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裡一位糖果廠女工的藥方/劉勝祥/奇聞異事求解166/20200716

       在我國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中藥起著重要的作用。我國除了中醫院集中了中醫專業人員以外，在民間，有無數的民醫在默默無聞的工作。在國內外期刊上見不到他們的名字，但是在一個有限的空間裡，如城市的一條巷子，山村的一個村落、草原的一個部落、河流的一條港灣就可以發現他們的身影。他們甚至沒有行醫的資質，沒有看病的招牌，卻有一大批患者在他們的身旁，用現在的話來說，有大批非常崇拜他們的粉絲。在上個世紀，我國沒有醫保的概念，人們的工資很低，找民醫看病這種現象非常普遍。下面是我在1983年底拜訪一位民醫的故事。

     我愛人家在漢口，工作在武鋼，每天辛苦地要換乘幾次車，二個多小時才能趕到廠裡上班。一不小心，第一胎搞丟了。第二胎來臨後，保胎就是頭等大事。六渡橋的姑媽，她的內風溼是被她廠裡一位女工治好的，不由我們分說，她拉著我們就往這位工友家裡走。走過了好幾個巷子，來到了這位民醫的房子前。這是武漢舊城典型的老房子，一個大門進去，一條很窄的走道，很深，兩邊沒有窗戶，隔一段有一個天井，一家連著一家。房子外面有一排長凳，座著一些人。姑媽告訴我們，這些人都是來看病的。姑媽跟民醫很熟悉，沒有排隊，我們直接走進了醫生的「診所」。這是一個大約10平方的小房間，一張大床佔了整個房間的3/5，，不到1米寬的空間有一張桌子，床上和桌上堆著許多的書。一個胖胖的女人，年齡約50歲左右，戴著一幅高度近視眼鏡，坐在床上，臉幾乎貼在紙上開著藥方。她聽說我們來自高校，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情，一口一聲說稀客稀客。她很健談，邊問情況邊聊天。原來，她讀中專期間，認識了一位老中醫，這位老中醫看她有靈氣，又喜歡中藥，就收她為徒。白天她在糖廠裡包糖果，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拼命的看書，落下眼睛近視上千度，她一直沒有一試身手的機會。有一次，廠裡生產的小孩吃的驅蟲糖果——與寶塔糖類似的品種，因效果不好，受到上級的批評。因成分不好，她平時很少與人交流，整天低著頭坐在那裡包糖果，看到廠長在那裡急的團團轉，她主動向廠長介紹了她學中醫的情況，並拿出一個藥方給了廠長。原來的方子不能用，又沒有新的藥方，沒有方法，廠長決定用這個去試試。結果，一炮打響，新藥方驅蟲效果非常好，廠裡生產的寶塔糖供不應求。既然你能開藥方驅蟲，那你就會開藥方治療別的病，樸實的糖廠工人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大家絡繹不絕找她看病開藥方，不久，她的病人從工廠的工人發展到了巷子的許多鄰居，這些病人又將她的信息又轉告給他們的朋友。幾十年下來，她接觸了許多病人，豐富了她的行醫經驗，她在類風溼、小兒科等方面有很好的口碑。她的樂趣就是給人看病，她的業餘時間就是開藥方。來看病的人不稱她黃醫生，都稱呼她黃叔叔，因為她沒有結婚，也沒有結婚的打算，這是漢口人對不結婚女人的敬稱。

     黃叔叔把我愛人的脈一拿，臉上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對我們說：「恭喜呀，是個兒子」。然後就伏在桌子上開起保胎的藥方來。我接過藥方一看，除了甘草，上面的字幾乎都不認得，由於她高度近視，所有的字都是向右下方斜著。她見我不語，馬上猜出我的心思，笑著對我說，她的方子附近中藥店的人都認得，不要擔心，吃三付草藥就行了，並介紹了一些日常起居要注意的問題。我看她寫東西很困難，也笑著建議，如果又有一位孕婦來要開保胎藥，這個藥方複印一份就更方便了。她睜大眼睛看著我，非常認真的說：「一樣的病，不同的人，方子是不一樣的，我從來沒有開過同一個方子」。我當時並沒有在意這一句話的深刻含義，因為我不懂。很多年後，我在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看到了一個相似的情節：張三丰教給張無忌一套太極拳，張無忌練了幾次後告訴太師傅，所有招式已經全部忘光了。旁邊的人急的跳腳，但張三丰卻異常高興，這是因為一個武林絕頂高手是沒有固定套路的。黃叔叔當時的講的話表明她已經達到了民醫高手的位置，可能她本人還沒有意識到。

     後來，如她所料，1984年5月11日，我們的兒子平安地來到了人間，7斤3兩，起名劉蘇，是流蘇樹的諧音，流蘇樹是木犀科一種植物，高可達20米，以寄託望子成才之意。劉蘇又與留蘇諧音，意喻他以後的求學之路；再後來，每次上課我講到民族植物學的時候，挖掘民間中藥秘方的例子我就情不自禁講起這位糖廠女工的藥方；再後來，表哥孫邦英悲痛地告訴我，黃叔叔在湖北省通城縣給人看病期間，在一個晚上，死於腦溢血，身邊無一人在場。黃碧雲，糖果廠女工，終身未婚，在碧雲藍天下無證免費行醫幾十年，救人無數的民間醫生，沒有留下傳人，帶著她無數的秘方和偏方走進了天堂！我相信，在另一個世界裡，她仍然有一大批粉絲，她仍然戴著一幅高度近視眼鏡在給人看病，仍然把臉幾乎貼在紙上開著藥方，藥方上的字，斜斜的，大多數人看不懂，但秘方的藥效則靈驗無比。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規定: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傳並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以及與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相關的實物和場所。其中第三條是傳統技藝、醫藥和曆法，我的理解應包含了中藥的秘方。我國自東漢年間已經失傳的第一本本草藥書《神農本草經》到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培養了無數的民間中藥高手，有許多是世代相傳，他們手上有許多在積累了大量「臨床」經驗之上的秘方和偏方。現在我看到申報的大都是吃啊、喝啊、唱啊、跳啊、畫啊等等，希望能看到更多的中藥的秘方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以免再次出現象黃碧雲民醫「人走方滅」的悲劇！

（以上均為網圖）

        註：此文曾經在本公眾號上發表過，本次小作修改。詳細見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