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21新健康(Healthnews21)原創作品
作者:陳紅霞、左茂軒
編輯:徐旭、李欣夷
圖源:圖蟲創意
「壓力一下掉下來,一下掉下來,我急得不得了。」
談起剛「封城」那兩天的突發狀況,老鮑的語氣還很急促。因為醫院病人陡增,機房供氧跟不上,壓力報警器一直在響。整整兩天,老鮑沒離開過機房一步,不停地給氧氣加壓。
56歲的老鮑是一名農民工,已在武漢市肺科醫院工作三年,主要負責醫院氧氣瓶的搬運和管理工作。隨著肺科醫院成為武漢市首批治療新冠肺炎定點醫院,老鮑這個在醫院不起眼的後勤人員,也在不知不覺中打起了一個人的戰「疫」。
在這場席捲全國的新冠肺炎疫情阻擊戰中,有不少像老鮑這樣的農民工參戰,只不過他們散落在各條戰線上,默默無聞。
01
「這個是救命的東西,不能耽誤的」
三年前,來自湖北麻城的老鮑經老鄉介紹,進入武漢市肺科醫院,成為一名醫院氧氣瓶搬運工。
這次疫情中,武漢市肺科醫院是定點收治重症患者的醫院之一,而輸氧則是救治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最重要基礎手段。
老鮑每天要做的,就是把大氧氣瓶送到機房裡安裝好,供有輸氧管道的病房使用。若醫護人員有額外需求或病房裡沒有輸氧管道,老鮑再把小氧氣瓶送過去。
除了送氧氣瓶,老鮑還要負責24小時巡查,每隔兩個小時就得去機房和各個病房巡視一圈,看看氧氣輸送有沒有異常。有時候氧氣瓶壓力不夠了,他得及時加壓,不然氧氣送不出去。這樣一來,老鮑日夜都要上班,也沒有休息日。
回湖北之前,老鮑在浙江跑物流,「幫可口可樂公司送可樂。」冬天是淡季,每周有機會雙休,閒下來還能跟工友聚在一起吃吃飯、打打麻將。
在肺科醫院,老鮑的收入不如從前,也沒時間再跟老鄉一起打麻將了。但是他年紀漸大,只想離老家近一點。「我們打工的,其實在哪裡都差不多,都要做事。」剛好碰上醫院食堂招人,老鮑把原本在老家的妻子也叫來了武漢,跟自己一起工作。
平日裡,夫妻倆就住在氧氣瓶機房旁邊的值班室。一個10平方米的房間,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電視,成了全部陳設。唯一特殊的,就是房間裡的三個報警器了:氧氣濃度報警器、氧氣壓報警器和火警報警器。要是報警器出現了異常,老鮑就得趕緊去機房排查問題。
「我這個工作也不存在上班下班。怎麼說呢,交給你了,你必須負責。既然答應做,就要把它做好。醫生一般有急事兒才要我去送氧氣瓶,這個是救命的東西,不能耽誤的。」老鮑說。
02
「高峰期一天送五六十瓶氧氣瓶」
正是由於這份工作的特殊性,三年來,老鮑沒有一次在過年前提前回老家。今年本來夫妻倆買好了大年三十下午回老家的車票,但是在1月23日,農曆二十九那天,老鮑接到院領導的通知,說今年春節情況特殊,他得留在醫院值班。
「一般過年時病人不多,沒想到今年要值班,我就不能回家了。不回就不回了,我想那就讓老婆自己回去。結果當天看到電視新聞,武漢封城了,老婆也沒回成。」老鮑說。
1月20日,武漢市肺科醫院被列為首批定點救治醫療機構之一。直到此時,老鮑才真正意識到這場疫情的嚴重程度。
老鮑兩個兒子都在外地打工。春節原本是一家人難得團圓的機會,但是今年,一家四口卻分隔三地:老鮑和妻子在武漢,小兒子一早回到麻城,大兒子轉道去了福建朋友家。兩個兒子只能通過電話,叮囑他們注意防護。
老鮑所在的武漢市肺科醫院,原本有120張左右病床,疫情暴發後急速擴建到150多張。而從1月3日首次收治新冠肺炎患者至2月9日,該院已累計收治危重症患者達300人。
隨著大量危重症病人的進入,氧氣需求量成倍增長,老鮑也開始了一個人的戰「疫」。
武漢市肺科醫院使用的氧氣瓶有兩種規格:大的175L,是液態氧;小的40L,是已經汽化的高壓氧。氧氣瓶是鋼製的,一個40L的氧氣瓶,高度約1.5米,總重量約55公斤。每次往病房送氧氣瓶,老鮑最多只能推一個、拉一個。
以前,制氧廠家會每天上午送來氧氣瓶,三、四個175L規格的大瓶就能滿足醫院一天的需求。疫情發生後,廠家每天得來三趟,由於氧氣瓶緊缺,生產不過來,只能直接把用光的大瓶拉走,灌滿氧氣以後再送回來。而小氧氣瓶消耗更多。老鮑說,以前一天也就送個三四瓶,今年過年高峰期一天要送五六十瓶。
廠家送來的氧氣瓶
通過新聞,老鮑知道新冠肺炎是有傳染性的。但他必須把氧氣瓶送到病區交給醫護人員,因此勢必會接觸到病人。而病區又屬於汙染區,老鮑每次來回都得走汙染通道。另外醫院供病人乘坐的電梯,同樣在汙染通道附近,這又增加了老鮑的暴露風險。
更麻煩的是,疫情初期防護物資緊缺,醫院只能優先保障醫護人員的供給。而老鮑只能通過佩戴口罩、帽子和手套來防範感染。每天去送氧氣瓶之前,他先要到特定區域換好工作服和其他防護裝備,再進入汙染區。
每天光是來回送小氧氣瓶,老鮑就得花上一兩個小時。看著病人和運送醫療垃圾的同事在身邊來來去去,老鮑心裡還是有些慌的。「當時肯定有點害怕了。」他說,只能在進入病區的時候「儘量距離病人遠一點」。
為了節省口罩,老鮑一般在送完一輪氧氣瓶之後才回機房。離開汙染區之前,他要在換衣服的地方全身噴灑濃度75%的酒精消毒,把工作服掛起來,再把帽子和一次性手套扔掉。
「全副武裝」的老鮑運送氧氣瓶
跟老鮑一樣,在醫院食堂做飯的妻子也要進入病區,給隔離病人送飯。「她也危險,我也危險,兩個人都危險,只能互相叫對方注意。」老鮑說,那段時間,兩個兒子天天晚上打電話來問情況。他在醫院裡忙,經常接不到電話,就由妻子負責讓孩子們寬心。「我要是能接到,就跟他們說這邊物資都很齊全,讓他們不要擔心嘛。」
老鮑說,物資緊缺的情況,大約持續到1月30日,之後防護服等物資就都到位了。
有沒有想過太危險了,乾脆別幹了?聽到這個問題,老鮑沉默良久,才說:「我走了,誰來做這個呢?醫院本身安排的人就不多,一個崗位的人走了,那個崗位就缺人了。」
03
「看到有病人出院,就像看到了希望」
談到疫情期間印象最深的事,老鮑說起了封城開始的那兩天。
1月23日、24日,醫院病人陡增,機房的供氧跟不上了——大氧氣瓶裡裝的是低溫液態氧,輸送之前需要加壓汽化。但冬天溫度低,機房沒有空調,氧氣汽化得太慢,壓力報警器一直在報警。壓力異常,意味著氧氣無法正常輸送到病房裡。
「壓力一下掉下來,一下掉下來,我急得不得了。」整整兩天,老鮑沒離開過機房一步,不停地給氧氣加壓,吃飯時也是託處理汙水的同事或妻子直接送到機房。「這瓶不行了,就開那瓶試試,反正就是想辦法換,看有沒有辦法讓它汽化得快一點。」
到後來,老鮑覺得這樣實在滿足不了供氧需求,就打電話給醫院領導反映,建議給機房裝兩臺空調,提高機房溫度。「領導馬上安排找人裝空調,但那時候已經封城了,找不到人,最後還是打電話到武漢市衛健委,衛健委想辦法找工人來安的空調。之後,機房的溫度升起來了,供氧就正常了。」老鮑說。
供氧正常後,連續48小時沒有合眼的老鮑,也終於有空休息了兩個小時。「那兩天累得不行,白天走路有點晃晃的,差點以為自己感染了。不過還好也就兩天,長期肯定受不了。」
和老鮑交談過程中,他一直強調,情況在持續好轉,現在防護物資都已經到位,他每天都會穿防護服。同時,他也明顯感覺到,重症病人越來越少,沒有那麼忙了。
1月28日,武漢市肺科醫院首批治癒病人出院。老鮑說,看到病人高高興興出院的樣子,他也跟著開心。「之前只看到入院的,沒看到出院的,心裡肯定還是害怕嘛。看到他們出院,我心裡也比較放心了,知道這個病是可以治好的,不那麼可怕。怎麼說呢,就像看到了希望吧。人這輩子說長也不長,好好活著,沒有病是最好的。」
他說,自己年紀大了,也差不多該退休了。現在兩個兒子還沒有成家,等兒子成了家、有了小孩,他就準備跟妻子一起回老家帶孫子了。
對於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工作,老鮑覺得,「就是一個普通人所做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其他的我也沒想法,只希望疫情早點結束好了,早點結束大家都歡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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