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鷹之神——海東青

人類自從走上食物鏈頂端之後，就自詡為萬物之靈，開始給世間萬物排名了。小到蟋蟀，大到鳥獸，人類總喜歡給它們貼上標籤、排上品種順序，選出那個最厲害的，並以擁有它為榮。

甚至於對於某些動物，還給它賦予了神性，比如海東青，作為滿族的最高圖騰，滿語中稱它為「雄庫魯」，意思是世界上飛得最高、最快的鳥。這是十萬隻神鷹裡只出一隻的、受人崇拜的「萬鷹之神」。

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

海東青，以現在的分類學上來講，它是分布在中國東北、北歐、北亞、北美的鳥綱、隼科動物，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在《本草綱目》中，「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這就看起來就不是凡品了。

回到現實中來，海東青是一種中型猛禽，身長56-61釐米、體重在1.3-2.1千克之間，爪子強健有力、飛得既快又高，而且天生擅長狩獵。據記載，海東青捕食猶如閃電、煞是威嚴，而且它吃飽一次可以20天不進食。

人們當然很快就發現了海東青擅長捕獵的天性，並覺得可以對此加以利用，讓海東青成為捕獵的幫手。除了捕獵之外，據說人們還利用海東青採珍珠。

傳聞中，東北有一種上品珍珠，但在珠蚌成熟的10月，東北已經進入冬天，千裡冰封，憑人力難以採珠。

但東北有一種天鵝專門吃這種珠蚌的肉，並將珍珠一同吃入體內，而海東青又十分喜歡吃這種天鵝，於是一個完美的食物鏈就形成了。在這個食物鏈中，每一環都得到了自己喜愛的食物，而人類則獲得了珍珠。

當然，要讓海東青這樣的猛禽「聽話」本來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而民間才會有「蹲鷹」「熬鷹」、甚至「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的說法。

據記載，在清朝，每年的10-12月，朝廷會派人前往黑龍江撫遠縣捕捉海東青。神鷹自然不能隨便捕捉，捕鷹人需要先在山坡向陽處搭一「金樓神堂」，插草為香、用酒祭奠，方能張網捕鷹。

捕鷹主要也是靠設下陷阱，等海東青「自投羅網」，但期間過程也十分枯燥無聊，有時候捕鷹人需要在樹枝偽裝的窩棚裡「蹲」上幾十天才能等到海東青從高空盤旋而下，是為蹲鷹。在捕到海東青後，捕鷹人要拜謝神鷹格格，並立刻將其送往皇帝駕前。

蹲鷹只是第一步，為了訓化海東青，訓鷹人還需要「熬鷹」。所謂熬鷹，便是將海東青放在特製的鷹架上，不讓它睡覺，以磨去海東青的野性；而後，訓鷹人還會通過「過拳」「跑繩」等方法，讓海東青懂得聽人指揮。

訓鷹接下來還有「帶軸」的環節，也就是讓海東青吞下裹著瘦肉片的麻線團，海東青會吐出無法消化的線團，這個過程會讓海東青的肌肉強勁、更能直衝九霄。

到了這個時候，海東青就能和清朝皇帝一起捕獵了。訓鷹人一聲令下，海東青便振翅而去，如飛箭一般撲向獵物，不管是與山兔、野雞還是狐狸相鬥，海東青總是常勝將軍。

康熙皇帝便十分喜愛海東青，他曾贊道「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並誇耀海東青的優秀品質可與天上的星星相輝映。

康熙

人世間光明與黑暗的支配者

當然，訓海東青之習俗從滿清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畢竟海東青是古肅慎的最高圖騰，在通古斯語中海東青被稱為雄庫魯，它是萬鷹之神、它是神的使者、它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在古肅慎神話中，海東青是一隻渾身燃燒著大火，永不停歇振翅飛翔的鷹神，而古肅慎，指的正是滿洲民族。

也許在更遠的時期，海東青並不是真正存在的物種，只是類似於漢族的鳳凰的圖騰崇拜，又或者真正的海東青早已滅絕——根據《山海經》記載，海東青可能是肅慎地大荒中的「九鳳」，但在被世俗化之後，海東青就是指滿族人民用於狩獵的獵鷹了。

當然，即使被世俗化，海東青也不會是單純的獵鷹，畢竟它還承載著滿族的文化傳承。在民間，「老鷂子叼小雞」的活動正是來源於海東青捕獵的場面；《海東青拿天鵝》的琵琶古曲也是對海東青的稱頌；《七彩神火》《鷹城與海東青》等神話傳說廣為流傳，更顯示出海東青在民間強大的生命力。

除了在滿族民間流傳著許多海東青的故事之外，在滿族的薩滿教中，不僅有諸多關於海東青的傳說，在神諭中還直接唱贊海東青是人世界光明與黑暗的支配者。我國的考古發現中，就有距今約6000年前的骨雕鷹頭，可見滿族對於海東青的重視和崇拜經千年而不衰。

滿族人對於海東青的崇拜，大概是來源於對於力量的崇拜。因為海東青高居險處、擁有非凡的飛翔能力和以小勝大的高強本領，它飛九天而不知疲倦、越嚴寒風雪而百折不回，這正是滿族人所追求的崇高精神。

薩滿教

關乎國家興亡的神鷹

最為離奇的是，海東青除了自己充滿了神秘色彩之外，還是挑起過民族仇恨的「罪魁禍首」，它曾導致女真起兵滅遼。

眾所周知，女真族即是滿族，因而滿族對於海東青的崇拜，也就是女真族對於海東青的崇拜。雖然滿清在之後統治過整個中原大地，但在宋代時，女真族還是一個相對弱小的民族，當時遼強金弱，女真族被迫向遼國稱臣納貢，而海東青正是遼帝索貢的重要產物。

在那個時期，遼國每年都要派出催索鷹貢的使者，逼迫女真人交出海東青等各種財物，甚至還強徵女子做貢品、對其肆意凌辱，這導致遼、金兩國之間的矛盾日益加深。

而且，遼天祚帝昏庸殘暴、治國無方，導致民怨四起、帝國大廈岌岌可危，但天祚帝對此毫無察覺，仍強行讓女真人捕捉海東青進貢、供其打獵玩樂。只是女真人已經幾乎抓盡了境內的海東青，面對貪婪的遼國統治者，女真人選擇了奮起反抗。

此時，女真族內出現了一個雄主，他正是完顏阿骨打，他憑藉著自己的能力已經統一了女真各部。要論起來，完顏阿骨本人與海東青有著一種神話般的牽連。據說，遼國率兵殺來時，劾裡缽的妻子即將臨盆，劾裡缽保護著妻子且戰且退，直到烏拉山下，妻子終於臨盆、生下了一個男孩。

而此時，遼兵攻來、情勢萬分緊急，只見一隻大白雕自天邊而來，圍著男孩不肯離去，嘴裡還喊著：「阿骨——打！」這聲音驚動了烏拉山神阿古，阿古聽到「阿骨打」的喊聲，還以為是讓他打遼兵，便放下山洪衝走了遼兵，而完顏阿骨打的父親正是為了紀念此事，才將男嬰的名字取名為完顏阿骨打。

因而，完顏阿骨打對於海東青有著天然的敬畏和感激之情，對於遼國索貢的行為更是恨之入骨。終於在公元1114年9月，完顏阿骨打徵集主路精兵2500人，向遼國發起了進攻，並最終佔領了遼國首都上京，建立金國。

金國

當然，當時以完顏阿骨打的實力，並沒有十足把握吞併遼國，只是當時宋朝也是被遼國欺壓已久，當遼金戰爭爆發後，遼國境內的漢人紛紛起義，分散、牽制了遼國的主力部隊，導致遼國七十萬大軍在金國數萬鐵騎的進攻下潰不成軍。

加上北宋「連金滅遼」的政策，公元1125年，遼天祚帝被俘，曾經雄踞一方、傲視天下的遼國歸於滅亡。由於女真人對於遼國深深的仇恨，在滅遼之後，女真人對契丹文化進行了野蠻的破壞，遼國上京、祖陵等地被女真人破壞殆盡，處處都是殘磚碎瓦。

契丹文化

說遼國滅亡完全是因為海東青，當然是誇張了。但毫無疑問，遼國對於海東青毫無節制的索貢，是女真族奮起反抗的導火索。

畢竟海東青是女真族心目中最崇高、最神聖的英雄。海東青是女真族民族精神的體現：女真族勢如破竹、以小擊大、一舉滅遼這個強大於己數倍的帝國，甚至最終入主中原、建立滿清，正是海東青精神的體現。

歷史長河滾滾向前，金國為成吉思汗的鐵騎所滅，但海東青並未因此淡出人們的視線，明代時海東青仍舊頻繁出現在是各種，而據《異域錄》中記載，當時一隻普通海東青就可標價30兩白銀。

若是戍邊的犯人有幸抓到海東青並上交朝廷，更能獲得減刑乃至直接釋放的優待，可見海東青在當時的地位之高。不過，如今海東青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抓到它不僅不會獲得「優待」，更有可能要去「坐牢」，我們還是讓海東青精神留在我們心中、讓海東青留在自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