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緯中國越做越大了,而張穎卻覺得自己越來越焦慮。
「早期投資就是要不然就有、要不然就沒有,如果你抓不住下一個百度、騰訊、阿里,你把經緯講得對創業者多麼好、品牌有多好,這都是扯淡的事情」,在「WISE·2016投資人峰會」上,張穎這樣回答36氪媒體公司總裁馮大剛關於焦慮的提問。
但焦慮感只是更大目標的副產品。張穎和他的合伙人們想要抓住下一隻獨角獸,讓經緯保持在高位。「在今天的位置上,你不去往更高的目標走,那就是一個傻子。」為此,經緯中國的狀態就是持續廝殺。
第一是在項目爭奪上。「我一直覺得早期投資這件事情,是一個有你沒我的廝殺,我說很清楚,我們早期投資一般都是1000萬,最多到4000萬人民幣單筆投資A輪,這個錢任何一家機構都能出,甚至給一兩倍。當大家看到一個優質項目的時候,佔有欲都是無限的,誰都想要20%和25%的額度全部拿下來,我們經常和同行廝殺,這是非常歇斯底裡、有底線的廝殺」,張穎說。
第二是團隊配備。張穎坦言,經緯今天成功很大的因素是因為當初人海戰術,但現在行業已經變了,經緯需要重新再去組建團隊、建立了從上到下體系的配合、統一思想。「我們都是勞碌命,現在投後有40多人,我還準備變成60多人」,張穎說,他將自己未來的角色定位於「接線員」,需求匯總到他那裡,他就可以轉交給相關同事處理。
第三是持續創新。張穎說,「我自認為在投後這件事情上,所有的基金不要想跟我們PK,超越我們了,因為這方面我們花的時間、精力、金錢,是多過他們很多倍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核心的創新,」經緯今年組織了資本CHUANG接會、跟36氪合作的創業公司諮詢面談會、各種各樣組織創業者們一起出行的活動,「我還想把這些東西全部推翻,明年再去做很多新的東西,在投後這件事情上,大家就可以放棄跟我們的競爭了。」
市場變化,美元基金出身的經緯也要擁抱人民幣機會,接下來,經緯要「把每一分錢只放在中國」。張穎認為,全世界的創業中心只有兩個:矽谷跟以北京為首的中國,為此,他甚至願意堵上健康:「霧霾有可能讓我們減壽,但是這是一份比任何東西都要刺激一百倍的工作。我今天有幸坐在這裡把控一個公司,跟一幫同志們廝殺,賭那些最優秀的創始人,做好他們的配角一起去成長,我覺得換一定的生命長度是非常值得的。」
馮大剛:第一個問題,這個寒冬什麼時候會過去,明年會過去嗎?
張穎:我沒有覺得這是一個資本寒冬,大家知道錢是非常多的,有很多人民幣的錢。最多是在一些垂直的行業,現在融資比較困難一點,比如說O2O、網際網路金融,但是在其他的地方,包括文化、企業服務、交易平臺,我覺得還是非常非常的活躍,所以我不覺得是一個寒冬,只是很長一段時間退出比較有限,A股排隊也比較長,在美國市場上市也比較緩慢,所以投資人都變得稍微理性了一點,應該不算寒冬。
但是反過來說,對這些現在融資比較困難的行業,像O2O和網際網路金融,我依然提醒我們同事不要靜態的去關注,而是動態的去拼命的去尋找堅持的創業者,回訪我們之前看過的所有的項目,看裡面能不能找到再有加碼的機會。
馮大剛:第二個問題,我們都知道經緯這些年做得非常好,其中有一個重要的背景,經緯抓住了移動網際網路的機會,今天很多人認為移動網際網路,不管是進入下半場也好,還是移動紅利殆盡也好,很多項目不是背靠什麼趨勢、風口,而是因為資本的驟然堆積堆出來的項目,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張穎:我分兩點來說,先從個人的角度,我們從2008年創業到今天,經緯能有這樣的位置,我自己能坐在這裡,天時地利人和裡面有可能天時地利會佔七成,人和這三成也多數是因為團隊的功勞,其實沒有他們在後面的支持,在項目上的給力,也沒有我今天比較囂張的的一些觀點和態度。
反過來說經緯今天的成功很大的因素也是因為當初人海戰術,我們在2010年年底大概有連續三年多四年對無線網際網路歇斯底裡的投入,也抓住了很多的機會。但是在今天這個角度確實移動2C是在一個相對的低谷了,因為BAT的大樹越來越大,你再有一些像58、陌陌上市的30億到50億美金之間的,再加上餓了麼、滴滴快的這些巨頭公司,小樹苗的成長變得越來越艱難。我們現在還很努力的看2C的產品,但是相應地會把標準放高。過去兩年,我們也花了非常多時間在拓展縱深其他的行業,比如說交易平臺,囊括B2B、O2O;包括我自己覺得在中國,我們就是做得最好的企業服務,到今天我們已經投了將近40家企業服務公司。所以其實任何的投資公司像我們這樣,一年有一些成績、關注度誰都能做到,但是如果你把時間拉長,三年五年十年,特別是像要保持在高位徘徊有這樣的成績,這是有極其大的難度。這也是為什麼包括我們最近所有的合伙人都極其焦慮的原因之一,下一個獨角獸是誰?下一個阿里、百度、騰訊是誰?大剛非常了解經緯內部的廝殺和殘酷,每天大家的焦慮。其實是很艱難的。
所以我覺得每一年我們都要在行業方面有所思考,最好能比競爭對手,能早走半步,在大家還沒有發現一個行業,或者還沒有系統性的動起來的時候,我們比他們動得更快一點,那個時候你去找案子跟創始人聊,就要比在紅海廝殺的時候簡單三到五倍。
這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比如最近我自己還是極其的焦慮,我在想2017年我們的幾個最重要的點是什麼,我們關注的行業是什麼,我們怎麼廝殺,怎麼樣讓行業的小組有從上到下思想的統一,把大邏輯想清楚,然後再兇悍的執行。這個不容易。
馮大剛:剛才我們聊了賽道會發生變化,打法也可能發生變化,過去我認為是標準美元思維的打法,今天這個是不是還適用,是不是要換一個思路來做?
張穎:答案是必須的,要不然就是找死。因為從現在開始,往前發展三年五年十年,我跟績勳聊得也很多,美元和人民幣的問題,一線基金不能沒有人民幣,這一定要雙幣配置,而且不管我們在講什麼,很多的重心是要往人民幣移,我堅信中國的機會,我們把每一分錢只放在中國,因此我間接的在說我堅信中國A股市場以後會越來越好,以後越來越多優秀的公司會淘汰那些在上面做假數據的或者只是靠資本運作來維持的公司。
所以如果你要做人民幣的投資,你思考、投資的邏輯都應該有很大的不一樣,我覺得一個美金基金,如果要把雙幣這件事情做好,確實比登天還難。我們從2010年7、8月份有了自己的第一個人民幣基金,我們也是中國第一個機構化開始做天使的,那個基金是2.3億,將近6年多了,我們現在是10倍的回報,再給我5年,這10倍之上大概還有4倍,2.3億現在循環投資了5億,帳上還有一個多億,我覺得就是因為我們當初走的比競爭對手早了一步,那個時候沒有人做機構化的人民幣天使投資,才會這樣。
馮大剛:剛才您提到一個說法我覺得很驚訝,你說把每一分錢都要投在國內,很多人都在出海,為什麼你不出海?
張穎:我自己覺得在全世界創業的中心只有兩個地方,矽谷跟北京為首的中國,有時候我們LP問我怎麼看北京和其他城市的創業公司的匹配,我跟他說,第一你看我人在哪裡?霧霾有可能讓我們減壽,這點我也想通了,我覺得有可能要得更多的是精彩而不是人生的長度,這是實話。剛才我聽到你的創業者報告也比較有感觸,今天坐在這裡沒有一個人知道,你自己人生的長度到底是多少,但是這是一份比任何東西都要刺激一百倍的工作,我今天有幸在經緯這個平臺上,跟一幫同志們廝殺,賭那些最優秀的創始人,做好他們的配角一起去成長,我覺得換個一定的生命的長度是非常值得的。
反過來說,我深深的認為,在全世界只有矽谷跟中國作為創業的中心,既然我們已經在這邊了,而且不管是作為個人還是機構,我們離全世界最優秀的中國投資人只有一臂之距,為什麼我要去折騰海外的機會?有那麼多牛的基金都在做海外的投資,如果當他們去到美國,他們要廝殺的是當地最優秀的投資機構,你可以說我有中國的角度,但是我們也有,我跟我們同事說的,你可以把美國、歐洲、東南亞最優秀的創始人拉回中國,讓他在中國創業,我們可以投資,但是如果要我在當地做個投資,我一分錢都不會,如果有同事想要做海外投資,他認,這是人家的選擇,也許人家能做得很好,但是他可以離開經緯,對我來說,我只認中國的機會,我只認聚焦,把這件事情做好,這件事情本身跟臺下那麼多優秀的VC廝殺已經是要命的事情了,你要我再去組織一個團隊去海外廝殺我做不到。大概是這樣的思考邏輯。
馮大剛:當時見張穎的時候跟現在的狀態稍微有一點不一樣,這幾年經緯做得越來越好,其實經緯也是一個創辦才八年的公司,創辦以來已經成為國內絕對一線的基金,可是我覺得張穎整個人壓力越來越大,焦慮越來越多了,為什麼呢?
張穎:因為我們錯過了一些公司。而且這些所有錯過的公司,這些優秀的公司95%以上我們都認真的聊過,而且見過多次。只要我們出,人家創始人要的價格都會拿我們的錢,但我們沒有投。早期投資就是要不然就有,要不然就沒有,如果你抓不住下一個百度、騰訊、阿里,你把經緯講得對創業者多麼好,品牌有多好,這都是扯淡的事情。
我不覺得如果我們抓不住最好的公司我們會虧錢,但是很有可能,我們就吃吃麵包屑,這一個基金回個2倍多一點,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的合伙人想要的,既然有個比較高的目標,為了高的目標去廝殺,你把焦慮轉化成動力,這是一件很值得做的事情,要不然今天的位置上,你不去往更高的目標走,那就是一個傻子。
馮大剛:往更高走的人都一定會焦慮是嗎?
張穎:我覺得是這樣。
馮大剛:另外大家都聽過經緯的一些策略打法,比如說人海戰術、以量取質,這些都是我們經常說的,在新的時候這個策略會改變嗎?
張穎:這個策略依然成立,這已經是我們的基因了,我沒有辦法把我們的組織架構變成今天朱嘯虎的架構,他一個人廝殺能抓住滴滴、餓了麼、ofo……因為我們從2008年開始到現在就是人海戰術,就是從行業裡面撈人,慢慢去培養他們,慢慢去廝殺。現在這個行業有可能關注度變了,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重新再去升級組建團隊,從上到下體系的配合、思想的統一。
另外我們都是勞碌命,所以現在投後有40多人,我還準備變成60多人,其實很簡單,這40到60人,能讓我的工作從深度參與幫忙變成一個接線員,如果你有任何事情來找我,如果你需要資本上面的問題,我接到電話就給資本小組去聊就可以了;如果有一天核心創始人家屬有什麼重大醫療事件去找醫療團隊,當然我希望創始人們用不到這樣的資源。大概是這樣,我不覺得我們的組織架構和模式會有任何的變化了,但是這裡面也有很多的思考,不管是段對的成績的培養,還是投後2.0的創新,我在想我們的投後7、8個小組2017年還能做什麼事情,能做什麼跟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我自認為在投後這件事情上,所有的基金不要想跟我們PK,超越我們了,因為這方面我們花的時間、精力、金錢,是多過他們很多倍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核心的創新,我們今年做的資本的CHUANG接會,我們今年做的面對一千家創業機構跟36氪合作的CHUANG答會,再包括各種各樣的出行,我明年在火人節還想把這些東西全部推翻,再去做很多新的東西,所以說我深刻的知道任何一家投資機構都能在投資業績上把我們PK到十萬八千裡好過我們幾十倍,但是在投後這件事情上,大家就可以放棄跟我們的競爭了。
馮大剛:各位同意嗎?
張穎:肯定不同意,但是反過來說人家的不同意,跟這方面的心裏面想把我們掀翻做得更好,反過來又會讓更多的創業者因此而受益,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
馮大剛:今天都是我們行業的人,有些東西過去我們已經很少提了,比如O2O、P2P,在過去半年裡,可能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東西談也不要談,碰也不要碰的東西,但是最近和張穎聊天的時候,他說這個東西還是可以投。我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張穎:我從小到大就是一個很叛逆的人,人家要我往這邊走,我肯定往那邊走,哪怕那邊是懸崖、有豺狼,這就是在我骨子裡的。所以我覺得,你不能說任何一個行業,從非常熱的點到寒冬就沒落了,而且你說的,比如在O2O、網際網路金融,其實現在有很多非常優秀的公司,他們發展還是非常好,這時候作為我們這樣的投資機構,就應該把回訪做好,找裡面兼職的CEO,把數據摸清楚,在適當的情況下,如果我們當初錯過了大天使、A輪,現在就是絕佳的時間去加碼,做一個B輪,然後輔助他們成長。
未來如果廝殺,格局會變成什麼樣?哪一類的公司有足夠的壁壘,團隊壁壘還是模式壁壘,還是技術壁壘,到時候怎麼生存下來?我們還在消化這個東西,但是非常積極地在看。
馮大剛:所以不能別人說不做就不做,而是我們自己看、獨立思考。
張穎:做投資,永遠不能靜態思考一件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應該動態的加減一兩年思考,你也不能走得太遠,因為這樣你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壓力,公司的成長會比較慢,但是你也不能走得太慢,更多時候也要做一些回頭的事情,做一些回訪,因為我們經常會錯過一些優秀地項目,通過高效地回訪機制,堅決思想統一,能回挖到一些優秀的公司。
馮大剛:因為張穎是投資圈的大V,大家都知道他的三大愛好騎摩託車一個,另外兩個一個是看書,一個看紀錄片,經常大量的看紀錄片,這三個愛好,跟我和他長期接觸的感覺,我覺得他是有看世界想法的人,心理非常豁達。
另外我覺得張穎是對人非常寬容的人,可以比我們件過的絕大多數人都寬容。我做另外一個研究,搜集了張穎微博上所有的詞彙,發現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就是廝殺,他經常內部講得最多一句話就是兇悍,以至於我們有時候把內部群改名叫兇悍、廝殺。
這些東西其實很多人覺得矛盾,有時候一個內心豁達、寬容的人,跟一個非常兇狠要奮鬥的人,這是矛盾的嗎?怎麼平衡?
張穎:很多人都是矛盾體,有可能是因為出身、成長背景,有可能對這些事情影響比較直接。前幾天我在另外一個地方做分享,提到自信和自大一線之差,還有自信跟自卑,我自己相信,今天能有這樣的成績和平臺,跟團隊一起廝殺,其實我非常自信,但是反過來自信的另外一面,我覺得是自卑,總是要想做得更好證明給別人,你能做得更好,走得更遠,這有可能是多個矛盾體的重合。
包括我覺得有很多,跟大剛共事這麼多年,大家都覺得我表面很兇其實內心很溫和,我自己認為是這樣的,但是核心還是比較冷酷,有可能三層。
所以這是一方面,我對一些事情,可能理解的稍微寬容一點,也是因為今天有這樣的成績,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一直覺得早期投資這件事情,是一個有你沒我的廝殺,我說很清楚,我們早期投資一般都是1000萬,最多到4000萬人民幣單筆投資A輪,這個錢很多一線機構也能出。當大家看到一個優質項目的時候,佔有欲都是無限的,誰都想要20%和25%的額度全部拿下來,我們經常和紅杉廝殺,這是非常歇斯底裡的廝殺,我經常跟沈南鵬聊,我們完全縱容下面在廝殺,那沒有辦法,心裡肯定他這麼想,我也這麼想。
而且有一點我們經常輸、贏,也有時候是輸。當然心裡我也不舒服,為什麼是他?我回去就問為什麼不是我們同事做的?反過來我們也有一些公司,別的公司也會加碼,這些方面就是這樣,所以只有廝殺,不停的廝殺,不停對自己高要求,狼性。我們不像其他的基金,站得很高,望得很遠,我們站得不高,望的大概半年到一年半之內,但是我們比很多基金兇悍很多倍,幾乎都是不穿鞋的「流氓、農民」,短期之內想清楚了,思想統一,就拼命地廝殺。
我和大剛以前共事的時候,給過他無數地壓力,這個項目某個項目,我經常問大剛為什麼不是你?你為什麼沒有看到,大剛就很鬱悶,給我做各種各樣的解釋。
馮大剛: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是我們經常問創始人的,你覺得三年以後,經緯變成一家什麼樣的公司?什麼樣的公司會讓你覺得很爽,覺得我的目標實現了?
張穎:在任何一個節點,我跟任何人聊天,不管家人、朋友還是同行,大剛其實很清楚,我只有一個目標,在未來的10年裡,在我們所有負責的七八個行業裡,產生新的公司,像滴滴這類的公司,市值最高的10家裡,我覺得大概有三家是經緯投資的,對我來說,已經是非常大的開心,我覺得目標已經能達到了。因為在投資行業裡,我們真的是看老天爺吃飯,我有可能把很多其他的事情做到非常完美,出來非常狗屎的投資成績,這一點我隨時隨地在提醒自己,沒有什麼高效的方法,只能每年努力拼命,所以這是我的目標。
另外還有一點,我們現在品牌比較響,我不能保證從上到下將近100個人,每個人跟我一樣的價值觀——對創始人無底線的好,然後處理到所有的細節,我絕對不能保證這件事情,但是我希望通過我們內部的溝通,同事們也聽到這樣的對話,他們也能更加的自律,在跟創始人和整個生態鏈打交道的時候,讓別人尊重我們。
一方面在外面我會拉黑同行裡的某人,他沒有善待經緯系的CEO,但是反過來我們和很多基金都合作非常好,很多人如果一個電話打上來,要一定的額度,我們基本上會分投和大家一起合作,這是我的目標。
最後能讓經緯在未來三年、五年、十年都是在高位徘徊,都是大家極其尊重的品牌,在馬路上拉到創業者,他們都會說這是一家不錯的VC,這是我想要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