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凌晨4點鐘看見一個潮汕人酒足飯飽打著哈欠走在回家的路上,而到了早晨八九點鐘,你又發覺他跟你坐在同一個早餐攤上,這時候的一個眼神交流,你們有可能會成為吃到一起的好朋友。
鱟粿
鱟粿,音同「後果」,是以汕頭饕客喜歡跟外來的人開玩笑說:「吃了鱟粿,後果真的很嚴重哦。」鱟是種古老的水生物,藍血、扁殼,其子做成的鱟醬,在潮汕人的眼中,與西方人眼中的魚子醬一樣,是至高的美味。鱟粿原來是一種滲入了鱟醬的米飯糰,專做為拜祭祖先和神明的供品而出現。但如今的鱟粿,因為鱟這種水產本身的滅絕,以致鱟醬的消失,早已變得名不符實。
據說傳統鱟粿的做法是,將磨成漿的冷糜、薯粉、新鮮鱟卵和鱟肉製成的鱟汁攪拌均勻後注入壽桃形狀的粿模,蒸熟後從模具中倒出即可。最早,這是一位孝順的潮陽媳婦為方便家中無牙的婆婆所創作的點心,吃的時候要入油鍋炸,但忌以猛火炸到脆酥,只需要浸在文火的溫油中熱到透就好。而今的鱟粿,雖然在潮汕一帶的一些小吃鋪中仍可見到,但所受追捧甚少。因為現代的鱟粿也僅僅是「吃個意思」而已,鱟肉早已被普通蝦肉所取代,炸完之後也沒有鱟醬可淋,只是澆上些沙茶醬和辣椒醬,失去了鱟這個最重要的元素,鱟粿吃起來口味並不是那麼令人驚豔。
我們用鱟粿當早餐,眼見著鋪裡僅坐了我們一桌外鄉客,牆壁上掛著褪色的從報紙上剪下來的「蔡瀾推薦潮汕當地名小吃」配圖文章。一位老者顫巍巍地取出幾個鱟粿,放入靜默的油鍋裡,一會兒便騰起了滿屋子的油哈氣。配著工夫茶,我們邊吃鱟粿,邊覺得這味道實在有點乏善可陳,但過了不久,一位潮汕當地男子大搖大擺走入,自己要了一份鱟粿,配一碗熱騰騰的大腸頭鹹菜湯,兩者配起來當早飯,似乎這才是更加明智的吃法。
名小吃鱟粿
鵝油飯
聽說要吃鵝油飯,一同前往的朋友並不是特別起勁,但到了「烏弟鵝肉店」一看,立即眉開眼笑袒露心聲:「一開始還以為,鵝油飯就只有飯。」
烏弟鵝肉店只能算個有頂篷的大排檔,破桌陋凳,加上吐得一地的鵝骨頭。但就算這樣,緊鄰對面的那家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鵝肉檔仍是空無一人,光看見烏弟檔前人頭攢動,且老闆飛快地手起刀落,切著一頭頭髮散著醬光的碩大的滷鵝。這裡的鵝,選用的自然是潮汕人引以為傲的原產饒平的獅頭鵝。鵝頭如獅,可以想像有多肥美壯碩,而潮汕滷鵝主打的也就是皮滑肉厚脂肪多的老鵝頭。澄海蘇南的「貢咕滷鵝店」,其名字源於滷鵝製作過程中鍋裡發出的響聲。只因潮汕人在做滷鵝用的老滷時,會加入豬的肥肉,再加上肥鵝體內的油脂在受熱後不斷溢出,所以滷水的表面就形成了厚厚的鵝油層。為使滷鵝內外受熱均勻,肥鵝還要經歷數次「吊水」,之後煮鵝的爐火會由武火改為文火,這讓被鵝油憋悶著的鍋內水汽積聚成大氣泡,不斷地破油而出,從而發出「貢咕,貢咕」的美妙聲響。
吃滷鵝,另一種美妙的聲響是把鵝骨頭競相吐在地上的聲音。往鵝肉攤檔上一坐,先切三盆老鵝頭,狼吞虎咽那飄著肉桂、丁香和胡椒味的肥嫩頸皮、軟糯鵝舌以及入味的鵝頭肉,而那鵝油止不住地一路往下滴,這時便要用白飯接著,更要單獨向老闆要碗浮動著厚厚油光的滷汁鵝油,把碗中的每粒米都澆透。大口扒飯,大口吃肉,大口吐骨,這便是路邊攤鵝肉檔的樂趣。當然,也可以選擇斯文吃法,切顆比頭還大的肥鵝肝,再加碟鵝掌,喝上一下午的酒。閒時,還可以把多餘鵝油炒個菜花,煎幾片土豆,所有關於美味的想像和實踐,都可隨著這大俗大雅的滷肥鵝而展開。
誘人的鵝油飯
粿汁
汕頭的「廣場粿汁店」,是跟所有潮汕小飲食店一般的前店後作坊,老闆親自坐在後院的矮板凳上烙米漿薄片,看上去有點像任何一地的中國人都會做的攤煎餅。每烙好一張,就要掛起來晾半乾。在汕頭潮溼的空氣中,這個晾半乾的過程大約需要3個小時,否則米漿薄片保存起來就容易發黴了。等到做粿汁的時候,薄片還要剪成小小的一個個三角形,這樣,烹煮的時候薄片就會自然捲起,一碗蕩漾著潔白小卷卷的粿汁,看上去非常樸素,又非常可愛。
3個瘦瘦的、穿著香雲紗衫褲的老太太,坐在店堂中間慢吞吞地喝著粿汁,老闆看了她們一眼,低聲開玩笑說:「這幾位是常來的客人,來了幾年我也記不得了,但她們看上去,加起來應該差不多300歲了。」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粿汁是潮汕一帶最有人氣的庶民小吃,一角錢一碗混著糯米粉漿的粿汁,淋上點赤褐色滷汁,撒上點蔥粒,熱氣騰騰地飲下已是很舒服。出兩角錢,這一碗粿汁中,便多了兩片滷豆腐,或是一個滷蛋。出4角5角錢,則是華麗麗的一個飽腹天堂,柔滑而又韌勁的粿汁皮和米漿,混雜著滷蛋、豆腐、滷豆幹、滷豬腸、滷五花肉,細品,還能發現炸得酥脆的金黃色蒜粒,以及赤紅色的幾顆油煎花生米。
真珠花菜豬血湯
潮汕的菜市場裡,菜販總是把真珠花菜、枸杞菜、益母草跟豬血放在一起,方便主婦選購回家做菜煲湯。潮汕風俗中,真珠花菜氣味濃烈,與豬血、豬肝、豬粉之類的一起煮湯,可以去除豬下水的腥羶味,而豬雜的葷香,也可稍微中和一點真珠花菜的辛辣,免得整碗湯喝起來像鍋中草藥。
只要能接受重口味,晨起喝碗真珠花菜豬血湯,一整天都會讓人覺得氣血通暢。小街上的「田記豬血湯」,攤檔上摞得整整齊齊的大捆大捆的真珠花菜,鍋邊則是滷好的豬雜和凝結成大塊的豬血。汕頭人田老闆娶的是東北的媳婦,為我們盛出幾碗滾燙而內容豐富的豬血湯之後,他媳婦又拿出了自家秘制的辣椒醬。「湯裡面放點辣椒醬,更加去腥。」老闆娘笑道,「嫁到汕頭這麼多年,總還是覺得加了辣椒醬的東西有點味道啊。」
真珠花菜除了做湯,在潮汕的老傳統裡,還會在炸過後放在油泡螺球的盆子旁邊做配菜。據說這道菜的配菜現在已被現成的薯片代替,但老一輩的潮菜大師仍強調:「只有炸真珠花菜伴在碟邊的油泡螺球,才是正宗的潮州菜。」那是因為,油炸過的真珠花菜有種難以取代的淡淡辛感,簡單來說,那就是傳說中艾草的味道。潮汕人之所以熱愛真珠花菜,也與最早的用艾草可祛邪排毒的傳說有關。
真珠花菜豬血湯是潮汕人常見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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