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蘭奇拔最後一把車鑰匙時,一個黑影匆匆跑了過來。
「等等……對不起,我來晚了,能不能讓我還練一把?」
好香!夏蘭奇渾身一震。香水刺激他看了對方的臉,是個美女,頓時怦然心動。
「求求你了,就一把。」對方再次乞求道。那溫柔的聲音與雙眸,令人無法拒絕。
「上車吧。」
女孩高興地鑽進車裡,夏蘭奇則坐在副駕上。
「怎麼啟動?」女孩羞澀地問,「我今天是第一天來。」
夏蘭奇講解著駕駛地基本動作,問道:「怎麼這麼晚了才過來?」
「剛下班。」
蘭奇教女孩怎麼前進,後退,教練車很舊了,是一輛老桑,女孩掛檔怎麼也掛不進去,她紅了臉,顯得焦急,表情卻十分誘人。
「餵……怎麼稱呼?」
「我叫呂萱,雙口呂。」
「好名字!呂萱,先熄火,你看我怎麼掛檔。」
夏蘭奇打開車室的燈,熟練的操作檔位。呂萱的頭髮染過,齊肩垂著,那張瓜子臉十分嫵媚。
「天黑了,我該回去了。」
夏蘭奇一看表,快九點了,時間過得真快!竟一反白日的漫長,心裡不禁遺憾。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問:「現在不早了,你怎麼回去?」
「搭車。」
「可這一帶沒有公交,也很少有的士,尤其是在這個點兒,很難搭到車。」
正當呂萱要開口,夏蘭奇掏出電子鑰匙打開他那輛新車,「要不我送你吧。」
路上,呂萱小心翼翼地問:「你是駕校老闆?」
「不是,我是他哥們,這幾天他出門了,我幫他頂兩天。」
「難怪……你不算是這裡的教練?」
「不算吧。我和鳥……」夏蘭奇說起他和胡鳴是多年的交情。他在外面漂泊很多年,這兩年才回鄉,現在與胡鳴合作投資,開了一家商貿公司,主要是他在負責。
夏蘭奇故作輕描淡寫,又不失時機的在裡面添油加醋,把自己拼裝成一名成功的商業人士。事實上,公司才剛起步,他並沒有什麼錢,而公司的投資,大部分是胡鳴的。
他開車很慢,遞過去名片。呂萱對他好感大增,談了不少話題。忽然呂萱說道:「停車,在前面那個街邊。」
夏蘭奇有點依依不捨:「你家在這兒?」
「不是,我在這裡能搭車了。」
「何必呢?我可以送你到家。」
夏蘭奇不死心,呂萱卻露出難為情的樣子:「謝謝,真的不必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你先走吧,麻煩你了。」
「好吧,你明天還去練車嗎?」
「嗯,會的,這幾天我休息。」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嗯,拜拜。」
夏蘭奇只好開車走了。
2
翌日,夏蘭奇早早來到了駕校,他穿著一身名牌,看上去年輕帥氣,不像三十多歲的人。
中午,夏蘭奇主動向呂萱發出邀請,「噯,中午一起去吃個飯?」
「這……不太好意思吧?」顯然,呂萱沒有拒絕。
「這有什麼?就是個便飯……下午還要練車呢。」夏蘭奇撒謊從來不打草稿,何況臉皮厚如城牆,說什麼都那麼自然。「想吃什麼?」
「隨便吧。」
夏蘭奇開車進了市區,要是往常,他會就近吃點什麼。可現在非同尋常,故而那輛黑得發亮的凱明瑞沿著迤邐的長江,興奮地飛駛,直到鎮江閣才停下。
呂萱有些吃驚,「不是吃個便飯嗎?要來這麼好的地方?」
「既然請你吃飯,我總得體面點,對吧?」
這是一個仿古建築,不過是借了古鎮江閣悠久的歷史。從這裡,可以鳥瞰長江、遠處的江洲、山巒,與之側對的是一座教堂,中間隔著水灣。鎮江閣在濱江公園裡面。
兩人十分投機。夏蘭奇被呂萱的美貌吸引,呂萱則為夏蘭奇的才華而驚嘆。
「原來你還是詩人!」
聊起詩,呂萱便談起了海子,說起那首《九月》: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你也喜歡文學?」
「是啊,除了海子,我還喜歡倉央嘉措。」
夏蘭奇發現了新大陸,非常興奮,他和甘露露最大的共同興趣就是愛好文學。沒有文學的世界多麼無趣!
兩人的話題越來越多了,像磁石互相吸引,忽然旁邊有個聲音傳來:
「萱萱,你也在這兒吃飯?」
呂萱轉頭一看,臉色變了。
對方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禿老頭,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穿著咖啡色格子襯衫,脖子上帶著指粗的金鍊子,手腕戴著名表。他眼裡微有怒意,一言不發地望著夏蘭奇。
「二叔,」呂萱站了起來,「這是我的教練,來這兒吃個便飯。」
「哦,這樣。」禿老頭緩和了表情,與夏蘭奇禮節性握了個手,然後和一群人走了。走的時候,還滿含深意回頭望著呂萱。
呂萱一臉難堪。
「你叔叔?」
「是的,沒想到他也會在這裡。」
「你好像不願看到他?」
「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
夏蘭奇沒有追問,看來呂萱沒有想像的簡單。
吃完飯,兩人直接回了駕校。本來夏蘭奇打算還到處轉轉的。
3
吳芳感到夏蘭奇很有些不對。她知道,夏蘭奇的心不在她身上。
婚後,他們雖然沒有什麼感情,倒也彼此相安。
她混跡於麻將館,夏蘭奇則瘋狂地藏書——他是有書癖的。
兩人誰也不幹涉誰,這樣過了兩年,依然沒孩子。此時,他們才有了一些焦急。他們都有渴望做父母的潛意識。
夏蘭奇去醫院做了檢查,沒問題。吳芳卻始終拒絕檢查,她害怕,醫生曾警告過她可能會影響生孕——這是她的秘密,她不能讓夏蘭奇知道。
結婚兩年懷不上,有個秘密我一直瞞著老公。
夏蘭奇沒有強迫吳芳,可吳芳看得出來,夏蘭奇心有不滿。吳芳想有孩子,只是以前不想懷,偏偏一懷一個,現在想懷了,怎麼也懷上了。
漸漸地,這成了吳芳的一塊心病。她想這想那,惶恐不安。
夏蘭奇錯認為吳芳是性冷淡了,變得煩躁不安。他酗酒了,並夜不歸宿。吳芳忍著,安慰自己這算是對他的一點補償。
和胡鳴合夥投資,夏蘭奇總算做了一點正事。他應酬多了,也比以前風光了。吳芳對他的看法發生了些變化,至少多少在意他了。
現在,吳芳越想越難受,如果不是年輕時的放縱,她現在就敢夏蘭奇幹起來。可她沒這個底氣,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埋單。
現在,說這些還什麼用呢?
夏蘭奇聽見抽泣聲,翻過身來問道:「你怎麼了?」
吳芳默默說了一句:「跟我結婚,你是不是很後悔?」
黑夜如此岑寂。
4
有一周,夏蘭奇沒有見到呂萱,像掉了魂兒似的。
他想這就是愛情,他好久都沒愛過一個人了。哪怕他還不了解呂萱,有許多疑惑,可這有什麼呢?愛情就是愛情,不需要想那麼多。
終於見了面,他們一起吃飯、逛街,直到天黑。晚風吹過江岸,潮水起伏,兩人並肩走在濱江公園裡。
兩人對視,一陣沉默。夏蘭奇情不自禁地把嘴湊了上去,呂萱卻扭過頭拒絕了。
「怎麼了?」
「不可以。」
「為什麼?」
「有些事你不懂……」呂萱一臉痛苦,「謝謝你今天的招待,我要走了。」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呂萱轉身走了。夏蘭奇沒有追,懵然地站在原地。
這次分別後,呂萱就像消失了一樣。夏蘭奇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從他和呂萱第一次約會起,呂萱就顯得有些神秘:不讓他送她回家、那個被她稱之為「二叔」的糟老頭子、還有那句「有些事你不懂」……背後到底存在怎樣的玄機?
5
夏蘭奇有點不想去,見不著呂萱,他玩什麼都沒心情。
「你搞什麼呀,今天見的可是B集團的華總,我們以後很多事情要找他的呀。別囉嗦了,快過來。」
被胡鳴在手機裡一陣訓斥後,夏蘭奇極不情願地來到事先預定的一家高檔餐廳裡。
除了胡鳴,包廂還有另幾位朋友,閒聊中胡鳴對夏蘭奇說道:「今天注意點,華總可能帶著他夫人來。
門開了,進來一個帶眼鏡的大胖子,胡鳴趕緊上去握手,緊接著,一位端莊的女子在後面出現,夏蘭奇一看臉色大變——呂萱!她是華總的老婆!
夏蘭奇癱在了椅子上,不知所措。胡鳴給他了一腳,「蘭奇,這是嫂子。」
夏蘭奇站起來勉強說道:「嫂子好。」
呂萱努力克制自己,點頭說道:「你好。」
坐下後,華總在胡鳴耳邊嘀咕了一句,只聽胡鳴哈哈一笑,說道:「點菜、點菜,華總,吃什麼?」
華總問呂萱:「你想吃什麼?」
「隨便吧。」
華總拿出他的官架子點菜了:土家蒸肉、郭場雞、海參湯、肉沫合渣、清蒸武昌魚……一起點了十幾盤,外加兩瓶稻花香一號。
席前推杯問盞,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大家對華總左吹右捧,他喜笑顏開。夏蘭奇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他直直地盯著呂萱。呂萱始終低著頭吃飯,不敢看他。
胡鳴看出了端倪,他扶了扶鏡框,變色的鏡片遮住了他的眼神,讓他顯得深不可測。他叫道:「蘭奇,敬華總一杯。」
夏蘭奇咬著牙,端起杯子站起來敬道:「華總,我敬你!」說罷一飲而盡。
接著他倒滿,舉杯轉向呂萱:「嫂子,我敬你!」說罷又一飲而盡。
所有人一陣叫好,只有胡鳴若有所思。夏蘭奇坐下來,一言不發。
大家讚嘆呂萱的美麗,華總得意地笑了笑,順便給呂萱夾了一塊郭場雞。
夏蘭奇妒火中燒,又心如刀絞。他恨不得馬上離開。華總說道:「萱萱,你是在胡總的駕校學車的吧?」
「是的,以後還要胡總多費心了。」
胡鳴有些吃驚,呵呵笑道:「我好像沒見過你,你什麼時候去學的?」
「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我去的那幾天,胡總好像不在。」
「是的,是的,我出門了幾天……」胡鳴斜睥了夏蘭奇一眼,沒繼續往下說。
6
酒足飯飽後,華總嚷著要去KTⅤ。
夏蘭奇吃驚道:「嫂子在這兒呢……」
華總打斷他的話:「沒事,我讓你喊你就喊!」
夏蘭奇趁人不注意靠近了呂萱,呂萱慘笑道「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與你再次相見,真是不幸啊。本來我還在想該怎麼告訴你,現在你都看見了,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不是你的錯。」
「最近有空嗎?我想找人陪我去清江畫廊看看。」
為了避免別人注意,兩人分開了,不再交談。
7
一條旅遊船劈浪前行,整個清江金光碧影,江風搖蕩,途經倒影峽、朱雀山和巫靈大佛,調頭轉至土家族的發源地武落鍾離山才靠了岸,一行人上了山。
呂萱變得憂鬱起來:「說說我吧,現在也該告訴你了。我早就嫁人了,你也看見他了。那時,我家裡很窮,有一個哥哥。在我成年後,父母總希望找個有錢的人家把我嫁出去,以此改善家裡的環境。後來,我從旅遊學校畢業,去了親戚的旅行社上班,也就那天和你在鎮江閣遇見的那個老頭,我叫他二叔。」
「這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我本來很討厭他,極力躲避他,可他有權有勢,我又不敢得罪他。……」
呂萱流下眼淚,楚楚動人。夏蘭奇亂箭穿心,一把將呂萱摟在懷裡,不住地安慰。
呂萱繼續說道:「我是個傳統的女人,害怕他的權勢,最後只好嫁給了他。可他這種人,是不會安分的,整日只會花天酒地,我根本管不了他。」
「為什麼不跟他離婚?」
「我試過,可我家人反對,我的家人都指望他。他也嘲笑我,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給的,離開了他我什麼都不是。對此,我無法否認。一年前,我哥哥突發腦溢血,住進了醫院。雖然搶了一命,卻成腦癱,和植物人沒什麼區別。我嫂子經受不住這個打擊,便離家出走,留下一個三歲的小孩。我父母年事已高,無能為力,終日以淚洗面。除了我,他們誰也指望不上。而我,又只能靠他……」
呂萱失聲痛哭,夏蘭奇把她摟得更緊了,哽咽道:「別說了,我都知道了,我什麼都知道了。」
相擁而泣之後,呂萱推開了夏蘭奇,恢復了鎮定:「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說起這些的。」
「不,謝謝告訴我,讓我了解了一個真實的你。」
「你不會瞧不起了我吧?」
「不,絕對不會,反而更加喜歡你了,」夏蘭奇定了定神,深情地說道:「我喜歡你,真的。」
呂萱臉上一片緋紅,問:「你不在乎我結婚了?」
「這有什麼?其實我也結婚了。」
8
同病相憐的兩人終於走到了一起,這夜夏蘭奇如願以償,不過這次他是認真的,他要和呂萱永遠在一起。
從長陽回來後,他去醫院看望了呂萱的哥哥。那是一個除了眼睛能動,其他什麼都不能動的男人。
呂萱叫了聲哥,坐到那男人旁邊說道:「我又來看你了,這是我朋友,一個非常好的人。你現在怎樣?感覺好些了嗎?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志的,你就安心養病,家裡的事全就交給我……」
呂萱噓寒問暖,深情款款。她哥哥眼睛直轉,一會兒看看夏蘭奇,一會兒又看看呂萱,臉不停地抽搐,想說什麼,又無法張口,任憑淚水在眼裡打轉兒。
呂萱用紙巾給他擦乾眼淚,並輕聲地安慰他:「別哭,一切都會好的。」
夏蘭奇深為感動,差點掉下眼淚。
呂萱真是一個充滿愛的善良女人,他發誓一定要好好珍惜這份愛。現在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了,他要和過去的一切告別,開始新的人生。
一個小孩走了進來,身後還有一對老夫妻。他們是鄉下人,一看就很老實。他們先是吃了一驚,很快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因悲傷而麻木、遭不幸而冷漠。
呂萱回過頭,叫了一聲爸媽,老人們應了一聲,用夷猶的眼神望了望夏蘭奇,這讓夏蘭奇很難堪,他知道兩個老人對他充滿敵意。
呂萱走到了小孩跟前,拿出一盒徐福記餅乾,「小志,給!」
小孩怯懦地望著她,接過餅乾,一聲不吭地又走到奶奶身邊去了。
呂萱覺察到了尷尬,簡單地聊了幾句後,便和夏蘭奇出了病房,來到街上。
「你真是不容易。」
「沒辦法,我只能盡力。」
「剛才那小孩怎麼不說話?」
「小志是個啞巴,自從他媽媽走後,他就變得有些自閉了。有時我一想就難過。」
「你對你家人真好,尤其是你哥。」
「誰叫我是他妹妹呢?」
呂萱說著,露出難得的笑容。看著她無比滿足的樣子,夏蘭奇不禁嘆道:「可是你這樣犧牲自己值嗎?」
呂萱凝望夏蘭奇好久,才問:「那我又能怎麼辦?」
「離婚,再嫁給我。」
夏蘭奇說得很堅決,神情也特別篤定,他從未如此認真過。
沉默中,呂萱緩緩說道:「可你,也還是有婦之夫啊。」
「放心,我馬上回去就離婚。」
「可我不行,」呂萱說著轉過身去,語氣充滿無奈。「我若離婚,我家人怎麼辦?」
「你放心,我會照顧他們的,我會把小志當親兒子看,我會努力掙錢,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呂萱的表情變得難以琢磨,內心似乎做著巨大的鬥爭,最終她幽幽地說道:「難道我們像現在這個樣子不也很好嗎?」
「不好!」夏蘭奇激動起來,「我們是相愛的,為什麼要偷偷摸摸,而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我知道你受過傷,至今還沉浸在痛苦中無法自拔。我不想你再受那樣的折磨!『你的過去我不曾參與,你的未來我奉陪到底!』」
9
吳芳準備進餐廳,夏蘭奇在後面支支吾吾說道:「吳芳,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吳芳怔住了,一種不好的直覺向她襲來。她明白夏蘭奇要說什麼,鼻子一酸,強行鎮定地說:「有什麼事……吃了飯再說……」
兩人默默吃著飯,吳芳異常平靜,給夏蘭奇倒酒,夾菜,弄得夏蘭奇不好意思開口了。
他發現今天的菜也整得頗為豪華,而且口味特好。他從來不知道吳芳原來有這麼好的手藝。咦?今天這是怎麼了?
就要吃完了,吳芳淡然說道:「有什麼事你說吧。」
「我、我、我……我們離婚吧……」夏蘭奇把頭越埋越低,最後的聲音都不聽見了。
吳芳操起一碗湯站起來就向夏蘭奇潑去,破口大罵:「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結婚紀念日你給我說離婚?你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這個時候要離婚?」
吳芳發怒了。她從十六歲就被男人傷害,後來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男人傷害,她抓住什麼扔什麼,將這些年受的屈辱全部發洩出來。夏蘭奇被嚇破了膽,左躲右閃,惶惶如小丑。
「我不就是沒給你生孩子麼?」吼聲中一張桌子掀翻了。
「我讓你跟老娘離婚!」冰箱摔在了地上。
樓上,一個男人抱頭鼠竄,落荒而逃。俄而,有女人痛聲大哭,撕心裂肺。
10
數日後,呂萱終於上班了,她和夏蘭奇又可以聯繫了。這次,她主動打來了手機,仿佛心事重重。
「怎麼了?」
「沒、沒什麼……」
「有什麼你說呀。」
見呂萱支支吾吾的,夏蘭奇發急了。呂萱只好說:「我媽媽病了。」
「病得嚴重嗎?」
「很嚴重,是心臟病,醫生說要做支架手術,要一大筆錢……」
「要多少?」
「十萬。」
夏蘭奇微微一驚,明白了。
呂萱悽聲說道:「本來我是想找我老公的,可他拒絕了,他說他不是我家的提款機……你知道,我哥哥一年的花費也不少,還有我的家人,我手上沒什麼錢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夏蘭奇尷尬了,憋紅了臉說:「我……手裡沒這麼多錢。」
手機裡一聲輕呼,很快又平靜下來:「你不是有公司麼?」
夏蘭奇解釋道:「那是我和鳥合夥的……」他想說為了開這家公司他還欠銀行五十萬貸款,另外還有車貸、房貸,他簡直窮得吊腰。可他硬生生把這句話吞了回去,「公司開張時間不長,現在我們還沒有分紅。」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夏蘭奇繼續說道,語速也快了起來,「十萬塊我是有的,只是我昨天和老婆吵架,她把我趕出來了……」
夏蘭奇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沉痛地說道:「為了你,我已經不顧一切,現在我都無家可歸了。我尋常不管錢,錢都在我老婆那裡,所以我現在手上沒錢……不過伯母的事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你怎麼想辦法?」
夏蘭奇語塞。
「算了,我想別的辦法,謝謝你的好意。」
夏蘭奇聽出了呂萱的失望,連忙說道:「不要這樣,我一定會給你想辦法的。相信我,我是愛你的。」
「我知道……」
夏蘭奇試探了一句:「你想好離婚了麼?」
那邊一聲苦笑:「我現在離了婚又能怎樣?」
手機裡只剩盲音。
11
十萬塊錢始終讓夏蘭奇一籌莫展,他難受極了。
呂萱走了過來,散發著淡淡地惆悵。夏蘭奇痛苦地說道:「對不起。」
「沒什麼,你不用擔心了。手術費的事,我已經解決了。」
「你找的誰?」
「我二叔。」
「你二叔真是個好人!」
夏蘭奇高興地歡呼起來,呂萱卻神色黯然,她思緒萬千,不知從何說起。終於她鼓起勇氣說道:「以後,我們不可能再見面了。」
「為什麼?」
「我二叔這次幫我,是我答應他,從今往後不再和你來往了。」
夏蘭奇越看越傷心,悲慟地問道:「難道我們就這樣結束了?」
呂萱擦了擦眼眶說:「以後我會想你的。」
「你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
「這是命。」
「你冷靜點!」呂萱微微一驚,掙開了夏蘭奇的手。
「我們還是分手吧,對不起。」話音剛落,呂萱便疾奔而去。
在胡鳴的陪同下,夏蘭奇總算回到了家,又開上了他那輛充大款的小車。
呂萱又失蹤了,微信不回,手機不接,學車也沒有去了。夏蘭奇去她哥哥住的醫院,才得知她哥哥已經轉院,具體下落不得而知。他又去呂萱的那家旅行社,告知呂萱沒有上班了。經過多方輾轉,他打聽到了呂萱的家。
一輛黑色奧迪從車旁划過,夏蘭奇回頭一看,是華總。他急忙低下頭,沒讓華總察覺,可他卻發現華總總是一個人進出,呂萱呢?她到底去了哪裡?
12
夏蘭奇想到了呂萱二叔,這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原先他還有所顧忌,現在他顧不了那麼多了,他要說明一切。他再次來到旅行社。
吳芳看著夏蘭奇進了門,酒氣燻天。這幾天她習慣了,已視若無睹。每次醉了,夏蘭奇膽子大了,會和她說些酒話,天上地下什麼都說,到了第二天就忘了自己說什麼了。
夏蘭奇說著說著便歪在了沙發上,鼾聲大作。吳芳靜靜地坐著,面如止水。結婚紀念日那場大鬧以後,她變得冷靜了。
一番思考後,吳芳搜出夏蘭奇的手機,從通話紀錄、簡訊、QQ……都查了個遍,最後在微信上看到一條信息,是那個女人發來的:
看完信息,吳芳又四處搜了搜,在夏蘭奇公文包裡搜出一個東西,她看著這個東西冷笑一聲,去了衛生間。
已是第二天,夏蘭奇面色沉重,開車一路奔馳。車外烈日炎炎,山川燃綠,盡顯沉悶。
當他昨晚收到呂萱最後一條消息時,什麼都明白了。每個人都有心中的富士山,當現實得不到的時候。他痛徹心扉,為什麼你不等我一起去?即便你不等我,我也會追隨你。
13
夏蘭奇大為失望,這裡除了山,還是山,有一條長溪穿過谷底,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浪漫。
呂萱!
夏蘭奇趕緊下車,一邊大叫一邊追趕,可呂萱並不理他,反而是走得更快了。夏蘭奇急速追趕,正準備衝進森林時,才想起自己的公文包,只好又匆匆跑回來。
等他拿回公文包時,轉身一看,呂萱已不見了。他瘋狂地跑進森林,橫衝直撞,林中有許多分岔,縱橫交錯,他不知走的是哪一條路,也不知走了多遠。直到迷失了方向,仍沒找到呂萱。
夏蘭奇大叫大喊,終於疲憊了,倚靠一棵巨松坐下,他走不動了。無奈、悲傷、失落湧上心頭,他悽涼地笑道:「好吧,就在這裡結束吧。」
他掏出公文包的東西,是一瓶百草枯,昨晚他在農藥店買的。他猶豫好久,才抖著手擰開蓋子,慢慢餵進嘴裡。
「這劑量也能讓我死了吧。」夏蘭奇閉上眼,靜靜等死。一會兒,他就感到肚子一陣微痛,藥性發作了,他的表情變得很痛苦。
可沒死成,反倒鬧了肚子。
終於看見她了!那頂紅帽子。夏蘭奇興奮的衝過去,剛叫道:「萱萱……」忽然瞠目結舌——
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
「誰是萱萱?」大媽吃了一驚。
「對不起,我認錯了。」
14
一路上,夏蘭奇無比困惑。等回到市區,已餓得發慌。他找了一家肯德基,想迅速填飽肚子。剛一進門就遇見了華總。他身邊還有一個孩子和一個婦人。
夏蘭奇不得已上前打招呼:「華總好。」
華總也認出了他,與他握了手,稍作寒暄,介紹道:「這是我兒子,彬彬,叫夏叔叔,這是我愛人,……」
夏蘭奇愣住了。
他狼狽地回到家中,心亂如麻。吳芳已下了班,正好在家。最近她找了工作,她想要活出自己的尊嚴。她說話了,這是自吵架後,她主動先開口的。
「瀉藥好吃嗎?」
「是你給我把藥換了?」夏蘭奇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拉肚子了。
「有人要殉情,我總不能看著他死得不明不白吧。」吳芳不屑地說著,撥打了手機,「胡哥,他回來了。」
吳芳把手機遞給夏蘭奇,「胡哥要跟你說話。」
夏蘭奇接過手機,胡鳴劈頭蓋臉一陣大罵:「你小子被人灌迷湯啦,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我告訴你,那個呂萱不是什麼好鳥,我查過了。」
「她不是華總的愛人嗎?」
「扯淡!那天吃飯,我也以為她是華總老婆,可華總當時就告訴我不是。這個女人不簡單啦……」
夏蘭奇聽著,一言不發。他所有的困惑終於解開了。
原來,呂萱的丈夫就是那個躺在醫院裡所謂的哥哥,那個所謂的侄子就是她兒子,那兩位老人其實是她的公婆。
呂萱的丈夫來自農村,家境不是很好。而她是一個不甘平凡寂寞的人,終日在外面鬼混,以滿足她對物質的欲望。
幾個月前,她丈夫因工傷而住進醫院,成為植物人,為此獲得一筆巨額賠款。她想把這筆錢佔有己有,並拋棄自己的丈夫。她的公婆被激怒了,要上法庭告她。她怕人財兩空,只得暫時保持這段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不過她已想辦法將許多錢佔為己有,繼續在外面胡作非為,兩個老傢伙豈能奈何她?
她物色了三個對象:一是華總,二是夏蘭奇,還有一個,就是她所謂的二叔——旅行社的老闆。
夏蘭奇色迷心竅,完全不在意她的謊言,她頓時看出了這個男人的愚蠢幼稚。她見機行事,開始著手導演一個悲慘的故事,自己則是那個悲慘的女主角。
這一招果然奏效,夏蘭奇激烈的反應比預期的還要好。呂萱內心欣喜若狂,這個傻子註定要被她牽著鼻子走了。下面的步驟便緊鑼密鼓起來,她把這個傻子帶去外地,來一串悲情的對白,再讓這個傻子嘗一點甜頭。香餌之下,必有懸魚嘛。
這樣,夏蘭奇一步步掉進了呂萱精心編織的陷阱中。
15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呂萱才發現夏蘭奇原來是個窮光蛋。她大失所望,千算萬算,這一步失算了,難道最後只是一場空嗎?
當吳芳意識到呂萱的威脅時,她就拜託胡鳴去摸這女人的底細,並與胡鳴掏心窩子作了一次長談。胡鳴也感到呂萱很詭異,便答應了吳芳的請求,一直不露聲色地去調查呂萱。夏蘭奇對此一無所知。
「兄弟,還是那句話,做人不要太幼稚。好了,我只能說這麼多了,你好自為之。」
胡鳴掛了手機,夏蘭奇一臉沉默,玩了幾十年女人,這次居然徹底被女人耍了,還被耍得這麼慘,真是可悲可笑。他望著吳芳,這個女人長得並不難看,臉色豐潤,眼睛很漂亮,嘴唇很性感。
「你是怎麼知道我要去自殺的?」
「還不是某些人喝醉了回來,又哭又鬧的,說自己要去殉情,會選擇怎樣的死法。」吳芳模仿起夏蘭奇喝醉的醜態,活靈活現。「『我告訴你,我買不到安眠藥,我買得到百草枯!』」
吳芳恢復了冷淡的神態,抱著手。「出於好奇,我翻了你的手機和包包,實在不好意思。不過下次我不會了。真是感人哪,你居然會為一個女人去死,我好想成全你。可我倆的事還沒有結束,我不能讓你死。」
吳芳的冷嘲熱諷,讓夏蘭奇耳紅臉赤,頓感無地自容。
吳芳沒有理他,走進臥室,拿著兩張紙出來遞給夏蘭奇。「我們離婚吧。」
霎時間夏蘭奇哭聲大慟,跪在了吳芳面前。作品名:《非愛》;作者:何嵩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