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是一個什麼樣的時間單位?臺商金彥豪會說,20天,可以讓一個人經歷生死考驗。作為新冠肺炎重症患者,金彥豪進入武漢協和醫院接受治療,從絕望走向新生的時間就是20天。走出隔離病房之後,他和妻子一起向醫院捐獻帶有抗體的血漿,希望能夠救助更多的新冠肺炎患者。
金彥豪、吳凌夫妻接受海峽之聲採訪
「20天」之前的故事21年前,臺商金彥豪從臺北來到大陸發展。18年前,他認識了漂亮溫柔的武漢女孩吳凌,成家後,他們有了可愛的一兒一女。2020年1月底,金彥豪結束了農曆年前的工作,從廣州回到武漢,和全家人團聚。吃過小年夜飯,他們收拾行李,打算乘坐1月24日除夕當天的飛機回臺北過年。
但那一架飛機沒能起飛。1月23日,武漢封城。伴隨著航班的取消,一場生死考驗也悄然降臨。
「到了24號下午5點我老公就開始發燒了,等於剛封城,隔天就發燒了。」提起金彥豪患病的時間點,吳凌仍然很唏噓。
由於當初決定回臺灣過年,所以夫妻二人在武漢家中並沒有儲備口糧和防護用品。聽說封城的消息後,兩人趕緊去超市和藥店進行採購。誰也說不清,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奔波之中,金彥豪感染了新冠肺炎。
作為醫生的女兒,吳凌的本能告訴她,現在最緊迫的就是將其他健康家人和金彥豪隔離開。她當機立斷帶金彥豪隔離到另一個居所,將父母和孩子留在家中。然而,1月26日開始,包括她自己在內的另外5名家人還是相繼開始發熱。
「不能回家過年」的遺憾早就被拋之腦後,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已經是生存危機了。
疫情爆發後,發熱人數與日俱增,商超食品短少,醫院問診困難,防疫物資緊缺……武漢,人心惶惶。第二天一早,夫妻二人驅車全武漢市尋覓藥品莫西沙星,希望緩解金彥豪的發熱症狀。但普通的抗生素並不能有效控制金彥豪的病情。高燒一度達到40度的他,肺部已經出現了新冠肺炎標誌性病症——磨玻璃影。然而,沒有當地醫療保險的金彥豪無法接受核酸檢測,更不用提入院治療。無助之際,金彥豪向武漢市臺辦發出求救。終於,在發熱一周之後,金彥豪被武漢協和醫院西院收治。
吳凌事後回憶說,雖然只能靠電話聯繫,但她依然能感受到武漢市臺辦的積極和努力。「最怕的就是都沒辦法治人就沒了,臺辦的幫忙給了我們很大的支持。」
一塊石頭落地,一直陪伴金彥豪隔離的吳凌轉身又照顧起發熱中的其他家人。在醫院奔波的那些日子裡,吳凌就只有一套衣服:一件軍綠色長羽絨服和一條黑色衝鋒褲。她把這套衣服叫做「戰袍」,就這樣每天在醫院穿梭,給父母兒女和自己看病。
在金彥豪的眼中,吳凌也確實像一個無畏險阻的「神奇女俠」。他說:「我們這次全家能夠度過疫情都是我老婆一個人支撐下來的。」
人們常說「關心則亂」,但在金彥豪的回憶中,當時的妻子始終保持著清醒理智的頭腦。在發熱狀態下,在諸多困局中,她求醫問藥、聯繫口罩、採買口糧等等,忙而有序,繁而不亂。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這個故事,記者很難想像面前這位溫柔親切的女性,可以那樣有力地披荊斬棘。
被問到是怎樣挺過來的,吳凌用一種非常堅定的口吻說,害怕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你明知道自己也感染了,你明知道那些人也感染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以後更嚴重,但是你必須得硬著頭皮去衝。」
關於「愛」的本質是什麼,千百年來有太多解讀,但在這對夫妻身上,愛化作堅強和智慧,讓這個家庭度過了最為艱難的時期。
「20天」裡的故事即使再堅強,吳凌也不是沒有脆弱的時候,比如當隔離病區的高牆攔住了她掛心丈夫的視線。「當時我真的是好心酸,送到隔離病區了以後,我都看不到他的人的。」
而在隔離病區內的金彥豪也正經歷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痛苦。新聞裡持續攀升的數字,旁邊危重監護病房裡呼吸機的響聲,病痛帶來的不適,見不到面的家人……這一切衝垮了金彥豪的心理防線。「那個時候在隔離室天天看新聞,今天增加多少人?死亡多少人?不看新聞又不行,看新聞越看越糟。」回憶起當時的心境,金彥豪仿佛又回到了那間隔離病房裡。
病痛和絕望讓金彥豪和當時的很多患者一樣食不下咽,但吃飯的作用是打針吃藥都不能替代的,倘若沒有足夠的營養,病人無法抵抗病毒。就在這時,一張卡片貼在了他的床頭,上面寫著「燒降下去了,病就好了!堅持啊!要吃飯!」這是北京朝陽醫院援鄂醫療隊的一位護士寫給他的。
「他們花了大量精力在鼓勵我們,強迫我們一定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吃下去。那個時候是真不想要死,所以也告訴自己,一定要好起來。」那張卡片金彥豪到現在還保存著,它證明了親友們的目光去不到的隔離病區裡,也從不缺少關愛的視線。
家人的陪伴對於病人的心理健康來說其實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然而當這種陪伴無法抵達,就像歌裡唱的那樣,「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白衣天使不僅治癒了金彥豪的身體,也撫慰了他的心靈。
住進隔離病區10天後,金彥豪的病情開始緩解。病區開始考量他的出院時間,並最終決定,一定要保證他痊癒再出院。又過了10天,金彥豪結束了隔離治療,回到了久違的家中。
這可能是金彥豪全家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個月。回憶起被救治期間的點點滴滴,金彥豪充滿感激地說,「對臺灣同胞格外照顧,真的是血濃於水的這種形態,不然的話我們也沒有辦法從這次疫情裡這麼順利地走出來。」
在10月份舉辦的海峽兩岸婚姻家庭論壇上,金彥豪、吳凌夫妻作抗疫分享
「20天」之後的故事對新冠肺炎重症患者來說,病癒從來都不是一瞬間的事,他們需要漫長的時間來恢復身心健康。時而的咳嗽、胸悶都會讓金彥豪疑神疑鬼,回憶起年初那場冗長的噩夢,害怕自己「又感染了」。
這樣的痛苦,金彥豪作為親歷者,更加不願讓其他人去經歷。因此,當妻子猶豫著向他提出一起去捐獻血漿,幫助救治新冠肺炎患者時,仍處於康復期的金彥豪一口答應了。
「你沒有經歷過那一段,你就不知道獻出自己小小的一份血漿,能夠救到一個人,內心的這種成就感。自己真的是,好,總算有用了。難得身上有有用的東西。」說到這裡,金彥豪很有自嘲精神地開了一個小玩笑,一旁的妻子也忍俊不禁。顯然,能幫助到別人,對於夫妻倆來說,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講述患病經歷時的沉重氛圍,似乎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當夫妻二人撥通武漢市臺辦的電話,提出捐獻申請時,臺辦主任劉紅鳴既驚訝又欣喜,他覺得這樣的義舉十分難得。但金彥豪說,疫情期間,醫務人員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志願者在四處奔忙,方艙醫院以最快的速度啟用……見證了這一切之後,他覺得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從患病者變成捐獻者,能夠以這種方式回饋曾經得到的幫助,金彥豪感到很開心。這一份小小的血漿裡面,凝聚的是他們對手足同胞的愛和為抗擊疫情貢獻的一份心力。
「我們受到過太多人的幫助了,沒有一個人有義務這樣關心幫助我們,可偏偏大家都做了。所以我真的希望這份血漿能夠救到一條命,讓我能夠聊表自己一點點的心意。」金彥豪說。
金彥豪、吳凌夫妻捐獻血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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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血當天,一位有些特別的捐獻者引起了金彥豪夫妻的注意。他和母親在疫情中都被感染,母親年邁又是重症患者,但在醫護人員的悉心照料下,他們都已經痊癒。在獻血漿時,他說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感恩。金彥豪夫妻遇見他的時候,已經是他第三次來獻血了。「他甚至說,只要是他體內有抗體,醫院有需要,他就會來。」吳凌回憶道。
像是一次愛的接力,這些康復出院的人們自發地回到幫助過他們的地方,將「戰疫」勝利的希望傳遞出去。
新冠肺炎對金彥豪身體的損傷需要漫長的恢復期,對他生活和工作的影響也並未終結,甚至面臨比從前更多的困難與挑戰。「國外的客人進不來,我們的技師、廠長過不去……什麼東西都很難。往返臺灣加起來要隔離28天,所以也一年沒回家了。我爸爸八十幾歲了,很想看到媳婦跟孫子孫女。」金彥豪說。
這些客觀的困難要如何克服呢?經歷過生死考驗,金彥豪的人生哲學有了新的厚度,他說,只要人還在,只要都健康,就是最安心的事情。
「我常跟我們公司同事講,我們現在能這樣吃飯、開會、上班,完全有賴於大陸對疫情的控制,相比國外客戶的一些國家,我們是真的是非常幸運的。」金彥豪說,回到公司上班之後,他深深體會到這種彌足珍貴的「日常」是多麼來之不易。
「能活著真好,能呼吸真好。」採訪的最後,金彥豪忍不住說了這樣一句話。彼時,陽光透過窗戶撒在他寫滿笑意的臉上。(曹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