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火車站地處九江縣城,多年來存在一個奇怪的現象:旅客在火車站廣場一帶坐不到計程車,只能看到黑車或一民營公司的旅遊包車攬客。
近日,九江縣一位計程車司機妻子寫的一封求助信披露了九江縣城數十輛計程車不能停靠火車站、被迫違規跑跨區班線營運等諸多問題,並指出最主要的原因是「廬山站不讓計程車載客,因為候客權被前任縣政府賣了,也就是說火車站客運被民營公司壟斷了」。
記者介入調查證實,廬山火車站廣場及周圍百米範圍內,候客經營權確實被一家民營公司「壟斷」多年,該公司稱花錢得到的。九江縣政府有關負責人拒絕回應此事,縣交通局則稱:「此事背景較複雜,縣裡面沒有賣過火車站外圍候客經營權。」
計程車被禁止進入廬山火車站廣場外沿100米範圍內候客求助信稱廬山火車站候客權被賣
近日,九江縣一位計程車司機妻子寫的一封求助信被廣為傳播。
這封求助信稱,11月5日凌晨,「九江縣全體計程車司機蜷縮在市運管處的走廊裡,為拿回自己的車,為能有一個合理合法生存的地方」。
事情的起因是11月3日,九江市運管處稽查人員在九江市區十裡轉盤和二畝地扣走了兩輛九江縣的計程車,理由是九江縣的計程車不能往九江市跑班線。
求助信稱:「縣裡前任領導把廬山站外廣場的候客權賣給了一個叫陳遠平的人。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壟斷嗎?」
11月11日,將求助信發到網上的的哥妻子張英(化名)給本報記者發來一封信,進一步說明了她發求助信的情況。
張英說,這麼多年來,九江縣的計程車不在縣城跑,而是跑往返九江的班線,原因是:「九江縣城許多地方因搞開發而被划走,地盤越來越小(縣城容計程車跑的地方只剩下了1.5平方公裡左右);運管的不作為導致黑車數量劇增;且計程車的定價太低(上車2元/人),油價上漲,入不敷出。」
她同時指出:「最根本的原因是廬山火車站不讓計程車載客,因為候客權被賣,除了遠平公司的車,另外一些交了錢的非法營運黑車可以在火車站拉客外,其餘車輛一律不能在火車站載客。這曾導致衝突不斷,如有計程車在附近帶了客,一幫社會青年便會圍攻及打砸計程車。這件事在縣城幾乎無人不知,相關部門的處理最後也都是不了了之。」
黑車和遠平公司的車扎堆攬客
11月18日11時許,記者在九江縣城坐上一輛計程車前往廬山火車站。但在距離火車站廣場還有相當一段距離的地方,司機就把車停靠到了路邊。
記者要求司機把車開到火車站廣場旁邊後再下車。「一看你就是外地人,不太清楚情況,我們的車不能再往前開了,不然就會被人趕,嚴重點還會被人砸車或毆打,我們九江縣的人都知道這情況,」這名司機說。
記者隨後通過對多名九江縣計程車司機的採訪證實:「火車站廣場及周圍一帶確實都被遠平公司壟斷了。」有位出租司機稱,這個事情他們投訴了多年,但一直沒有結果。
去年11月30日上午,在九江縣廬山火車站門前,遠平公司強制扣留計程車,引發了縣城計程車集體停運封堵火車站事件;12月6日中午,在廬山火車站門前,遠平汽車運輸公司強制扣留計程車時,將一名女司機毆打致昏迷。
「計程車、公交車不敢在火車站地區停車,乘客反映強烈。大家敢怒不敢言。」
去年12月8日,九江縣的計程車司機曾聯名給九江縣政府寫信,舉報九江縣遠平汽車運輸有限公司擾亂客運市場。舉報信中說:「陳遠平企圖壟斷客源,在火車站前畫圈佔地,不允許公交車、計程車在火車站方圓100米以內停車,否則就會遭到毆打或者車輛被砸。」
九江縣縣長戴曉慧去年12月14日答覆投訴司機說,「關於你反映的問題,已責成相關部門進行調查。」但司機們告訴記者:「此事至今沒有解決,又一次不了了之。」
在採訪中,記者還了解到,遠平公司在2006年曾因擾亂客運市場遭到司法部門查處。
這年,陳遠平團夥糾集打手擾亂客運市場非法經營案,在九江縣公安局的宣傳資料中,列為近年該縣「打黑除惡」工作中偵破的具有重大影響的案件之一。「儘管被抓過,但遠平公司絲毫沒有收斂。」司機們說。
為了進一步了解情況,記者裝成旅客從火車站候車室往廣場外走。在廣場左邊一平地上停了許多麵包車和白色中巴在候客,但沒有一輛計程車。看到記者走過去,這些司機紛紛圍上來招攬生意。
先前有計程車司機告訴記者,白色中巴是遠平公司的,另外在攬客的麵包車是非法營運的黑車,「因為他們要定期交管理費給遠平公司,所以允許他們在那候客」。記者試圖向一些麵包車司機打聽有關管理費的情況,但他們均很快閃開。
很快記者就注意到,有好幾名男子警惕地跟在記者後面晃悠。記者拿出相機拍照,這些男子就會迅速躲到司機叢中。一直等到記者離開火車站廣場,穿過馬路離開,這幾名男子的視線才離開記者。
遠平公司有政府文件支持?
廬山火車站廣場一條大街之隔的對面建築上掛著遠平公司巨大的牌子。
8日11時半許,記者上到該建築二樓遠平公司門前,敲門許久沒人開。一樓飯館的老闆指著對面廣場邊候客的車輛位置說:「到那裡肯定可以找到遠平公司的人。」
老闆指著一個人稱,他就是遠平公司的人。而這名男子恰好是先前對記者進行「盯梢」的人之一。
九江縣運管所所長吳平保介紹說:「廬山火車站情況很複雜,我們也一直在關注,但我們只能打擊黑車非法營運,至於遠平公司不允許別的營運車輛進入候客,他們有政府的文件支持,我們不好多說什麼。」
隨後,運管所幫記者聯繫上了遠平公司總經理陳忠勇,陳忠勇向記者出示了一份政府的文件。這份關於規範廬山火車站客運市場秩序協調會議紀要的通知稱,2009年12月1日,副縣長張國安在縣運管所主持召開了關於規範廬山火車站客運市場秩序的協調會議,會議確定了四個事項。
首先是按照「尊重歷史、展望未來、方便旅客、兼顧各運輸企業利益」的原則規範客運市場秩序。會議明確,往廬山南路方向從火車站下廣場外沿起100米、往柴桑路方向從廬山站出口起100米位置內設立兩個計程車即上即下停靠點。1路公交車的停靠點由鴻遠公司(記者註:公交經營企業)和遠平公司協商解決,原則上以方便乘客為前提。
其次是關於送客帶客問題。「計程車可送客至火車站站臺,但只可送客,不得在規定範圍內帶客、攬客;公交車乘客只能即上即下,不得停車候客。」
最後兩事項是要求「有關的客運公司要做好車主工作,遵從協議和紀要要求」、「各職能部門加大打擊非法營運車輛力度」兩方面內容。
九江縣政府辦公室去年12月8日將通知印發有關單位。
即便是這樣苛刻的規定,還是執行不下去,計程車遠遠的就要把人放下來,更別說設點即上即下、在規定範圍內帶客攬客了。
遠平公司:出了錢才得到的
「遠平公司目前的行為均是按照這個文件的規定來執行的。」陳忠勇說,遠平公司取得火車站廣場外沿100米內客運的「特許經營權」已經很多年了,「公司是出了錢才得到的」。
許多計程車司機說,是縣政府把特許經營權賣給了遠平公司。一位九江市交通系統的官員曾透露:「是上一屆九江縣的領導把這拍賣給遠平公司的,遠平公司當時是出了150萬。」
「應該不是拍賣吧,至於當時怎麼取得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陳忠勇說,他是叔叔陳遠平2006年出事後才到遠平公司來任職的,「所以當時花了多少錢,這個錢交到了哪裡,我也不太清楚,一時也找不到比較清楚這個事情的員工」。
據陳忠勇介紹,遠平公司名下主要有20輛白色金杯客車專門在廬山火車站候客,從事的是廬山站到廬山及各景點的旅遊客運線路,主要採取包車形式,這是經過運管部門批准的。
至於出租司機們反映的一些非法營運的黑車向遠平公司交錢後卻可進入「特許」範圍候客的問題,陳忠勇給予了斷然否認:「我們絕對沒有收這個錢,那些黑車沒有營運標誌,所以他們可以停到我們的範圍內,但如果他們招攬客人,我們就會向運管部門舉報。」然而,當記者先前在火車站周圍暗訪時,卻看到黑車和運平公司的車在一起攬客。
還有計程車司機提出,即使遠平公司真取得了「特許經營權」,但該公司不是執法部門,沒有權力趕別的計程車或客運車輛。對此,陳忠勇說:「碰到別的營運車進入我們的特許範圍,我們都是打電話給運管執法人員的,由執法人員來處理。」
計程車司機們提供了一組照片顯示:一穿白夾克的平頭中年男子,在火車站廣場旁邊的道路上對計程車進行驅趕。經過證實,這男子並非運管執法人員。陳忠勇解釋說:「有些時候,運管執法人員少,忙不過來,為了維護我們自己的權益,所以我們的工作人員也會這樣做。」
九江縣政府:拒絕接受採訪
九江縣政府的通知曾提及要按照「尊重歷史」的原則來規範客運市場秩序,那麼這個「歷史」是指什麼呢?當年縣政府有沒有拍賣過火車站客運的「特許經營權」?
11月18日下午,記者來到發出這份通知的九江縣政府辦公室。辦公室一名工作人員經過查詢後確認:「縣裡確實發過這份通知。」但對於通知裡提到的「歷史」內容,他也不很清楚。
政府辦主任劉上京先是要求記者通過縣委宣傳部來了解情況,後又明確表示「拒絕接受採訪」。最後,記者通過政府辦工作人員聯繫上分管的副縣長張國安,張國安表示「在外面開會,沒有時間接受採訪,這個情況可以到縣交通局了解」。
九江縣交通局:沒參與過拍賣
九江縣交通局副局長鄭通全則說,他是2008年才分管客運這塊的,對於先前怎麼形成的遠平公司在廬山火車站「特許經營」的問題,也不是很清楚。
鄭通全稱,根他了解,2004年九江縣柴桑計程車公司成立,當時對火車站廣場及周圍的客運逐步採取了一種「壟斷式」經營的模式,後來該公司併入遠平公司,「聽說他們這樣做,是花錢承包的,但具體什麼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九江縣絕對沒有拍賣過所謂特許經營,縣裡應該也沒有得錢,至少交通行政部門從沒參與過這種事」。
「這個事情,縣裡領導都很重視,縣裡也曾多次開會討論解決廬山火車站客運市場的問題。」鄭通全說,政府下的那份通知,之所以劃定百米範圍限制線,「是因為火車站廣場外的兩條大道形成丁字路,如果別的車都擁到這個範圍候客,很容易形成交通堵塞」。
鄭通全透露,縣裡曾經考慮將九江縣的計程車經營權收回進行招標,讓遠平公司也參與競標,「遠平公司拿到了部分計程車經營權,他們肯定會允許自己的計程車到這所謂的特許範圍內候客,這就解決了火車站難打計程車的問題,但別的計程車司機不同意,他們以群體上訪的形式迫使政府放棄」。
「目前政府暫時還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來解決火車站客運市場的問題,」鄭通全無奈地說。
□文/圖首席記者廖世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