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充華畫像
北魏洛陽永寧寺塔復原圖。
進入南北朝後,作為一直生活在北方的安定胡氏大家族,迎來了發展史上的頂峰時期。在南北朝300多年裡,安定胡氏先後有8人封王,5人封公爵,20多人為將軍、太守、刺史、三公九卿,還有4個皇后和太后、兩個嬪妃、4個王妃等,趕超當時的清河崔氏、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等幾個大姓,成為全國有名的超級大望族,當時的山東望族王氏、崔氏、盧氏,都非常樂意與安定胡氏家族結親。
如果說胡奮的女兒胡芳成為晉武帝的貴妃為安定胡氏的輝煌奠定基礎的話,那麼,胡奮後裔胡國珍的女兒胡充華成為北魏皇太后,則標誌著安定胡氏開始步入輝煌時期。
胡國珍,字世玉,有胡氏族譜記載他是胡奮的六世孫,另有一種說法是,他是胡遵的大兒子胡廣的後裔。
胡國珍的祖父胡略,在後秦政權時,被賜爵為渤海公;父親胡深,在五胡十六國的夏國任給事黃門侍郎,後為北魏效力,北魏世祖拓跋燾賜爵武始侯,後任河州刺史。北魏太和15年(491),胡國珍承襲父爵武始侯,離開故鄉臨涇縣,住在京都洛陽。
受家庭薰陶,胡國珍少年好學,崇尚清儉,入朝後輔佐國政,忠心可敬。
胡國珍的女兒胡充華被選入宮,生下孝明帝元詡。孝明帝即位後,封外公胡國珍為光祿大夫。
胡充華臨朝攝政,又給胡國珍加侍中,封為安定郡公,追崇胡國珍去世的妻子皇甫氏為京兆郡君,派10戶人守墓。
此後,胡國珍又進入宮中參與謀劃國事,忠心輔佐年幼的外孫皇帝,提出多項改革措施,並得到施行。
熙平元年(516),胡國珍被封為司徒公,胡充華、孝明帝率百官到家中祝賀,大擺宴席,極盡歡慶。
老年的胡國珍崇敬佛法,經常潔身齋戒,自做禮拜。
神龜元年(518)四月七日,已經80歲高齡的胡國珍,步行去看自己建造的佛像,走了四五裡路。八日,他又走路去,站著看佛像,到天黑的時候才坐下。當晚,因勞累煩熱過度,一病不起。胡充華得知後,不顧自己是皇太后的身份,親自為父親侍奉湯藥膳食。十二日,胡國珍去世,被追贈為使持節、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師、領太尉公、同州牧,號太上秦公,加九錫,諡號「文宣公」,葬以殊禮。
胡國珍臨終時,語重心長地對胡充華說:「你們母子要好好治理天下,爭得萬民擁護,國運昌盛。」
胡國珍死後,與前妻皇甫氏的靈柩一起,由洛陽運回臨涇縣合葬。
胡充華,本名胡仙真,在歷史上是一個鼎鼎有名的人物,可與後世的武則天相比。她的一些執政理念,曾被武則天借鑑,並付諸實施。
《北史》記載,胡充華降生的時候,她的母親看見臥房內紅光照射,不知是什麼徵兆。
胡國珍去問當時很有名氣的術士趙胡,趙胡恭喜道:「這是個吉兆啊,您的女兒有大貴之表,方為天地母,生天地主。」
因為家庭的緣故,胡充華幼年時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不僅精通文墨,而且武藝高強,喜歡射箭,可說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奇女子。
成年後,胡充華進入佛寺為尼,在佛寺精研佛法,深通佛經義理。
宣武帝元恪即位後,經人舉薦,胡充華被宣召入宮講佛道。
胡充華長得非常漂亮,而且口才又好,讓宣武帝著迷,破例下詔封她為充華世婦(妃嬪稱號),胡充華的名字即由此來。
北魏有個非常奇怪又殘忍的慣例,為防止婦人幹政,立太子時,要把太子的親媽殺掉,所以皇后、嬪妃都沒人願意生子。但胡充華不這麼認為,她寧願一死,也要為宣武帝生一個嫡子以繼承王位。
後來,胡充華得寵懷孕,果然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後來的孝明帝元詡。
延昌4年(515),元詡被立為太子,按例胡充華應被處死。
皇后高氏及其家族要求處死胡充華,但宣武帝不忍,廢止了這一野蠻成法,胡充華逃過一劫,還被晉封為貴嬪。
熙平元年(516),宣武帝去世,年僅6歲的元詡繼位,是為孝明帝,尊胡充華為皇太妃,尊高皇后為皇太后。
胡充華得勢後,高太后密謀殺死她,胡國珍得訊後先行動手,高太后被打入冷宮,胡充華上位為皇太后。
胡充華以皇太后身份垂簾聽政,實際上掌握了北魏的最高政治權力。
最初,大臣按例稱她為殿下,她也以「令」的方式處理事務。後來,她改「令」為「詔」,群臣上奏疏要稱她為陛下,她也自稱為朕,儼然是皇帝的身份。
胡充華臨朝聽政之初,頗有一番作為。
她每天臨朝批閱朝臣奏章,對重大案件親自決斷,親自考核地方官員,把朝政處理得有條不紊,一時之間,朝綱肅整,百官膺伏。
她製造了一輛「申訟車」,定期到繁華地區出巡,接受吏民訴訟、伸冤案件,並當場裁判或交給有關部門妥為處理,得到朝野好評。
州郡薦舉的孝廉秀才,她都親臨朝堂,當場出題,自己批閱試卷,評定等級,然後量才使用。
胡充華因曾出家為尼,臨朝聽政後,她耗資巨萬廣建寺院,開鑿石窟。她在皇宮旁修建永寧寺,其中一所浮圖塔高達90丈,塔上又立10丈高的柱子,京城百裡外都能看見。由於胡充華崇佛,北魏境內的廟院激增到3萬多所,僧尼達200多萬人,都城洛陽的寺院就有1367所,「自佛法傳入中原,塔廟之盛,未之有也。」
胡充華非常喜歡飲宴遊樂,高興之餘,常常賞賜親信大量財物。一次,胡充華前往國庫左藏庫視察,王公、妃嬪、公主以下隨從有100多人。胡充華為了取樂,下命他們憑力氣扛布帛,扛好多就得好多。儀同、陳留公李崇,章武王元融,因所扛布帛太多,站立不穩倒在地,李崇扭傷了腰,元融扭傷了腳。時人為此編出謠諺:「陳留公章武王,摔得腰痛腿也傷。貪婪敗德一類人,汙我明主好聲望。」
胡充華個人私生活也沒有節制,她看到清河王元懌容貌俊美,藉故把元懌召入後宮私通,還將朝政大權委託於他。
胡充華的個人所為引發了朝野內外的不滿,正光元年(520),北魏宗室、領軍將軍、胡充華的妹夫元叉(又作元乂),與長秋卿劉騰發動政變,殺掉元懌,囚禁胡充華。
正光4年(523),胡充華伺機發動反擊,將元叉殺掉,重執權柄,大赦天下,改元孝昌。
短暫清明的北魏朝政,又陷入一片汙濁中。胡充華不顧當時全國連年發生自然災害,竟強迫預徵6年賦稅。各地不斷爆發農民起義。已經長大的孝明帝開始懂事,決定自己執掌國政。孝昌4年(528),孝明帝發密詔,叫鎮守晉陽的大將爾朱榮進兵洛陽,脅迫胡充華交權。不料消息洩漏,胡充華與親信將孝明帝毒死,爾朱榮乘機作亂,攻打洛陽。
胡充華見大勢已去,削髮為尼,遁入佛寺。
爾朱榮進入洛陽後,將胡充華沉入黃河溺死,又把文武大臣2000多人盡數殺死,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河陰之變」。
後來,北魏孝武帝元修在位時,以皇后之禮重新殯葬胡充華,追諡她為「靈」,即靈胡太后。
胡充華有很高的文學才華,《中國文藝詞典》把她列為中國女詞人,其代表作品是《楊白華》詞,在中國文學史上常被作為北朝代表作品加以介紹。
胡國珍與妻子皇甫氏只生有胡充華一個女兒,皇甫氏死後,他又娶梁氏為妻,生下兒子胡祥。
胡祥喜歡嬉戲,胡充華經常對他進行恐嚇訓斥,胡國珍臨死前特別對胡充華交待說:「我只有一個兒子,我死後,不要這樣用威勢壓抑他。」
胡祥字元吉,胡國珍死後,承襲封爵。按照先例,世襲依例要削減封地,但因為胡充華的原因,胡祥的封地沒有被削減。
胡祥歷任殿中尚書、中書監、侍中,後改封為東平郡公,死後被追贈為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諡號「孝景」。
胡國珍在沒有娶梁氏生胡祥前,因為只有一個女兒,把哥哥胡真的兒子胡僧洗過繼為子嗣。
胡僧洗,字湛輝,官至中書監、侍中,被封為濮陽郡公。
爾朱榮發動河陰之變後,胡僧洗受到牽連被廢棄,從此不再幹預朝政。
天平4年(537),胡僧洗去世,被追贈為太師、太尉公、錄尚書事、雍州刺史,諡號「孝」。
胡僧洗的女兒,嫁給北魏孝文帝元宏(拓跋宏)的孫子、侍中驃騎大將軍、使持節、定州刺史、常山王元邵為王妃。
因為胡國珍和胡充華的緣故,胡國珍的家族也跟著騰達起來,尤其是胡國珍的哥哥胡真,因為子嗣眾多,故而後裔繁茂發達。
胡真的大兒子胡寧,字惠歸,先是承襲胡國珍的爵位,被封為臨涇伯,後來進封為臨涇公,歷任岐州、涇州刺史,死後被追贈為太師,諡號「孝昭」。
胡寧的女兒胡智,是北魏清河王元亶的王妃,東魏孝靜帝元善見的親媽。
元亶的父親,正是與胡充華私通的清河王元懌,後來被發動政變的元叉殺掉。
胡充華除掉元叉後,讓元亶襲封清河王爵位,並把堂侄女胡智嫁給元亶作為王妃。
永熙3年(534),權臣高歡擁立元亶與胡智的嫡長子、11歲的元善見為皇帝,是為孝靜帝,遷都鄴城,史稱東魏。
胡寧的兒子胡虔,字僧敬,在胡充華當上太后後,官至千牛備身(負責皇帝的安全,掌執帝王隨身攜帶的防身御刀千牛刀)。
元叉發動政變要廢除胡充華,胡虔與備身(掌管宿衛侍從的禁衛武官)張車渠謀劃殺掉元叉,營救胡充華。事情敗露後,元叉殺掉張車渠,胡虔因為是皇親國戚,免於一死,被流放到邊地。
胡充華返政,召回胡虔,任命為吏部郎中,後出任涇州刺史,被封為安陽縣侯。胡虔性情耿介,看到胡充華把好好的朝政搞得烏煙瘴氣,哭著勸諫胡充華,惹得胡充華大怒,從此不再召見他。
興和3年(541),胡虔因為是孝靜帝的舅舅,超高規格升遷為司空公。胡虔死後,被追贈為太傅、太尉公、尚書僕射、徐州刺史,諡號「宣」。
胡虔的兒子胡長粲,為取代東魏的高氏家族北齊政權效力。
胡長粲,因有外戚身份,所以入仕後起點高,出任給事中,繼而遷任黃門侍郎。
胡長粲並不是個花架子,他「少而敏悟」,有真才實學,而且為政清要剛正,正直敢言,曾經彈劾過時任尚書左僕射的趙彥深。
天統元年(565),北齊後主高緯登基,任命胡長粲、婁定遠、趙彥深、和士開、高文遙、綦連猛、高阿那肱、唐邕8人一同管理朝政,時人稱為「八貴」。
「八貴」中,除胡長粲外,其他人後來大多外任官職,只有胡長粲一直在朝中,服侍高緯左右。
高緯對胡長粲非常信任,什麼事情都交給胡長粲辦理,胡長粲也盡心盡力履行職責,受到朝廷內外的一致讚揚,升遷為侍中。
胡長粲位高權重,權勢顯赫,即使如此,他仍能保持為官清廉,非常難得。
正因為胡長粲為官清正,他遭受到了排擠,而排擠他的人,是安定胡氏族人胡長仁,他的從祖弟。胡長仁找到妹妹胡太后,說了胡長粲很多壞話,要求把胡長粲外調地方任職。胡長粲被外放為趙州(州治今河北趙縣)刺史。上任後,全心撲在政事上,把趙州治理得井井有條,受到州內官紳百姓的稱讚。
後來,胡長粲在趙州任上去世,被追贈為司空公、尚書左僕射、瀛州刺史,諡號為「文貞」。
在胡國珍家族興盛起來後,北齊時,與胡國珍同宗的另一安定胡氏胡延之家族強勢崛起,先後有7人封爵為王,顯赫程度超過胡國珍家族。
胡延之在東魏政權中曾任中書令、兗州刺史,後來被北齊政權追贈為司空公,封爵安平王。
胡延之娶了範陽盧氏的盧道約之女為妻,生有6個兒子一個女兒。
天寶元年(550),胡氏被選為北齊長廣王高湛的王妃,生下高緯、高儼兩個兒子。皇建2年(561),高湛即位為北齊第四任皇帝,胡王妃成為胡皇后,史稱齊成武皇后。
河清4年(565),高湛禪位給太子高緯,胡皇后晉升為胡太后。武平6年(575)年底,在北周軍隊的進攻中,高緯傳位給年幼的兒子高恆,胡太后成為太皇太后。
《北史》記載,胡氏的名聲很不好,生活放蕩,貪圖享樂。承光元年(577),北齊被北周滅亡,胡氏和高緯等成為北周俘虜,胡氏淪落青樓,在隋朝開皇年間死去。
胡延之的6個兒子胡長仁、胡長懷、胡長穆、胡長洪、胡長鹹、胡長興,因為胡氏而成為內戚,一門顯赫。
胡長仁,字孝隆,就是前面講到的排斥胡長粲的那位仁兄。高湛在位時,胡長仁因為是大國舅,所以官至尚書左僕射、尚書令。高緯即位後,胡長仁以國舅父的身份參與朝政,被封為隴東王。
天統5年(569),胡長仁衝撞御駕,被外派為齊州刺史,後以謀殺宰相的罪名被賜死。
胡長仁的女兒胡氏被送到宮中。後主高緯見到後,把她立為弘德夫人,又進封為左昭儀,很受寵愛。武平3年(572),高緯的皇后斛律氏被廢,高緯的乳母、女侍中(正三品)陸令萱想讓乾女兒弘德夫人穆邪利為皇后,胡太后沒有答應,把侄女胡氏立為皇后。
後來,由於陸令萱從中挑撥,胡太后剃掉胡皇后的頭髮,把她送回家去。
胡皇后走後,高緯非常思念她,經常派人送去東西表達心意。
後來,胡皇后和斛律皇后都被召回內宮。好日子沒過幾天,北周軍隊殺到。北齊滅亡後,胡皇后改嫁他人。
胡長仁有胡君璧、胡君璋兩個兒子,胡長仁死後,胡君璧承襲隴東王爵位。
除胡長仁被封為隴東王外,胡長懷為建昌王,胡長洪為武德王,胡長鹹為濟陰王,胡長興為汝陰王。
胡長穆算是六兄弟中的另類,他擅長清談玄學,痴迷服散修道,對權勢錢財都沒有興趣,頗有魏晉名士的風範,但死得早,所以沒有被封王。
胡皇后被廢後,胡延之家族開始走向下坡路。
封面新聞記者黃勇
特别致謝:四川蓬溪縣文史專家胡傳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