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樓：當時落水非失腳，直駕長鯨歸紫清
飄逸自由，豪放不羈的一代大詩人李白，一生都和「仙」字有關聯。他不僅因膾炙人口的詩賦被人譽為「詩仙」；因「莫使金樽空對月」「會須一飲三百杯」被人暱為「酒仙」或「醉仙」；還因其驚世才華被同時代的大文人、秘書監賀知章稱讚為「謫仙人」，即貶謫到人間的神仙。當然，李白和「仙」字結緣，還與他一生喜好黃老，常隱居深山，尋仙問道有關。惟如此，使得他的一生充滿了謎團。不僅他的出生地究竟是西域的碎葉城（今吉爾吉斯），還是隴西的成紀（今甘肅天水），成了一個謎；就連他的死因也成了謎，甚至有人認為他不是死了，而是得道成仙了。譬如，明代丘浚在《謫仙樓》一詩中寫道：「此翁自是太白精，星月相合自隨行，當時落水非失腳，直駕長鯨歸紫清。」說李白不是失足落水溺亡，是駕長鯨回歸紫清宮了。當然，這只不過是後人對詩仙的深切緬懷所產生的太虛幻象罷了。那麼，詩仙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李白之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大致可歸納為三種說法。
第一種說法是醉死的，見諸《舊唐書.李白列傳》記載：「（李白）後遇赦得還，竟以飲酒過度，醉死於宣城。」李白一生嗜酒，素有「酒仙」和「醉仙」之稱，就連他的詩中也能聞到濃濃的酒味。諸如「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大笑同一醉，取樂平生年。」「高談滿四座，一日傾千觴。」「開顏酌美酒，樂極忽成醉。」「痛飲狂歌空度日」等等，這不得不使人將李白的死因與醉酒致命聯繫了起來。晚唐詩人皮日休作《李翰林詩》云：「竟遭腐脅疾，醉魄歸八極。」指出李白不僅因醉酒致疾直至致命，就連升天的魂魄都帶著醉意。
第二種說法是病死的，當塗縣令李陽冰（李白的族叔，唐代最有名的篆書家）在《草堂集序》中說：「公（李白）又疾亟，草稿萬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簡，俾予為序。」唐代李華在《故翰林學士李君墓誌序》云：「（李白）年六十二，不偶，賦臨終歌而卒。」劉全白作於唐德宗貞元六年（公元791年，離李白去世二十九年）的《唐故翰林學士李君碣記》云：「君名白，天寶初詔令歸山，偶遊至此，以疾終，因葬於此。」所謂「疾亟」、「賦臨終歌而卒」、「以疾終」，都明白的告訴人們，李白是病死的。現代學者郭沫若對李白病卒的原因從「腐脅疾」得到了啟發，他認為，上元二年（公元761年）李白六十一歲時曾遊金陵，往來於宣城、歷陽兩郡之間。當太尉兼侍中李光弼東鎮臨淮（今安徽泗縣一帶）時，李白聞訊前往請纓，希望在垂暮之年，能再次為國家效力。後因病，中途返回，次年病死於當塗縣令李陽冰處。李白當時得的什麼病，史籍沒有明確記載。唐人皮日休說「竟遭腐脅疾」，郭沫若認為，「腐脅疾」，顧名思義，應當是慢性膿胸症導致肺部與胸壁之間化膿，向體外腐蝕穿孔。膿胸症的病源之一，就是酒精中毒。這種慢性症很難有治癒的希望，李白嗜酒，更使這樣的疾病惡化而沒有治癒的可能了。
第三種說法則多見諸民間傳說，與詩人性格非常吻合。李白愛酒，愛狂，也愛月，所以有人把他的死因同「水中捉月」掛起鉤來，這便產生了極富浪漫色彩的「溺死說」。五代時的王定保在《唐摭言》中說：「李白著宮錦袍，遊採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無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始有李白狂醉捉月而死的首次記載。繼後，北宋宣城人梅堯臣在《採石月下贈功甫》詩中又說：「採石月下聞謫仙，夜披宮錦坐釣船。醉中愛月江底懸，以手弄月身翻然。」他把李白醉中弄月翻船而死說得更為形象。接著，南宋洪邁在《容齋隨筆》中亦云：「世俗多言李白在當塗採石因醉泛舟於江，見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此後，元代辛文房在《唐才子傳》中說：「（李）白晚節好黃老，度牛渚磯，乘酒捉月，沉水中，初悅謝家青山，今墓在焉。」於是李白捉月落水之說便廣為流傳，見之於文人歌詠、畫圖中的「泛月」、「醉月」、「弄月」、「捉月」、「捫月」者層出不窮，在採石興建的捉月亭、醉月亭、李白祠、謫仙樓等亦相繼出現。更為有趣的是，當時一些人還把「捉月」與「騎鯨」聯繫起來，譬如，發明了「推敲」一詞的唐人賈島就在《牛渚》一詩中說：「巨川匯牛渚，下有淵靈宅。」「不見燃犀人，空憶騎鯨客。」；又如文章開頭所提到，明代丘浚在《謫仙樓》一詩中是這樣說的：「此翁自是太白精，星月相合自隨行，當時落水非失腳，直駕長鯨歸紫清」如此等等。千百年來，人們寧肯相信這位才華橫溢，命運多舛的唐代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詩仙加酒仙，是跨鯨背仙遊羽化而去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