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送給老人家一條絲巾,上面有一隻鹿,和她名字「呦呦鹿鳴」。
浙江在線10月08日訊 (錢江晚報記者 張苗) 今年的醫學和生物學諾獎頒布後兩天,全國人民對屠呦呦、青蒿素耳熟能詳,可這位寧波人屠呦呦到底是怎樣的人,除了她身邊的家人和同事之外,很少有人知道。
原因很簡單,這位85歲的老太太實在太低調了,上一次媒體對她的報導,還是2011年她獲得美國「拉斯克獎」的時候,而這之前的幾十年,她更是「默默無聞」。
昨天(10月7日)上午,錢江晚報記者來到了屠呦呦在北京的家,想看看第一位獲得諾獎的中國科學家,生活中的她。
對浙江有感情
昨天早上9點,我來到了北京四環內一座建成10多年的小區。
小區整潔、安靜,綠化很好,樓房有20多層,每幢單元樓之間的間距也很大,走在裡面很舒服。
在屠呦呦家的單元樓門口,坐著一位保安,這是其他單元樓沒有的「配置」。很明顯,他是小區專門安排在這裡為屠呦呦「擋客」的。
我跟著買早點的住戶進入刷卡才能打開的樓道門,坐電梯到了屠教授住的樓層。
這一層共有6戶人家,三戶貼著對聯,另外三戶的門面乾乾淨淨,哪一戶是屠呦呦家?我還不清楚,我所了解到的信息,只精確到老人所住的樓層。
沒一會兒,隱約傳來一個人打電話的聲音,找到聲源,貼著門仔細聽了聽,「謝謝,謝謝。」那個聲音說道,「對,對,這幾天來看我們的人太多了,謝謝你!」在獲獎當天,我給屠呦呦打過電話,淡淡的寧波口音,就是她了。
那門上,兩邊還貼著過年的春聯:「一帆風順平安第,萬事如意幸福家」,橫批是「前程似錦」,大門中間是一個大大的「福」字。
剛要按門鈴,屠呦呦的丈夫李廷釗先打開了門,他是出來拿放在門口小鐵筐裡的兩瓶鮮牛奶,我趕緊自我介紹。「進來吧。」即使前一天李廷釗已經在電話裡拒絕了我的採訪意圖,不過面對面時,他好說話多了,「已經推掉很多採訪了,你是浙江老鄉,就進來坐坐吧。」
愛小鹿愛聊天
房間很乾淨,偏中式的裝修,家具的色調以棕紅色為主。客廳的鋼琴上擺著兩小盆波斯菊,一盆紅色,一盆黃色。
客廳與陽臺被大大的落地玻璃門隔開,陽臺上,安靜地躺著8個大花籃,都是這兩天收到的。
我脫了鞋往裡走,「小夥子,不用脫鞋,沒關係的。」李廷釗說。
進了屋子,我先遞上一條絲巾,絲巾上繡著一隻鹿,「呦呦鹿鳴」嘛,這兩天朋友圈刷屏率最高的一句詩,這是我特意從杭州帶過來的。「屠呦呦,你看看,這條絲巾上有一隻鹿。」李廷釗顯得很高興。
屠呦呦從沙發上站起來,拿起絲巾滿臉笑容,「太鮮豔了,我現在不會戴它啦。」即便這麼說,她還是拉起了絲巾對著那隻鹿看了又看。
屠呦呦穿著深紅色的襯衣,略顯得疲憊。」李廷釗關照記者說,「不要和屠老師說太久,她這兩天都沒怎麼休息。」言語間透露出滿滿的憐愛。
「我的事情這幾本書裡都有了。」一旁的李廷釗從茶几下面抽出《青蒿及青蒿素類藥物》與《20世紀中國知名科學家學術成就概覽》,「進來坐坐聊聊天就好,那些老問題,不用問啦。」老太太用不緊不慢、親切的語氣說道。
按照流程,12月她得去瑞典領獎,但她說,這次可能趕不過去了,「身體不好。」她指了指自己的膝蓋,「腿也不太好。」
2011年,她在丈夫李廷釗的陪伴下,從美國領回了有美國諾獎之稱的「拉斯克獎」,而這一次,她覺得去瑞典有些困難了。
在今年6月,她又獲得了哈佛大學頒發的醫學院華倫·阿爾波特獎,「是我在美國的女兒代我去領的。」這個獎還沒拿回來,就傳來諾獎的消息了。
老太太說,消息來的時候,她正在洗澡,一個接一個的祝賀電話打到家裡,「我還以為是哈佛的那個獎。」
慈愛的外婆
「寧波老家的照片在報上登出來了。」李廷釗拿著報紙遞給屠呦呦,老太太戴上眼鏡,看到媒體報導她的舊居,「其實這裡不是我家,是我外婆家。」屠呦呦說。雖然如此,她也在這裡度過了一大半青少年時期,「抗日開始之後,我就住到外婆家裡了,一直到上完高中考到北京醫學院才出來。」
「我父母過世了,我也很多年沒有回去了。」老太太說,最近也沒有重返老家的計劃,不過小女兒有時候還會回寧波看看。
現在她自己也早已當外婆了,老太太對外孫女的喜愛在家裡隨處可見。
「這是我外孫女(大女兒的孩子)的鋼琴。」屠呦呦說,「我不會彈琴,這是她的琴。」
冰箱上貼著外孫女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下面是外孫女在當時用英文寫的一篇自我介紹小文章。
就像很多人家記錄孩子身高一樣,屠呦呦家是在臥室門的門套上,用小紙條貼著外孫女不同時期的不同高度。外孫女在國外,每年來看外公外婆一次。
為什麼對外孫女這麼疼愛?很大原因是對當年埋頭工作而「疏忽」兩個女兒的補償。
1969年屠呦呦加入「523」項目時,在冶金行業工作的李廷釗也同樣忙碌,為了不影響工作,他們把不到4歲的大女兒送到別人家寄住,把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兒送回寧波老家。
「大女兒當時接回來的時候都不願叫爸媽,小女兒更是前兩年才把戶口從寧波遷回北京。」李廷釗說。
就愛寧波菜
得了諾獎後,老兩口要面對絡繹不絕的來訪者,「都沒好好休息。」
記者看到,茶几上擺著來自北大和中科院的賀信。
「今天中飯還沒想好燒什麼。」說到這裡,老爺子提高了些音調,「哪裡來得及細想。」
「飯是我做的。」李廷釗說,又指了指屠呦呦,補上一句,「碗是她洗的。」
老太太坐在沙發上,老爺子站在一邊,一靜一動,顯得老爺子管家味十足,「過日子,老兩口都是相互照顧的嘛。」
說到做飯,是李廷釗的擅長,兩位老人都是寧波人,飯桌上當然少不了海鮮,對魚、蝦的烹飪,老爺子不在話下。
很會過日子的老兩口也愛叫外賣換換口味,在客廳茶几的玻璃板下,壓著一張外賣單,有乾貝鮮蝦粥、補血大麥粥,「偶爾會點點這家的菜。」老太太說。
「快10點了,又有領導要來。」李廷釗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示意我說。
「來,我們拍張照吧。」屠呦呦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鋼琴邊,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老爺子站在她身後,幫她撫平坐皺了的衣角。
「小夥子,報導就不用做太多了,屠呦呦很低調,一直很低調。」
老爺子把我送到電梯口,按了下樓的按鍵,又一次囑咐道。