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出席G8峰會回國後,在記者會上稱,「在中國發生的事情,是一項種族滅絕行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形容此事」。他還發表電視講話稱,新疆事件宛如一場「暴行」,「處理這場人道危機,土耳其責無旁貸」,更承諾將會發給流亡美國的世界維吾爾大會主席熱比婭入境籤證。
從埃爾多安的反華行為,不難看出這位總理也在做著「大突厥主義」的春秋大夢。
大突厥主義思潮最早產生在19世紀的中亞韃靼人中間,而後又傳播到奧斯曼土耳其。「大突厥主義」的思想認為,所有講突厥語的諸民族是同一個民族;他們應該在語言、思想和行動上聯合起來;主張將所有的「突厥人」聯合起來,形成一個民族聯盟。而大突厥主義的形成也印證了這個中亞帝國一段興衰榮敗的歷史。
「灰狼為嚮導」建國
土耳其的前身是有600多年歷史的奧斯曼帝國。該帝國的建立者是一個從中亞西遷到小亞細亞的突厥部落。16世紀的奧斯曼帝國地跨歐亞非三大陸,地中海當時幾乎就是它的內陸湖。但「一戰」中奧斯曼戰敗,帝國也隨之崩解。到了1923年,在凱末爾將軍的領導下,現代土耳其共和國建立,定都安卡拉。
1924年,根據凱末爾的命令,土耳其建立了一所「突厥學研究院」,凱末爾親自為這個研究院挑選了院徽:天山腳下,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灰狼,手持一支火炬。凱末爾說:「灰狼是我們的嚮導,它代表著我們突厥主義的國家在安納託利亞這塊土地上的建立!」從這一點即可以看出大突厥主義思潮對凱末爾這一代人的影響。
但作為現實主義的政治家,凱末爾意識到,大突厥主義是個幻想,只會給新國家帶來麻煩。所以,凱末爾一直拒絕「大突厥主義」的政治訴求。在凱末爾時代,大突厥主義進入「潛伏時期」。但1938年凱末爾逝世後,隨著土耳其國內威權主義政治的鬆動,以及受到歐洲法西斯主義思想的影響,新一代大突厥主義分子又開始活躍起來。他們通過秘密結社和出版刊物等方式來繼續鼓吹其思想主張,在政界和文化領域影響很大。
「大突厥主義」幽靈頻現
從奧斯曼帝國到現代土耳其共和國,領土規模急劇縮小,但國境內的民族成分日趨單一化。歐洲人自中世紀以來就稱奧斯曼這個國家為「土耳其帝國」,儘管奧斯曼人並不這麼稱呼自己。在奧斯曼帝國的漫長歷史中,奧斯曼-突厥人漸漸忽視和遺忘了自己的民族歷史和民族身份,對自己原先的世系、語言、民俗等不是很看重與強調。自19世紀中葉以來,這種「突厥」意識又開始復甦。一些知識分子去歐洲留學,並了解到一些「突厥學」知識,遂為「突厥」而著迷。土耳其的大突厥主義「祖師爺」格卡爾普就明確地將突厥民族主義的思想根源追溯到歐洲的「突厥學」。在20世紀初的奧斯曼帝國,大突厥主義的主要作用是幫助復興了帝國境內的突厥民族意識。格卡爾普提出了其著名的突厥主義「原理」,將大突厥主義系統化、理論化了。青年土耳其黨人也在中亞地區開始推行其大突厥主義政策。也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新疆地區的民族分裂運動與奧斯曼土耳其之間建立了聯繫。有一些土耳其人在當時帝國政府的支持和默許下來到新疆,宣傳大突厥主義。當時有不少的維吾爾人受到影響,併到土耳其留學,有的就在土耳其定居下來,有的回國後繼續從事大突厥主義活動。「一戰」後,青年土耳其黨人從奧斯曼帝國逃亡,其領袖恩維爾就逃到中亞地區從事大突厥主義運動,於1922年被蘇聯紅軍擊斃。
「二戰」結束後,實行多黨民主制的土耳其投入了美國的懷抱。極端民族主義者建立了民族行動黨(MHP),堅持極端的大突厥主義主張,使自身淪為一個不入流的極右翼黨派。近年來,該黨在國內的極端民族主義活動有所收斂,在2007年大選中,民族行動黨實力大漲,它贏得了14.3%的選票,獲得71個議會席位。民族行動黨是土耳其大突厥主義者的大本營,其中不乏同情「東突」的黨員。新疆「7·5」事件之後,該黨領袖巴赫徹裡公開發表了譴責中國政府的言論。民族行動黨的不同人士在不同場合都以「7·5」事件向埃爾多安政府施壓,說政府應該強硬表態,說埃爾多安政府執政7年了,卻沒有在維吾爾問題上有任何作為。
冷戰後,中亞地區的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相繼獨立,大突厥主義分子認為自己迎來了一個新的時代,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在土耳其,建立一個從博斯普魯斯海峽一直延伸到中國的「突厥語國家聯邦」的舊夢再度沉渣泛起,甚至提出了「21世紀是突厥人的世紀」的口號。土耳其開始拉攏中亞諸國,希望建立一個以自己為首的、包括各操突厥語國家及民族在內的、地跨歐亞的所謂「突厥國家聯合體」。土耳其總統厄扎等領導人曾提出建立講突厥語的各民族共同體的設想,並極力主張發展土耳其與「從亞德裡亞海到中國邊界」的「近鄰」的「境外土耳其人」的聯繫。中亞國家也一度被這種大突厥主義的激情所魅惑,不過很快又清醒過來,紛紛表示,講突厥語各民族之間只有文化共性,而不可能建立一個政治共同體。
埃爾多安迎合國內勢力
無疑,土耳其是講突厥語國家中最發達的,土耳其也在各方面自視為「老大」。土耳其政府強調,在發展與中亞國家之間關係的過程中,要利用語言、宗教和文化習俗等多方面的相近關係,打「軟實力」的牌。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土耳其對中亞國家提供了不少的經濟、技術和文化支持,與中亞國家之間的交流也更加頻繁。土耳其的文化產品在中亞地區有很大影響,其流行音樂在中亞各講突厥語民族中也廣受歡迎。很多中亞地區人民選擇來土耳其留學,除了經濟上比較便宜和土耳其教育比較發達之外,還有一點是語言上基本沒有障礙。一個來自亞塞拜然首都巴庫的朋友表示,他花4個月的時間就基本掌握了土耳其語。
同時,土耳其還是一個親西方的國家,對歐洲和美國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因此,在西方的中亞戰略中,土耳其是一顆非常重要的棋子。目前,在中亞能源的對外輸出方面,土耳其成為必經之路,即所謂的「能源過道國」,更提高了土耳其的地緣戰略地位。2006年7月,從巴庫到土耳其地中海沿岸城市傑伊漢的輸油管道正式開通;2009年7月,從裏海經土耳其往中歐輸送天然氣的納布科管道協議也在安卡拉籤署。從文化到政治、經濟各領域,土耳其與中亞的關係已經越來越緊密。
不過,現任總理埃爾多安領導的是一個伊斯蘭主義政府,代表土耳其民間日益強烈的伊斯蘭復興趨勢。在2009年1月29日的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埃爾多安高聲指責以色列濫殺無辜的不人道行徑並起身退場,埃爾多安的表現使其成為穆斯林世界的「英雄」。考慮到土耳其固有的大突厥主義背景,現在的土耳其可以說是「雙泛」(泛伊斯蘭主義、大突厥主義)的化身。儘管埃爾多安政府日益強調的是伊斯蘭復興主義,但他在「7·5」事件上的高調表演,既迎合了國內的大突厥主義分子,又同時在國內外展示了其泛伊斯蘭立場,可謂一舉多得!
儘管,土耳其這個國家本身的實力和資源有限,但在其國內,從政治、文化精英到民間,都普遍存在一種或溫和或激進的大突厥主義情結,土耳其政府憑藉大突厥主義對中亞地區的影響,以及它對歐美中亞地緣戰略的意義,都是不容忽視的。在當代,儘管大突厥主義的意識形態在政治上已經基本失去了號召力,但土耳其與中亞聯繫緊密,特別是西方有意利用土耳其重構中亞地緣戰略,大突厥主義在未來的影響仍然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