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禁忌其實都是要跨越的,而不是因為有了禁忌而無所作為,禁忌是客觀存在的,你不能逃避,要不就不要拍電影。你要拍電影,就要用你的創造力去跨越那個禁忌,要推動這個事情走向更加開放和更大空間,我覺得我們要做電影的人,要努力去自我突破,而不是等待別人去同情你。
雖然《尋龍訣》已經基本無望成為下一部票房突破20億元的國產大片,但是其所帶給中國電影產業的驚喜與思考恐怕還會持續很久。導演烏爾善在這部電影中為中國電影電影創作以及電影市場遇到的諸多問題提供了一種解決思路,諸如如何處理編劇與IP的關係,如何平衡故事與特效的關係,如何解決創作與資本之間的關係,如何面對審查禁忌的問題等等,都能在烏爾善的解讀中找到一種答案。
對電影來說,我覺得比較重要的是給人物找到一個情感動力。我們知道《鬼吹燈》幾個主要的人物和關係之後,為什麼他們要重新再回到探墓的這個旅程裡面去,一定有一個不可以動搖的理由。
對胡八一來說真正的恐懼是什麼,絕對不是墓穴機關,也不是那些大粽子,而是他內心裏面很難戰勝的一個隱痛,是他自己一定要面對才能夠戰勝,這個就是讓這個探險的過程,變成一個心理的過程。
緣起:想要講述男性成長的故事
網易娛樂:之前天下霸唱也說過,《尋龍訣》的故事等於是在八本書之後,第九本的故事,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切入點?
烏爾善:我是覺得原著裡面一直在提到,我們去美國吧,Shirley楊一直在勸他們去美國,開始新的生活,我覺得還挺有想像力的,就是我一直在想,比如像摸金校尉這種在地下世界裡英勇無畏、呼風喚雨,藝高人膽大的人,到了美國會混成什麼樣,結果他們在美國街頭就混成了那個樣子,就變成了街頭小販,被移民局追得滿街跑,我很喜歡這個喜劇效果,它有點英雄末路虎落平陽的感覺,然後他們再考慮一個回到過去、回到他們之前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那個世界裡面去,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電影故事的開始。
所以我們和編劇,和霸唱就一塊在討論,做一個這樣的,相當於是第九本的這麼一個故事,把原著的八本書當做他們的前史。等於從《黃皮子墳》裡面找到了一組人物關係,就是胡八一和王凱旋他們當時在插隊時候的一個初戀,他們跟的這個情感關係,然後丁思甜犧牲了,用原著就用到了這一部分,他們的他們的探險故事等於是,相當於是原創的了吧。
網易娛樂:為什麼只有《黃皮子墳》這麼一點點元素?原著中那麼多故事都不能滿足你?
烏爾善:不是不能滿足我,它其實是因為萬達所買的是後四部的小說,如果你是書迷的話,你可能知道,一是《黃皮子墳》這部小說裡面是沒有Shirley楊的,然後《怒晴湘西》裡是這三個人都沒有的,他講的是一個Shirley楊爺爺的故事。在《南海歸墟》它所描述的是一個海底的探險,那個在技術難度上是非常大的,涉及到很複雜的特效製作。《巫峽棺山》如果你沒有看過《黃皮子墳》和《南海歸墟》的時候,《巫峽棺山》並不完整,它是連接著這幾個故事的,所以你單獨拿哪一本書來改編,都不太容易,它都不完整,它作為一個電影故事來說是不完整的。
對電影來說,我覺得比較重要的是給人物找到一個情感動力。因為我們知道《鬼吹燈》幾個主要的人物和關係之後,一定要給他設定一個動力,他既然已經已經金盆洗手,為什麼他們要重新再回到探墓的這個旅程裡面去呢?一定有一個不可以動搖的理由。我覺得在這裡面要找到一個動機,所以我們在《黃皮子墳》裡找到這麼一個人物關係,我覺得是非常有意義的,他們是為了他們一段青春的往事,他們有一個揮之不去的記憶,他們重新回到地下世界。反派是為了盜墓,為了拿到寶物,但對胡八一、王凱旋他們來說,他們其實是要尋找他們年輕時期留下的一個懸而未決的一個承諾。我覺得這個就找到了一個人物行動的動力,也是我自己比較關注的,就是你在一個探險的故事裡面,你去表現什麼樣的人性。
就比如說我們喜歡看探險的小說,喜歡看探險的電影,是因為面對危險的時候,我們能看到人性的真實一面的展現,他到底是勇敢的還是自私的,他到底是有情有義,還是貪財好色,它其實是一個展現人性內心一個非常好的空間。如果我們知道摸金校尉這組人他們天不怕地不怕,他們有尋龍分金的本領,他們有過打粽子這種能力,那對他們來說,什麼東西是挑戰呢?那他一定有一個更難以解決的一個內在的困難,就是進入這個地下世界,等於進入了我們內心的那個恐懼,你一步一步接觸到,對胡八一來說真正的恐懼是什麼,絕對不是那些墓穴機關,也不是那些大粽子、怪獸、也不是反派,而是他內心裏面很難戰勝的一個隱痛,是他自己一定要面對才能夠戰勝,這個就是讓這個探險的過程,變成一個心理的過程。無論是從觀眾的角度,還是胡八一自己,一定要面對那個終極的恐懼,他要戰勝他,然後完成這個人物的成長。所以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是一個男性的成長故事,胡八一、王凱旋,兩個天不怕地不怕,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無所畏懼的,他要戰勝他的恐懼的故事。
霸唱是劇本顧問,在每一個創作階段都請他過來給一些建議,因為他是一個整個的知識結構非常奇特的一個人,總會給你一些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創造性的一些建議。
IP只是之前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它是一個元素,但電影還是靠電影來徵服觀眾的。
劇本:《尋龍訣》是我和張家魯的原創
網易娛樂:這個故事是你、張家魯和天下霸唱一起想出來的,還是霸唱自己的故事?
烏爾善:應該是我和張家魯,我們編劇去尋找這個故事架構。因為回到青春的這個往事裡面是張家魯的設定,從美國開始,回到草原,這個等於是家魯在故事梗概裡面提供的一個設計。我們都覺得這個故事特別的有意思,當時還沒有完全很明確的一個主題,但是覺得這種追溯過去,非常有電影感,就是追尋一個往事,青春的往事,進入一個人的記憶,跟進入地下世界我覺得有一種互吻的關係,就是進入地下世界越深,好像回到你的過去,回到你的記憶深處,這種感覺特別的好。所以就接著這個東西往下寫,逐漸去把這個主題再明確化。
網易娛樂:霸唱還有你和張家魯,你們三個的合作關係是什麼樣的?
烏爾善:家魯是編劇,霸唱是劇本顧問,等於在每一個創作階段,比如說梗概階段,故事大綱階段,分場和最後臺詞本的階段,都請他過來給一些建議,有一些不好處理的東西,請他來給一些點子,因為霸唱還是一個整個的知識結構非常奇特的一個人,他總會給你一些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創造性的一些建議。
網易娛樂:有過意見分歧的時候嗎?
烏爾善:基本上沒有,我們整個的方向一直是比較統一的,只是最後關於彼岸花這個設定做了一些反覆。之前在寫梗概的時候,想了很多不同的寶物,就是到底什麼東西是值得去用生命作為代價,去奪取的。因為我們是個奪寶探險電影,那個寶物到底是什麼,當時做了很多不同的設定,最後還是選擇了彼岸花。覺得它的象徵意義,它自己的形態上面,可能都更適合電影,更電影化。
網易娛樂:其實這種組合很有趣,霸唱代表了《鬼吹燈》這個所謂的大IP,張家魯其實是一個編劇,而現在行業內對於IP和編劇的爭論非常熱鬧。
烏爾善:我自己其實沒有體會到他們有什麼可爭議的。因為原著本身這麼受歡迎,有這麼多的粉絲,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做電影改編的時候,其實要對原著的價值有一個準確的判斷,在它的價值基礎上做電影化的改編,因為電影本身也有它的特性,它跟文學是不一樣的。所以我覺得你既要懂得原著的價值,尊重它的價值,同時你要懂得電影創作的規律,尊重電影創作應該遵守的法則,我覺得這是個彼此尊重的一個過程。
網易娛樂:他們其實爭的可能是一個創作模式的問題,有人提出一種創作模式,說以後就是IP+編劇的模式,就是編劇可能沒有所謂的原創這樣的東西存在,編劇就是在加工IP。
烏爾善:這個太極端了吧?很多原創的故事也很成功啊,現在我們中國電影票房最高的《捉妖記》就是一個原創的故事,它已經25億,之前沒有人知道誰是胡巴,誰是《捉妖記》這個故事是一個從零開始的原創,我覺得事實已經可以反駁這種觀點了吧。
網易娛樂:你會覺得現在中國電影被IP綁架了嘛?
烏爾善:這個屬於自尋煩惱吧,中國電影有很多可能性,沒有一種結論是我們不可辨駁的,因為大家都是在空談,你還是看電影的結果吧,我所看到的電影,很多成功的電影,都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我們可以隨時舉出很多例子來,好電影就是好電影,IP只是它之前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它是一個元素,但電影還是靠電影來徵服觀眾的。
我是喜歡一開始就很有戲劇性的人物關係,然後在這種關係裡面推動整個故事,我覺得會比較有趣和電影化。
我並不希望一個電影只是看熱鬧,但也不希望一個電影僅僅是給你帶來思考,但是沒有任何娛樂效果。
人物:沒有感情的電影是雜耍
網易娛樂:我們回到這部電影,談到人物感情,其實在書裡面,胡八一和Shirley楊的感情,停留在親過。但是電影的話就是睡過。
烏爾善:哈哈哈哈,早晚得睡過,哈哈哈哈。
網易娛樂:這個是為了製造一個他們倆的情感矛盾或者話題嗎?
烏爾善:當然,這是一個戲劇的需要吧,因為我們設定這個胡八一他有一個情感的困境,他無法面對現在的生活,因為他有一個揮之不去的過去。但是什麼樣的行為能讓觀眾感覺到他這種困境,這不是靠語言能夠表達的,他一定是通過人物關係,他跟Shirley其實已經有感情的事實,但只是在心理上,他有一個障礙未曾跨過,所以通過這個冒險,他要去跨越那個障礙,真正的做到放下過去,珍惜他現在的生活。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電影化的處理方式。
但我們電影裡並沒有表現他們怎麼睡的,只是在語言上面談論,但它是一種人物的關係,我是喜歡那種上來就很有戲劇性的人物關係,然後在這種戲劇性的關係裡面推動整個故事,我覺得會比較有趣,也會比較電影化。
網易娛樂:跟原著小說比起來,好像胡八一變得沒有那麼個性鮮明了,他反而會變得比較內斂,或者比較沒有那麼個性強硬。
烏爾善:他的個性並不意味著他話多,他的個性意味著他對情感的態度,他跟他的朋友和愛人的人物關係上。因為這個故事觸及到一個人內心的隱秘的世界,我是覺得他並不需要,就是個性的展現並不是需要表面的那些東西,我是覺得,本身這個人物的內心世界和他自己對過去的那種追憶,和對友誼、愛情的態度是展現他個性的方式。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個性是哪一些東西,是他說話的方式、某一種表情?我覺得那個可能都是表面的,是我們觸及到這個主題的時候,這個人物的價值觀,他對情感的態度,那個是比較深層的部分吧。我比較在意這些方面。
而且你要是以原著來說,那些大金牙、王凱旋,其實都能承擔調侃的那些功能,反而胡八一更能夠承擔主題這部分。
網易娛樂:導演一直在提到說,可能《尋龍訣》你覺得最大的難度是說,人物情感和一些特效畫面之間、故事間的平衡,包括你一直在強調人物情感是你最看重的部分。
烏爾善:這不只是我最看重的部分吧,我覺得這也是所有觀眾最看重的部分吧。沒有一個觀眾進來看電影是說,我要看特技,那可能過於的專業化吧,大家都想看一個好的故事,看到一些他們能夠認同的人物,他們演繹了一個情感故事,我覺得這是所有人基本看故事的需求,所有的視覺效果都要依據這個人物的情感去展開,否則這個電影會變成一個雜耍了吧,這個也不是我對一個電影的要求。
在這個故事裡面,我希望視覺奇觀其實是為了展現人們心理的奇觀,我們通過一個探險的故事,進入人的內心世界,去體會他們之間的情感和他自己的價值選擇,這個是我自己對一個好看的電影的要求。
網易娛樂:你會覺得像這種情感線,會是長久以來中國大片缺失的一部分嗎?
烏爾善:中國大片,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是中國大片,我就說這可能是,我認為好看的電影,其實都會觸及到的一些主題吧。因為對我來說,我希望我看一部電影,既能得到娛樂,同樣也受感動,所以我覺得這兩方面都是我們應該去做出一個很好的表達的。我並不希望一個電影只是看熱鬧,但我也不希望一個電影僅僅是給你帶來思考,但是沒有任何娛樂效果。我覺得好看的電影它應該是豐富的,是嬉笑怒罵、認真和調侃,喜劇段落和感情段落、動作段落都很豐富的。它是一個兩個小時裡面非常豐富的情感體驗和情緒的體驗,我覺得這是我對一個好看的電影的要求。
我也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也許每個人想的不一樣,所以我試圖在這個電影裡做到的就是豐富,你可以覺得這個電影是一個熱熱鬧鬧、打打鬧鬧的一個電影,沒問題,你也可以認為這部電影其實觸及到一種情感的表現,或者說你認為這個電影其實有更豐富的一些文化的意義。就比如說它觸及到我們整個這個民族的一些近代史,八十年代、六十年代、四十年代,一千年以前,我們都有展現。這些不同的觀眾可能能夠看到不同的信息,得到他自己不同的體驗吧,這個可能是一個我對電影的一個目標,希望它豐富、多層次,你可以各取所需。
我覺得現在的審查也是越來越包容,也沒有想像得那麼大的約束。
任何的禁忌其實都是要跨越的,而不是因為有了禁忌而無所作為,禁忌是客觀存在的,你不能逃避,要不就不要拍電影。
審查:拍電影就是用創造力跨越禁忌
網易娛樂:你剛才提到一種豐富性,包括對中國近代史的展現,包括劉曉慶是一個日本邪教教主的身份,可能這些在普通觀眾看來都覺得很新鮮,但其實也很敏感,其實真正在它經歷審查的過程中,它有敏感過嗎?
烏爾善:我們都,我們一審就過了。
網易娛樂:改都沒改?
烏爾善:稍微做了一點點的修改,其實那修改是挺微妙的,就是把一些文革時候的語言稍微做了一點點簡化,還有王凱旋很多臺詞裡有一些粗口,做了一些刪減,就這樣,特別簡單。
網易娛樂:比想像的順利?
烏爾善:順利的很多。我覺得現在的審查也是越來越包容,也沒有想像得那麼大的約束。我覺得還是越來越走向開放,這個電影其實如果能夠打開一個新的創作空間,對整個其他的中國電影來說,還是非常有意義的。我們其實觸及到很多大家以為可能觸犯禁忌的年代的表現,但是其實在於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和用什麼樣的態度去表現它。因為在此之前我們看到的,比如表現文革、表現八十年代的出國潮,可能更多的是以文藝片的形態表現,可能裡面帶來的情緒、傷感性,比較傷感,比較悲劇。但是我特別有興趣換一種感覺去表現同樣的內容,我會把它表現的很青春,非常的幽默、非常熱血,又帶點喜劇色彩,我覺得這個就是一個進步,用另外一種基調,用一種類型片的處理方式,重新展現了一些我們真實的歷史。這個是我覺得特別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網易娛樂:可能很多人也問過你這個問題,粽子的問題。
烏爾善:粽子,對,就是關於審查禁忌。其實審查的禁忌,我們當時剛剛寫完第一稿梗概的時候,就馬上送到電影局去報備,因為當時跟電影局的領導也都做了一個討論,他給我們一些硬性的規定,就是三方面,第一是電影不許叫《鬼吹燈》,所以我們當時想了好多的名字,什麼《摸金校尉歸來》什麼《八一凱旋》,都沒審過,最後我選了一個叫《尋龍訣》,它來自於原著裡面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裡面的一個段落《尋龍訣》。而且摸金尋龍,本身是有探墓這個意思的。
第二個是不允許我們的主角有違法犯罪的行為,因為概念裡面摸金校尉是一些盜墓者,但是他其實對我來說,其實了解原著的人都知道,他們一直不是為了個人發財去探墓的,他每次都是為了救人,幫別人找一個什麼丹藥啊,都是以救人為目的的,所以對我來說他們其實是俠盜。但是給人一種感覺,他們是違法犯罪分子。但是我們的故事一開始,他們已經是金盆洗手了,再次回到地下世界,他們也是為了完成一個當時的承諾,胡八一是為了救回他的好朋友,所以他們也是帶著一個更加情感的目的,去再次進入到墓穴,跟反派做鬥爭的。當然反派是犯罪分子,他們以礦業公司為名,去探勘古墓,尋找彼岸花,所以第二個問題我們也解決了。
第三個說電影裡面所出現的靈異現象,必須要有唯物主義的解釋,這個其實也是,了解原著的人就會知道,其實原著裡面對一些靈異現象是有解釋的,起碼有一些近似科學的解釋,因為的確有一些現象,是科學無法完全解釋的,但其實霸唱都給了一些半科學解釋,所以在這些方面,我們在劇本裡面也是儘量給出一些解釋。比如彼岸花的的原理,他們之前幻覺所產生的到底是怎麼回事,肯定是通過彼岸花發出一些射線,刺激到視神經,影響到大腦,喚起了一些恐怖的情緒記憶,這麼一個基本原理,這個基本原理是符合科學的嘗試的。所以對這方面也解決了審查對我們的要求。所以我們就一審就過了,並沒有什麼覺得很大的阻力,或者是很委屈的地方,因為他們開始就告訴你這三方面你要解決,解決不好的話,你就別來給我送審吧。但是我們送審一次就審過了。
網易娛樂:你之前會擔心過這個問題嗎,在接到這個項目的時候擔心嗎?
烏爾善:有擔心,但是我覺得這就是挑戰的部分。之前你採訪我《畫皮2》的時候,我不是也說嗎,就是任何的禁忌其實都是你要跨越的,而不是你因為有了禁忌而無所作為,禁忌放在那個地方是客觀存在的,你不能逃避,要不就不要拍電影,你要拍電影,就要用你的創造力去跨越那個禁忌,要推動這個事情走向更加開放和更大空間,我是覺得我們要做電影的人,要努力去自我突破,而不是等待別人去同情你。所以這一次其實我們也做了同樣的努力,我覺得也達到了很好的效果。
他進入了墓穴去探墓,同樣裡面的靈異現象得到了解釋,然後這個電影也有了一個它自己獨立的名字,叫《尋龍訣》,也得到了龍標,我覺得這就是在推動整個中國電影的創作空間的拓展。它如果順利的上映,得到觀眾的認可,它給中國其他的電影創作者還是打開了一個新的空間,讓他們更勇敢的去繼續做一些更精彩的電影,整個在這個奇幻冒險這個類型上面,邁出了第一步吧,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嘗試,它就是一個新的空間了。
對我來說,電影導演不是純粹的藝術家,他也不是一個商人,他一定是一個跨界者。
中國電影整個的市場太饑渴了,任何的電影形態都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中國每年的電影市場的變化,可能是超過我們每個人經驗之外,超過我們想像之外很多的。
市場:成熟市場不靠意外成功
網易娛樂:從影片的體量來說,《尋龍訣》是一部大體量的電影。好像這些年,中國電影的熱點開始向那些小成本的,黑馬相的電影,好像就是這種以小博大的變成市場的寵兒,反而這種傳統的商業類型的大體量電影,好像沒有前幾年那麼多了。
烏爾善:沒有吧,我還是拿《捉妖記》說,《捉妖記》3.5億的成本,它就是一個大片,它得到的票房回報25億,我覺得這就是很正常的一個投資回報的一個例證。因為黑馬意味著意外,但是真正一個成熟的電影產業並不是依靠意外成功的,它一定要有一些產業的創作、生產、最後取得票房回報的一個規律,它一定不是大家撞運氣,通過偶然來成功。一個電影可以因為偶然失敗,但是不能因為偶然而成功。產業追尋的是可以複製的經驗,和一個可以不斷地去創作、生產的一個穩定模式,其實我們也在摸索這個模式。我們所做的事情就是前面精準的準備,豐富的市場調研,認真的創作,最後完整的營銷,最後希望從觀眾那得到一個正面的回饋,逐漸走向一個產業化、可持續生產這麼一個目標。
網易娛樂:在這樣一個產業化生產的過程當中,導演會不會被約束了呢,就是沒有那麼能夠發揮自己?
烏爾善:這就在於導演對自己,對電影的認識,和對自己職業的一個自我判斷。因為對我來說,電影導演不是純粹的藝術家,他也不是一個商人,他一定是一個跨界者,他要了解很多,無論是從電影創作本身,還是了解他的觀眾,接受心理學,了解市場運營的規律,他要知道跟資本合作,同時要跟觀眾最直接的交流,他要懂得電影整個的技術於創作上面的發展,他應該是一個各個方面都兼備的一個人,他能夠跨越很多界限,能夠完成他的創作,最終把電影呈現在觀眾的面前,我覺得這是一個,對我來說這是導演這個職業的魅力,或者是到演這個職業的特殊性,它並不是一個個人工作,在工作室裡面搞個人創作,孤獨的帶著悲劇色彩的一個藝術家,這是不一樣的。
網易娛樂:導演要面對資本,也要面對市場、面對觀眾,會向市場和觀眾妥協嗎?
烏爾善:我覺得用妥協這個詞可能是過於的負面了,其實電影本身是一個交流,它並不是一個單向的表達,不存在一個我的表達,然後你認同或者說不認同,你是否是跟我產生了一種對抗性的選擇。電影本身的呈現方式就是在電影院,並不是電影拍完了電影結束了,而是說它真正在電影院、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時候,電影的創作,它的表達才結束。你一定要照顧到觀眾的接受心理。而且電影是買票的對吧,它是一種消費行為,並不是一個單向的欣賞,它一定是一個觀眾帶著他的需求進入電影院,觀眾對電影本身是有一定的需求的。你能不能在滿足他的需求之上,加入你自己對電影的個人的理想,和個人的情感表達,把它變成一種附加價值傳遞給觀眾,我覺得那個就是電影創作應該遵守的一個規則。
另外電影製作的成本又不是你自己掏的錢,它是有投資方給你投入的這些資本,投資方的錢又不是搶來的,也不是白給的,他一定有他自己投資回報的需求,你應該尊重他們的需求,他們的錢,你要通過市場的票房回收還給投資方,這樣你才有下一部電影的投資,我覺得本身就是一個三者共謀的關係:資本、創作和觀眾,他們是一體的。你不能因為個人的表達而去傷害觀眾,也不能去傷害你的投資方,因為任何一個鏈條斷裂的時候,電影的表達式不存在的。所以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電影的特性,它真實的一個關係,這個是所有做電影創作的人應該遵守的一個規則。
網易娛樂:所以很難嗎?
烏爾善:我覺得不難吧,你認識到這層關係的話,你就會尊重這個遊戲規則,這跟難不難沒有關係,可能難的是你去認識到這個關係,可能難的是你過於封閉在自己個人的視角,不去考慮到整個電影的投入、創作和上映,它是一個完整的鏈條,你願意面對這個的時候,可能接知道導演是在做什麼了。
網易娛樂:會不會現在這個電影走上了另外一個極端,就是大家太過於想要討好觀眾,太過於想要回收資本,忽視了它的藝術價值,或者導演的表達?
烏爾善:這個就是每個人自己的平衡能力的問題,剛才我說,這是電影的這個鏈條、這個食物鏈、生物鏈,它是電影存在的基礎。你運用這個基礎,導演會把你自己的創作調配到哪一種分寸上,我覺得那是每個導演的個人能力和個人的選擇。對我來說,我認為比較理想的一種電影的形態,就是我現在一直試圖去達到的一個形態,是娛樂價值、電影美學和人性探討彼此平衡的。這個電影一定要非常有娛樂效果,觀眾有願望進電影院來看這部電影,同樣從我的角度,我希望有一些屬於我自己的電影美學的訴求,它觸及到一些人性層面的探討,能夠跟觀眾產生心靈層面的共鳴,這是我自己對我自己電影的一個要求,我在儘量努力達到這個標準。
可能不同的導演他們有不同的需求,也許他認為娛樂性很不重要,我可以做一些純粹以個人美學為目標的電影,這是他的選擇,這個是每個人不同的選擇,每個人對電影的認識是不一樣的。但恰恰我的認識是三位一體,我要對資本負責,我要為觀眾負責,我同樣也要為自己負責。因為我每個項目花兩年、三年、四年的時間,我一定要自己得到我的樂趣,所以我試圖在平衡這幾方面。
網易娛樂:所以當你看到這個市場上可能充斥著大量PPT電影,這些可能在電影美學或者在製作上沒有那麼精良,但是卻有很強的投機取巧的功利性的電影的時候,你會覺得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嗎?
烏爾善:沒有,我覺得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因為中國電影整個的市場太饑渴了,任何的電影形態都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中國每年的電影市場的變化,可能是超過我們每個人經驗之外,超過我們想像之外很多的。這個階段其實就是探索的階段,哪一種電影最終贏得觀眾,贏得市場,現在說了誰都不算,真的放在電影院裡你才知道,這種電影是否能夠贏得觀眾,而且這種經驗可不可以被複製。也許去年成功的類型,今年再去上映它就失敗了,這都有可能。但是我覺得中國這高速發展的這是十年,可能都是一個試錯的階段,你可能犯大量的錯誤,但也有可能成功,在這整個的過程裡面,我們去找到中國電影的創作規律、市場的規律,整個產業慢慢變得成熟和穩定,我這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也不可能避免。
即使是像美國好萊塢那麼成熟的電影產業,他們也不斷的面對新的問題,他們是一百年的產業,形成了這樣一個穩定、龐大的一個電影的創作、生產、發行的一個體系,但仍然要面對全新的問題,而且他們的經驗直接挪到中國來,我認為也是失效的,因為中國是完全不同於任何一個國家和這個時代的全新的市場,我們面對的事情每天都是日新月異的變化,我們每個人都在嘗試找到那個規律,通過作品得到答案。
對我來說,商業片就是賣票的電影,一般說的所謂的文藝片,我認為是類型電影的一個類型。
中國現在在類型片上是處於一個初級階段,有很多空白等待中國現在的電影人去填補。
創作:不把文藝和商業看成對立
網易娛樂:在幾年前我們在聊《畫皮2》的時候,那個時候7億的票房就已經是一個創紀錄的。但是好像現在大家動輒就10億以上。
烏爾善:多好。
網易娛樂:這會對你的心態有影響嗎?
烏爾善:我覺得很好啊,這個等於你能看到整個的電影的茁壯成長,這個市場太活躍了,每年都是30%的增長率,我覺得這是全世界最有生命力的市場,我們在這個階段的電影創作者,我覺得是特別幸福的。完全面對著一個大於你創作能力的一個饑渴的市場,但凡有一些優點的電影,都會得到觀眾的認可。我覺得這個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
網易娛樂:要大幹快上抓住它嗎?
烏爾善:你這是文革思維,呵呵呵。每個人有自己面對這個機會的方式,我自己可能比較難以大幹快上,我還反思了一下,我為什麼這三年才出了一部電影,都三年多了。反思了一下,後來發現我可能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我會做得更好一點。因為我所面對的電影的形態,就是這種技術難度比較大,體量比較大的電影,還真的需要挺多的時間的,短時間還真是拍不出來。我以為我每天都很忙碌,一抬頭看三年已經過去了。我一回頭看,第一次跟霸唱見面,那是2011年的12月,談這部電影的拍攝,結果真正上映是四年以後。但對我來說,其實給我再多一點時間,我可能會做得更好一點。但是已經,我們宣布檔期也不能改了。
但是,它就是這樣,你要想做這樣一個體量的電影,像《阿凡達》,什麼《指環王》,它就是八年、十年的工作量。即使在美國這種成熟的電影工業裡面,也一樣要花這麼多時間,何況在我們一個未成熟的工業裡面,我們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去試錯,你要做錯很多事情,你才找到正確的方法。可能我花一個三年四年做一部電影,其實已經挺快了。所以我現在這麼想問題。
網易娛樂:下面會花三四年再去拍它的續集嗎?
烏爾善:我下面的項目其實已經啟動,不是這種,不是《鬼吹燈》這個系列的。
網易娛樂:也是商業片嗎?
烏爾善:那當然,所有的電影,賣票的我都叫商業片。
網易娛樂:其實你最早也拍過文藝片,只是大家都沒看過。
烏爾善:拍過,十幾年以前了。
網易娛樂:但是現在還是準備繼續在商業片領域上?
烏爾善:主要這個有一個大家概念上的不同,我從來不把文藝和商業這兩個作為對立的兩個詞,我一般用類型電影這個詞來去歸納這些不同的電影形態,對我來說,商業片就是賣票的電影,不賣票的電影,我覺得那叫非商業片,那是純粹的純藝術的這種方式。所有賣票的電影都屬於商業片,我們一般說的所謂的文藝片,我認為是類型電影的一個類型。它不是我們一般常規的比較大眾化,比如說動作片、科幻片還是武俠片,它叫文藝片,是類型之一,所以我從來不對立的看待這兩件事情。我只是原來從文藝片類型,轉向奇幻動作和史詩類型,我覺得是一個類型選擇上的變化。
因為我自己喜歡那種更有電影表現空間的類型,可能我能表達的更充分一點,就比如這種奇幻冒險,觸及到死亡世界,一面對真愛於初戀的抉擇,人戰勝自己內心的恐懼,我認為這個同樣也可以用文藝片的方式去表現,但是我也可以用奇幻冒險這個類型去表現,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電影語言上面的選擇而已。
網易娛樂:你覺得中國現在存在類型片嗎?
烏爾善:中國現在在類型片上是處於一個初級階段,我在2012年的時候就已經說過,我說後面我預見是一個類型片全面發展的一個階段。我是覺得其實已經有很多類型電影已經開始初具規模,比如說這種癲狂喜劇,都非常成功的,有很多部了。還有浪漫愛情,產量比較高的,每個檔期都有不少浪漫愛情電影。還有武俠片是我們一直比較成熟的類型,中國電影比較成熟的一個類型。技術的類型都在慢慢的啟動,比如像《鬼吹燈》、《尋龍訣》,相當於是一個對奇幻冒險類型的嘗試,如果它能夠取得市場的成功,它可能又打開一個全新的局面。之前拍的《畫皮2》是魔幻愛情電影,我覺得也是《畫皮2》之後,也都看到不少魔幻愛情電影的創作。有很多空白等待中國現在的電影人去填補,我們正好處於一個填空的時代,這個時代可能給大家帶來了一些方向,它不一定作品是真正完美的,但是我覺得它帶來的那個空間,是對未來的中國電影有巨大的幫助的。
網易娛樂:所以下面一部還要去填別的空?
烏爾善:對,我還要準備去填空,我也是屬於堵槍眼的那種。下面我會嘗試一下魔幻戰爭史詩,這也是在中國之前的電影裡面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封神演義》,對,我還會去做一個更有挑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