張名片。
從地震發生那天到5月19日,七天時間,168個小時,他就一直留在醫院裡,中間就回過一次家,洗了個澡短暫地休息了一次,而剩下的時間裡,白天黑夜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唯一的活動就是救治工作。「這裡就是我們的戰場!」在連續奮戰的日日夜夜,裴主任將他的「鋼鐵」美譽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面對災難的無情,他也難掩心中的悲痛。
地震發生後,華西醫院作為西南地區的國家級疑難重症診療中心,許多重災區的危重傷員,地市級醫院無法救治的危重傷員,大多通過飛機、救護車等方式運送到華西醫院,在這些傷員中,骨科傷員約佔90%。骨科醫護人員的工作在極短的時間內,爆增了幾倍,壓力巨大,裴主任帶領他的團隊只有不間斷地忙碌著。
每天,裴主任都要負責病人情況的跟進,做好整體的醫護人員的統籌安排,還要接待前來增援的各地的醫護人員,協調各方面的工作。他奔走於病房和骨科各辦公室之間,幾乎是用小跑的速度,旁邊的年輕的工作人員都常常跟不上他的腳步。
5月19日第一次見到裴主任,他滿眼通紅,協調工作時聽得到沙啞的聲音。不敢打擾他的工作,只能在旁邊默默地跟著他的行程。
上午9點40分,裴主任早已投入到工作很久,來到二樓骨科病房,安排醫療隊進行工作分工。
9點47分,他回到了七樓的骨科病房。
10點05分,他終於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喘口氣,喝了口水,吃了一片治療胃病的藥,然後又趕快回病房和護士長交流了病人的情況。
地震發生後的三天三夜,他持續奮戰在搶救工作的一線,過度的勞累加重了他的老毛病慢性腸炎。他身邊的同事介紹,裴主任前一天早晨就開始腹絞痛,晚飯和第二天早飯都沒有吃,但他仍然堅持著。當天,裴主任又在工作中弄傷了左手手指,冒著被重症病人感染的危險,他仍然隻字未提,只是到醫護室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整整一周的救援工作中,裴主任一直秉承著他「鐵人」的勁頭,然而他畢竟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的老嶽母因為重病也一直在醫院住院,病房離他工作的大樓僅僅100米的距離。老人曾是他的恩師和同事,裴主任對她的感情就和親娘一樣。地震發生後,他再也沒有時間去看過。想起重病在床的老人,這位「鐵人」突然沉默,眼圈紅了,拼命想止住溢出的淚水,卻還是沒能阻止眼淚的決堤。
七天來,這是裴主任第一次哭,而第二次卻是為了在災難中脆弱消逝的生命。
5月17日晚上11點,當得知被埋超過120小時的危重傷員即將被送來醫院治療時,他早早地守候在急診科門口。當急救車一到達,他一個箭步跨上了急救車,查看傷員的情況。這是一個年輕的小夥,他的呼吸、心跳等生命信號已經消失。
裴主任一邊做著搶救,一邊瞪著雙眼不斷吼著。
「繼續努力!」
「再來!」
「不要放棄!」
然而生命是脆弱的,經過醫護人員超過1個小時的奮力搶救,病人還是因傷勢過重,在救護車上死亡。看著病人逐漸冰冷的身體,身邊期待奇蹟出現的目光,已經汗流浹背的同事,裴主任低著頭默默地流著眼淚,他無奈於災難的無情和生命的脆弱。
悲傷的同時,不能放棄生的希望。晚上7點,早過了下班時間,可是他和同事們仍然工作在崗位上。
深夜10點,救護車再次開進醫院,重傷者等待著他們的救治。
深夜11點,裴主任的身影還在骨科的各個樓層不停地奔走忙碌著。
小綠房:為生命把關每天都有來自不同災區的重傷病人被緊急送往華西醫院。120急救車不斷地從大門口開進來,很多醫生、護士和志願者等待急診室門口,隨時準備接送病人。
「抗震救災剛開始的那幾天,每天都有十多輛救護車同時往醫院裡開進,每當一輛救護車開進,都會有包括醫生、護士和志願者在內的五六人團隊接手病人,那段時間最忙的時候至少有100多位志願者排隊等候。」石應康院長接受《小康》記者採訪時說。他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和那些醫護人員一樣,已經連續30多個小時沒有休息。
醫護人員辛苦奮戰一線的同時,最讓石院長感到欣慰的是,醫院的感染疫情控制及時、到位,並快速地形成了傷員救治流程,嚴把傳染源的散播。醫院大門旁一個簡易的綠色小房子看起來十分簡陋和普通,可是這卻是救災分檢後送流程的第一環節,也是最為重要的關口。
5月19日下午2點48分,醫護人員剛剛結束悼念活動還都沉浸在傷痛中,而大門口就傳來了救護車的鳴笛聲,應聲而來兩輛救護車接踵而至。此時,醫護人員趕快收起了傷痛投入到工作中,了解傷情、抬上擔架車,醫護人員趕快將傷患者推到了小綠房裡。
在這裡,醫生必須牢牢把住挽救生命的三大關口:生命體徵關、傷口感染關、緊急處置關。當傷患者被推進小綠房後,醫生會對其作初次而完整檢查,確認損傷部位、類型,生命體徵是否平穩,是否需要接受截肢等急救手術。此外,更為關鍵的是還要牢牢把握傷患者是否出現感染,尤其是氣性壞疽等特殊感染,保護傷患者的後續生命安全。
「在震後60-96小時內,我們所收治的來自汶川、北川、青川等重災區的傷員中,目前已發現有合併氣性壞疽的傷員。這種傳染菌可藉助醫護人員的手、物品和器械接觸,造成更廣泛的感染。所以要特別嚴防控制。」石院長介紹。
小綠房的醫療專家們會將傷患者分檢,然後送到指定的處置部門。對傷患者的所有衣物、被褥等汙物,醫療廢物全部就地銷毀,保持病區及空氣環境清潔與通暢。「這套傷員救治流程已經得到了省衛生廳的認可,並在全省抗震救災醫療工作中推廣。」石院長表示。
截至5月20上午8點,華西醫院共收治災區傷員1574人,現住院治療病人756人,轉入ICU治療48人,完成手術733臺次。小綠房還在不斷地對送來的傷患者進行分檢,它看起來普通卻承擔了嚴把生命關口的重任。
汶川, 學子的守望對於80後,90後,我們曾不無憂慮地評價他們是「迷失的一代」,甚或擔心他們是「垮掉的一代」。但5·12地震這場突降的災難,讓我們似乎懂得了他們,甚至為我們的誤解而慚愧。
網絡上空前齊心的愛心祈福,學校裡每天堆積如山的捐贈衣物,一張張帶有體溫的捐款,以及突然間暴漲的血庫,我們知道:中國的將來一定強,我們也知道,汶川,明天會更好。
「地震了,汶川不哭,四川不哭,中國不哭,我們不哭。獻血,捐款,安撫我們身邊來自災區的同學,還有無盡的祈禱和祝福,請讓我們在大後方做這些我們能做的事情。」5月12日14:28分汶川地震,旋即,全國各大高校網站就以黑字圖片,白色字體打出「我們一起挺住」的主題告示。
「或許我的錢不多,但我用全部心力陪護你」5月13日下午三點,北京大學三角地人頭攢動,「齊獻愛心,共渡難關」的條幅下,一個個學生神情肅穆地將自己對災區的善款放入捐款箱內。對於《小康》記者採訪,很多學生只是表示在「做一件自己該做的事」,更有學生雙眼含淚,低頭走開。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北大學生會更發動「校友汶川賑災專項基金」號召海內外的校友為災區獻出自己的力量。
「看到捐款點我就忍不住,總以為自己再多一些幫助就可以讓災區的孩子笑得更輕鬆、更自然」,北大一名學生對《小康》記者表示路過食堂的捐款點他還是忍不住往裡面再次添加自己的愛心,這是他今天第三次的捐款,但是當記者問詢他的姓名與院系,他稱:「這些都微不足道」。儘管身為有淚不輕彈的男生,他卻還是忍不住雙眼潮紅。
而據北京大學財務部相關人員介紹,在賑災捐款的頭6個小時裡,就集得14萬元善款,至5月15日晚,兩天時間裡,北大校本部師生捐款就達190萬,而5月20日,該數據刷新到870萬元。
「希望汶川人民知道我們和他們在一起,他們不孤單」,北大電子系的一名學生表示:「或許我的錢不多,但我會用全部心力來陪護汶川。」
汶川,成為全國各地的關注中心,對於災區的賑災捐款活動也在全國各大高校進行愛心傳遞。
「血液是寶貴的,我把它獻給你」「我家很貧困,自己掙的生活費勉強可以吃飽飯。沒有辦法捐太多錢,我就去獻血了。可抽到200多毫升的時候怎麼也抽不出來了,醫生讓我躺下,又抽出一點,就再也抽不出來了??醫生說再抽下去有生命危險。我哭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來自河南洛陽師範學院的一位同學說,同樣不願意留下姓名。
作為學生,他們還沒有收入來源,但不能阻擋他們對汶川的愛心傳遞。有錢的捐款,沒有錢的獻血,也有錢血都捐獻了還把自己的被子、褥子捐去災區的。「我們這裡的衣物和被子每天都堆成一座小山似的」,浙江理工大學的一名後勤人員對記者說。
5月13日11時26分,《小康》記者來到清華大學紫荊學生公寓學生服務樓前,看到幾百名學生安靜地排著長隊,等待獻血。而在路側是學生自發製成的條幅:「真情流淌,血脈相通」。
「我們有500多名學生報名獻血。」據清華大學紅十字會秘書長劉愛琪介紹,由於排隊要求獻血的同學太多,估計晚上11點左右清華大學採血才能結束。「同學們熱情很高,我們勸他們,他們也不回去。」
吳岱,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學生,他因為之前檢查時指標不合格沒有成功獻血,感到懊惱。「因為熬夜所以今天沒有獻血成功,這在我的預料之中,」吳岱稱目前還在聯繫家鄉的朋友,一邊也在恢復身體:「等身體休息好了,我還要去獻血。」吳岱的家鄉是四川綿陽,出事之後儘管他的家人都無恙,但很多老師和同學都沒有消息,吳岱於是不停撥打電話,在網絡上尋找同伴的消息,當晚他只睡了三個小時。
排隊等待獻血的隊伍在不斷地增長,時而有同學過來說:「到我了吧,我是AB型的。」直至晚上22時,清華大學的學生已經貢獻了400多袋血液,但仍有200多位同學在排隊等待獻血。據工作人員估計獻血活動將持續到夜裡12時。
也有同學前往北京各區的採血站,但在5月14日就發現各區採血站點掛出「今天血量已滿,謝謝!」
「我當時在外辦事,沒趕上學校的獻血,跑到豐臺區採血點又發現他們已經滿了。」小艾稱自己是萬能輸血者「O」型,但沒能為災區獻上自己年輕的血液表示遺憾:「不過,我給採血點留了電話號碼,如果以後需要我隨時都可以獻血。」
「獻血還要排長隊,還要預約,這在以前是不可思議的!」血液中心的工作人員許先生表示這幾天他們一直白天黑夜輪軸轉,常常忙到深夜,因為「獻血的人太多了」。以前時常處於告急狀態的血庫,這幾日卻發生了「漲庫」,採血人員不得不想方設法地「勸退」獻血者。
據相關數據統計,自5月13號上午8點至14日凌晨2點,北京市公眾累計捐獻的獻血1246000毫升,血液庫存已經飽和,全市各採血點不再現場採血。
「從血庫滿漲,我們就可以知道中國一定強,汶川的明天一定會更好」,小艾神色莊重地對《小康》記者說。
「做一切自己能做的去幫助汶川」
「一名女大學生在網上發帖幫助直升機成功降落茂縣」令人振奮的消息再次感受到中國人的團結之力。
張琪,四川烹飪高等專科學校學生,從小就在茂縣長大。5月14日上午10時她發帖《希望大家頂起來!》,帖中表示「我是汶川人,有個地方特別適合空降!」一瞬間,帖子被發入各個QQ群中廣泛傳播。該帖在經過近2000次的轉載後,15日四川省抗震救災臨時指揮中心軍方指揮層終於通過電話確定了降落點,並成功空降汶川。
自汶川地震發生後,網絡上就出現了眾多新建的愛心群、抗災吧。每次登陸QQ,不難發現,每個群裡都會彈出數不清的愛心尋人、愛心救助、愛心捐款、祈福平安等各種信息。「讓我們所有有愛心的網友搭建起一座愛心帳篷,共同抵禦災難。」一名網友的籤名如是寫道。
「我把飯從食堂打回來回宿舍吃,這樣我就可以了解更多的災區情況,也可以及時地傳遞一些愛心信息了。」劉強,中央民族大學的一名學生對《小康》記者表示,儘管自己家人沒有受到太大傷害,但為了汶川的鄉親,他願意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情。
QQ、MSN,貼吧,這些曾經被大學生們用來聊天、討論的工具瞬間成為災區救助的號集渠道。「汶川不哭,我們一起心連心捐款倡議」、「情連汶川,為災區獻血」??成千上萬的帖子都是關於災情,在號召大家牽手救助汶川。
為祈福汶川,全國各大高校發起「綠絲帶」行動,每個同學在自己的手腕上繫上一條飄揚的綠絲帶,在心裡祝願汶川好起來。
同時,為哀悼四川汶縣大地震中遇難的同胞,各高校也分別組織了燭光祈禱活動。「雖然我們身在學校,無法直接幫助災區的群眾,但是我們可以用心靈的溝通帶給災區群眾力量,希望我們的祝福飛越千山萬水,溫暖每個受傷的心靈,我們與災區同胞心連心、手挽手!」5月13日晚,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的一名學生在燭光祈禱現場對記者表示自己的心聲。
燭光從同心圓圈內向外逐一亮起,操場上亮起星星點點的燭光,在輕聲響起的音樂中,大學生們閉上雙眼,默默地祈禱:「汶川,明天會更好」。
譚君子:一個堅強的女孩代替爸爸撐起這個家,是對父親的最好回報。
2008年5月18日,譚君子作為5·12地震災難中英雄譚千秋的女兒參加《愛的奉獻》賑災晚會,表情平靜得令人不忍,「過兩年我就畢業了,會代替父親來養這個家。」只是沒有人留意到在眾人合唱時,她已傷痛得無法開口。
「在沉默中承受巨大的悲痛才是真正的偉大,」中國人民大學學生陳穎璐,譚君子高中時的同學,她「見到她在朱軍旁邊微笑著接受採訪時,心疼得掉下了一連串的眼淚」,她說自己懂得譚君子的悲痛以及堅強。
父親的「千秋絕唱」這是被全中國人民含淚記下的一個經典鏡頭:
譚老師的妻子張關蓉正在仔細地擦拭著丈夫的遺體:臉上的每一粒沙塵都被輕輕拭去;細細梳理蓬亂的頭髮,梳成他生前習慣的髮型。譚老師的後腦被樓板砸得深凹下去??
「那四個娃兒真的都活了嗎?昨天晚上就聽說有個老師救了4個娃兒,我哪知道就是你??」當張關蓉拉起譚千秋的手臂,要給他擦去血跡時,丈夫僵硬的手指再次觸痛了她脆弱的神經:「昨天抬過來的時候還是軟軟的,咋就變得這麼硬啊!」張關蓉輕揉著丈夫的手臂,慟哭失聲??
5月13日23時50分,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漢旺鎮——中國地震應急搜救中心的救援人員在德陽市東汽中學的坍塌教學樓裡連續救出了4個學生。
「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雙臂張開著趴在課桌上,身下死死地護著四個學生,四個學生都活了」,救援人員稱當時譚老師手臂上傷痕累累,後腦也被樓板砸中。
5月13日一早,設在學校操場上的臨時停屍場上,工作人員從手中的遺體登記冊裡查到了這位英雄教師的名字——譚千秋。他的遺體是13日22時12分從廢墟中扒出來的。
譚千秋,湖南省衡陽市人,畢業於湖南大學政治系,1982年1月畢業後,分配到四川綿竹東方汽輪機廠工作,先後在該廠職工大學和中學任教。從教26年,譚千秋獲得特級教師的稱號。
「譚老師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兼著高二和高三年級的政治課。」譚老師的同事夏開秀老師說,「在我們學校的老師裡他是最心疼學生的一個,走在校園裡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地上有一塊小石頭他都要走過去撿走,怕學生們玩耍的時候受傷。」
那天,學生家長按當地習俗為譚老師燃起了一串鞭炮??
「我為父親驕傲」地震發生時,譚君子正坐在北京大學的教室裡上課。媽媽的電話打過來,因為在上課,她當時掛斷了電話。直到5月13日深夜,她接到姑父的電話告知父親遇難的消息,5月14日清晨,她立即乘飛機、搭汽車一路輾轉趕回了她的家鄉——四川省德陽市漢旺鎮。
見到父親,「就像平常他午睡時一樣,我希望能像以前那樣叫醒他。」但是他再也聽不到女兒帶淚的呼喚,不可能再回答這個自己深深疼愛的女兒。
「我雖然很捨不得父親,但我更為他感到驕傲!」譚君子表示以爸爸的性格,這樣的事情並不讓人意外。
5月19日,是譚千秋老師去世的「頭七」。「現在離爸過世已經七天了,七天的輾轉也讓我有些不堪重負。可每當我入睡前,我總會想起5月12日的那個夜晚,我不忍猜測,他在廢墟裡是如何度過??」譚君子說。
對於父親,譚君子說,「不僅僅是尊敬,思念,還有悔恨。」她後悔自己很少有時間來陪伴父親,自從高中離開家到外地讀書就與爸爸少了聯繫,自己上學期間沒能天天給家裡打電話。
譚君子希望將來能夠代替爸爸撐起這個家,這是對父親的最好回報。
君子不哭賑災晚會上,君子不哭,因為她想到的是要堅強地面對。「君子啊,永遠是這樣的人,即使自己心裡快要潰爛了,都會讓你看到下一輪迴裡陽光燦爛的路。」陳穎璐說。對爸爸的感情,譚君子曾在跟媽媽打電話時哭著說,好想爸爸。
好友陳穎璐用「接近完美」來描繪譚君子。2007年10月中央電視臺《七彩驕子》節目現場的譚君子,陽光,活潑,多才多藝,她積極向學弟學妹們傳授自己高考時的複習方法。在綿陽中學,譚君子被同學們稱為「學校的神話」,她成績優秀,2006年以學校文科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法學院。
譚君子是熱心的,高三的一次晚自習後,陳穎璐因為腸胃炎痛得撕心裂肺,這個纖弱的女生毅然背起她走出學校去看大夫,並且在病床前陪了整個通宵。
「能得到那麼多好心人的幫助和支持,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在家鄉,還有很多比我所受的災難更嚴重的孩子們,他們此刻更需要人們的關愛。」對於社會各界的關注,譚君子想到的是災區其他的孩子。
譚君子,一個堅強的女孩,總喜歡更理性地來處理突然的變故。在她回到四川綿竹時曾「很想留下做志願者」,看到當地的學校已經陸續複課,她提出自己很想留下當老師。但是因為媽媽的擔心,她還是回到了北京:「現在那裡的物資還很緊缺,我留下只會增加負擔。」她希望通過好好學習,完成學業之後可以更好地來支撐父親留下的家庭。
正如譚君子在接受採訪時所說,面對這場災難,很多人都進行了無私的奉獻;在災區救助倖存者的時候,人們會發現幾乎每一位被從廢墟中挖出來的老師懷裡都抱著學生。「我父親並不是唯一的。」
譚千秋德陽市東汽中學教導主任
5月13日22時12分,救援人員扒出了譚千秋的遺體。只見他雙臂張開趴在一張課桌上,死死地護著桌下的4個孩子。孩子們獲救了,譚老師卻永遠地去了??
吳忠紅四川崇州懷遠中學英語老師
聽說有學生掉隊,吳老師又義無反顧地衝進教學樓,這時樓體突然垮塌,他和幾名孩子被吞噬??
張米亞汶川縣映秀鎮小學數學老師
年僅29歲的他跪僕在廢墟上,雙臂緊緊摟著兩個孩子。由於手臂已經僵硬,救援人員只得含淚將之鋸掉才把孩子救出。
劉寧北川縣第一中學教師
他保護了59名學生,卻失去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嚴蓉映秀鎮小學語文老師
當人們在廢墟中發現嚴蓉老師的屍體時,她兩手還各抱著一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活著。嚴蓉老師走了,留下一歲半的女兒。
苟曉超四川通江縣永安壩村小學
當他再一次衝到三樓抱起兩名孩子向樓下衝時樓塌了,他本能地將兩個孩子「藏」在自己的懷中,苟曉超犧牲了。他24歲,新婚剛10天。
湯宏什邡市紅白鎮中心學校語文老師
他最後的姿勢定格在這樣的畫面上——兩個胳膊下各夾著一個孩子,身子下還護著幾名孩子。孩子們幸運地活了下來。
張輝兵什邡市紅白鎮中心學校物理老師
張老師用雙手撐開房門,將孩子們一個一個地往外推。他的屍體被扒出來時,手指仍指著樓梯間的方向。
杜正香綿陽市平武縣南壩小學代課老師
永遠48歲的她趴在瓦礫堆裡,頭朝著門的方向,雙手各拉著一個年幼的孩子,胸前還守護著三個幼小的生命。
何智霞都江堰市聚源中學初三(5)班班主任
何智霞的遺體被發現時,兩個手臂都是張開著的,趴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身下環抱著七名學生。
蒲彬聚源中學地理老師
28歲的他結婚才半年。跨一步他就可以逃生。他卻把生的機會留給自己的學生,班裡的大部分學生都逃了出去,他卻被深埋在瓦礫中。
劉林秀聚源中學化學老師
25歲的劉林秀是聚源中學新分來的大學生,地震發生時她先喊學生逃生,自己卻再也沒有走出這所教學樓。
聶曉燕映秀鎮幼兒園老師
地震時,聶曉燕一手一個抱出兩個孩子,而自己的孩子還在屋子裡! 孩子的遺體被挖出來時,她痛哭道:「娃娃,媽媽來不及啊」
袁文婷什邡市師古鎮民主中心小學老師
袁文婷一次又一次衝進教室,抱出了一個又一個孩子。她的青春,永遠定格在了25歲
大愛無疆汶川,不再僅僅是一個地名,它讓全世界人牽腸掛肚,也成為讓中國人乃至全世界感動的地方。
這裡凝聚起全中國人的愛心。
這裡集結起全世界人民的祈福。
國際社會:緊急援助5月21日,聯合國系統向中國政府正式捐贈了800萬美元。「聯合國隨時準備根據中國政府的要求,對地震災害引起的各種人道主義需求提供進一步的支持。」聯合國系統駐華協調員馬和勵表示。
此外,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還購買了價值43萬美元的救災物品以幫助學生儘早複課;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已經將可供10萬人維持一周的方便麵運送給地震災民。
「當時我正在青島機場等待回京的飛機,」國際生態安全合作組織主席蔣明君先生在接受《小康》記者採訪說:「回到北京打開電視,知道了汶川發生特大地震,當時我就流淚了。」經歷過唐山地震搶險的蔣明君先生清晰地記得當年地震的情形,「吉林地區落下大量的隕石」。而當年在部隊任職的蔣先生接到任務前往唐山救災,面對一夜間變成廢墟的城市,他用心情悲痛來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
「所以,對汶川這次地震,我能夠體會到災區人民的痛苦」,蔣明君立即發出「國際生態安全合作組織主席團緊急通告」。通告決定:將協調俄羅斯、馬來西亞、香港等成員機構及有關合作單位為四川重災區提供援助;呼籲本組織成員國、所有駐外機構、分支機構以及合作單位向災區伸出慷慨的援助之手。
緊急通告迅速地將國際生態安全合作組織的工作人員號召起來。「我們的副主席,施拉普諾夫,是一位70多歲的俄羅斯人,他立即要去獻血,並且一再要求去四川災區。」蔣明君先生說。但是考慮到施拉普諾夫先生的年齡,他們還是極力勸阻了這位充滿愛心的國際友人。
施拉普諾夫先生儘管未能前往汶川災區,但他在救災工作的這幾天裡一直忙忙碌碌。「他來來回回地跟俄羅斯的緊急情況部聯繫救災物資的捐贈,目前已運往四川。」據蔣明君先生介紹,俄羅斯以四架大型飛機運輸救災物資送往四川,「主要是帳篷和毛毯」。
汶川地震這場災難使我們心情沉重,但面對災難,人與人的相助,滾燙的愛心傳遞卻又給人以感動。「很多國際友人都給我打來電話,表示願意提供幫助。」蔣明君先生說,挪威的前衛生部部長克裡斯蒂立即動員挪威民眾為中國災區捐款,不到幾天時間就籌集善款2400萬人民幣。
「整個賑災過程中發生了太多令人感動的事情。」蔣明君先生對《小康》記者表示,現在他開始考慮災後重建的事情,並計劃在都江堰捐贈一所希望學校:「在這次災難面前我們是空前的團結一致,讓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汶川的明天可以更美好」。
冰島:賑災工作是重點「零度報導」是新聞工作者的原則,也就是要求記者在對事件進行報導時不帶感情,從而做到客觀。但在這次賑災過程中,我想沒有人是不被感動的。
在5月初聯繫冰島駐華大使館,約定月中採訪。當黑色5·12發生時,原定採訪計劃不得不取消。
「沒有關係,在這個時候,我們都能理解,你們就集中精力做好汶川地震的消息報導吧,同時也記得保重身體」,冰島駐華使館工作人員蔡曉丹在電話那頭聲音懇切,而且說自己看到新聞時,心裡焦急萬分,總希望能為災區的人們做些事情。
5月19日,再次聯繫到冰島駐華使館,希望了解冰島方面對汶川地震的反應情況。本來約定下午的採訪因為臨時決定要前往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與民政部就「災後群眾生活安排問題」的新聞發布會又起衝突。
於是,只能通過電話採訪,而且是坐在前往新聞發布會的計程車內。對於這一系列的變化,冰島駐華使館方面表示:「可以理解,現在大家都是集中力量在做賑災工作」。
「在冰島的華人比較少,只有200多名,但地震發生後,他們很快就自發地組織起來進行募捐,自己也是紛紛慷慨解囊。」其中一名華裔小朋友為募捐活動寫下了自己童稚的心願:「六一兒童節快要到了,我存了五百塊錢,要到上海去買東西,但我聽到爸爸媽媽說四川地震,我就想把這五百塊捐給四川的兒童表示我一點點心意。我心裡很難過,我祝願他們能夠早日回到學校。」
「這一個星期冰島的報紙都是頭版頭條地關注汶川地震,全是最新的動態。」蔡曉丹說。同時,作為冰島駐華使館的工作人員,蔡小姐表示自己每天也總是在聯線冰島國內,通報災區急需的物資。
「雖說我們使館工作人員不多,但我們還是儘自己的力量來捐款。我們的參贊到目前為止,已經參加了5次捐款。在工作單位募捐時,或者參加賑災活動,以及在生活的社區,他們總是積極地為災區的人們提供自己的力量援助。」蔡曉丹說。
冰島是一個幾乎建立在火山巖石上的國家,境內有100多座火山,其中活火山20多座。「冰島也經常發生地震,儘管因為地理原因,以及人口密度小,所以,傷亡不大,但對於這次汶川特大地震,我們來自冰島的工作人員都說可以理解災區人們的疾苦,也知道救援工作的困難。」感同身受,是冰島工作人員在談到汶川地震時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語。
冰島方面表示希望在災後重建時發揮自己的力量,同時願意在地震研究和預測領域與中國合作。
倫敦:悲痛與感動同在5·12之後,旅居英國倫敦的柴泉開始忙碌起來。採訪她的過程時常被募捐活動中止,而《小康》記者總會說:「你先把那邊的募捐工作做好,有時間再訪談。」採訪陸續進行了一個星期。
「你怎麼形容這些感人的場面都不為過。」5月20日19時,《小康》記者聯線英倫的柴泉,她在電話裡感慨。
災情發生後,旅英各主要華人華僑社團、留學生和中資機構都發起「心繫災區」募捐活動。截至5月19日上午,中國駐英大使館共收到各界捐款24萬英鎊。
「也有英國人士,他們會通過支票或轉帳方式向我們捐款。」柴泉說:「而一些當地華人往往更願意跑到募捐點來捐獻自己對災區的愛心。因為他們認為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可以和自己的同胞說說話,傾訴自己對災區的牽掛,而且也希望從我們這裡得知最新的消息。」
一位老華僑,把自己的退休金都捐出來了。「他是哽咽著來到捐款現場,看到我們就開始忍不住,眼淚一下就湧出來,直到臨走時,還在嗚咽。」作為募捐活動的組織人之一,柴泉表示自己既悲痛又感動。
「很多人都是淚流滿面。詢問能為祖國做些什麼嗎?在英國的華人醫生希望回去支援國內,英國教師想去中國援助。還有人除了捐款還想領養地震孤兒。」
「還有很多國際友人,一個日本女孩,叫小林美乃,是名留學生,她說自己家也住在日本的地震帶,所以特別同情四川這次受災的百姓,她把自己的生活費捐了出來。」
「很多的人把支票捐到使館,不留姓名不留地址。」
倫敦中國城的賑災義賣、唐人街的災區募捐,以及各個社會團體組織的捐款活動,使每個親歷的人都感到:「汶川,不孤單,我們用愛心在你背後築成堅固的堡壘。」
「一點很小的善心,乘以13億,都會聚成愛的海洋;一個巨大的困難,除以13億,都會變得微不足道。」或許這句話改成:「一點很小的善心,乘以60億,都會聚成愛的海洋;一個巨大的困難,除以60億,都會變得微不足道。」更為恰當。(記者郭芳 李秀江 李漠 孫曉青魏群 杜娟 蔣衛武 王帆 胡幽徑 陳勇)(來源:《小康》雜誌)
(責任編輯: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