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一隻巨大的肥皂泡泡

前幾天，國慶節去公園玩的時候，我見過了生平所見最大的肥皂泡。真的，比人的腦袋還大一圈，悠悠忽忽的，在天上搖擺著。那應該是剛吹出來的泡沫，漂漂亮亮，從來沒見過這麼結實的肥皂泡，長達好幾分鐘都沒有破，又輕又圓，五色的浮光在那輕清透明的球面上亂轉。一陣風吹過來，這個碩大的肥皂泡，這脆弱的球，一會扯成長圓的形式，一會又很有彈性地回歸圓形，顫巍巍的光影凌亂，如夢幻一樣隨風飄動。

 

小的時候，遊戲的種類很多，其中我最愛玩的是吹肥皂泡。只要把碎肥皂放在一個小碗裡，攪拌攪拌，放一小會，就可以了。拿出一根吸管，蘸上粘稠的水，輕輕的吹。你看！大泡泡、小泡泡，葡萄大，桌球大，網球大，排球大，可我從來沒有吹出過，如同一隻籃球那麼大的肥皂泡泡！得用多粘稠的肥皂水才吹得出來呀（小時候試過在肥皂水裡放一點澱粉或者蛋白，它們可以使肥皂膜不容易破裂）？還是因為陰雨時節天氣潮溼，肥皂泡不容易破裂？

 

這夢幻般的肥皂泡，是那麼巨大、那麼透明、那麼自由、那麼美麗，那麼光潤柔滑，目送著它輕悠悠遠去，泡泡裡面如同裝著一個小小的世界。驀地，一陣急風吹來，肥皂泡被攔腰切斷，一下子變成了兩個，一個倏忽而滅，另一個比原來的體積縮小了一半，還在凌空飛舞。我仰著頭觀看，一直在後面追趕，想跳高伸手去抓。那個泡泡還飄搖在天空，如同放飛的靈魂，享受獨舞片刻的絢爛。好像一剎那回到童年時代，紫荊花開的時候，最喜歡選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站在陽臺上，對著天空，吹出一群群晶瑩剔透的肥皂泡泡，樓下的行人們紛紛駐足了，他們仰起了頭，一起來感受生命的美麗和絕望。眼睜睜地，幾分鐘後，那個肥皂泡隨意伸張了幾下，終於破裂成好一串大泡泡連著小泡泡，有的泡泡兒瞬間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有的泡泡兒在空中嬉戲，相互追逐，又相互躲閃，先升後落，悄無聲息地化掉，吹散在風裡，散落到花間。只一眨眼的功夫，全都不見了！

 

破滅的那一刻，你真的突然知道了，一切消散如夢幻泡影。

 

好長時間，整整大半天，我都沒從泡泡中回復過來。喝可樂的時候是泡泡。可樂剛打開的時候湧出滋滋氣泡，讓人興奮戰慄，措手不及，是那種又生猛又刺激的感覺，而下肚的，是氣泡散去後的東西。那種感覺如同一個人少年得志，但一瞬間也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人生苦短，盛宴已散，再也沒有意氣風發少年遊的時候了，好像這一生就快要水落石出了，只是還有一些淡淡餘韻不絕。

 

走在飄起小雨點的街頭，想的還是泡泡。雨季像一道河，自深秋的港邊流過，我散著步，感覺自己像一尾小小的魚，穿遊在路旁高大的水藻間，吹著水泡，恍恍惚惚。拋不開放不下忘不掉的一些人、一些過往，總是藏在了記憶的最深處，卻又輕易地因為一句話、一首歌、一個背影而忽然清晰地浮上來，在記憶的湖水中飄起一個透明的氣泡，小小的，只有短暫的光亮，卻讓我的眼神瞬間發亮，又在那一剎光亮後，變得如深潭般幽深。

 

每一個人都要用長長的一生，創造自己的泡沫和體驗它的破碎，即使最後一切成空，依然執著與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